第8章 乌簪祸
作品:《佞恩录》 但终究又是起了变故,一名禁军跑过来向这名禁军道:“校尉,皇城司的人与我们的人起了冲突!两方对峙,此刻局面正是乱得很。”
“怎么回事?”
来的那名禁军垂头拭汗,急忙道:“听说奉安王府那边派了隋鄢来协助我们查乱贼,但大概是有禁军怕被皇城司的人抢了功劳,所以不让他们进来,混乱中有几名可疑的人趁乱逃走,不待我们去追,沈都督突然遇刺,原禁军里有皇禁台的人。还来不及审问,那几名皇禁台的细作就被皇城司的人当场格杀!现在他们反咬我们是皇禁台的细作,根本不让我们走出这荐福坊寺,甚至反咬都督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放跑幼帝!”
禁军拭了把汗:“还真无法无天不成?若此事办不好,我们焉能承住摄政王爷的怒火?倒是这奉安王府,非要也来参一脚,本来围捕幼帝那都是瓮中捉鳖的事,现在倒好金让他们搅和了!快,你在这里住着,我过去看看。”
原先那名禁军已经骑着马跑远了,后来的那名禁军正欲放行,谁知却见卫令从马车上下来:“我去看看兄长的伤势,你先将马车放行。”
禁军看见那校尉恭恭敬敬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定是不能惹的大人物,于是依言办了事。
卫令却是知道,如果禁军里的皇禁台的人都主动暴露,那说明幼帝当真还在这荐福坊当中,如果幼帝被抓,届时伪帝也就真保不住性命,再无一人有堪比幼帝这样众望所归的声望,以目前的局势来说幼帝绝不能落到北戎的手中,现在连火灾都出现了,那么幼帝是否会暴露,她不敢确定了。
到底是谁在操纵着改变这一切?
荐福坊余火未灭,暂时不能入驻,禁军与皇城司的两拨人马都堵在荐福坊的门口,军士打着火杖照明,除了身后几座房屋的方向还有火光跳动,街道首尾漆黑,两旁民户门窗紧闭,宛如无人之城,四处都在戒严,生怕幼帝从某些角落里寻了机会逃走。
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坊市中,排查出没有问题的民户聚成一堆,犹如被野兽看中的猎物,但里面没有年轻的少年,那边阴暗角落里堆的才是少年的尸体。
隋鄢就站在一群人当中,他的身边是复杂又混沌的世道,所有人都恨不得他这样的走狗死,她从前做的也是这样的人物,没有办法选择,所以背负了满身的屈辱,但从来有人会为了名利,去做真的走狗。
因为不能将北戎彻底赶出北边,南边又正乱着,很多人的脊骨就莫名其妙地塌了,两个北戎人将北边的势力分割好了,却不得不为了表面的功夫扶上一个皇帝,等到他们失去平衡的时候,就代表北戎成了实名两处落实的主人,而他们就成了奴。
沈卫半只手臂血淋淋的,地上横躺着几具尸体,想来刚才真的起了冲突,不过现在正是谁也不肯相让的关键时候。
如何解了荐福坊的围呢?
卫令看向最高大的楼阁,眯了眯眼。
隋鄢坐在一匹马上,他的马虽是由蔺津临时在马市寻来的,却是剽悍神骏,浑身乌黑,唯独胸口一块雪白,两只眼如乌珠,看着是实打实的好马,可架不住心底烦躁,幼帝没有离开荐福坊,有人泄露了真正的消息提前将幼帝困死在荐福坊里,也就是说霍玠白白牺牲了,那群人早已经知道幼帝在何处,但也无形中脱了他的嫌疑。
他忍不住想杀人,于是终究不计后果地放任皇城司与禁军赶冲突,同时也是为幼帝拖延时间,好不容易安插进禁军的皇城禁台卫也因此不得不主动暴露,他们败得惨烈。
卫令记起来金福楼是早年闽武皇帝为冯皇后祈福所建,就在荐福坊附近,而当年此楼倒塌却仅仅缘于一场雨,足可见那群蛀虫官员究竟贪了多少银子,如果此处也烧起来,不仅会彻查纵火的人,还会顺势清查户部的账目,所以当她将烛火打翻在地时,面上都是决绝。
这楼得烧!
此刻人群早已疏散,而当年此楼一塌,却塌死数千人,伤亡惨重,到此民间对武皇帝的怨言更重,既如此,不如今日便将此事一起闹大!
火苗犹如一只怪兽拼命舔舐纱幔,当年一场要人性命的塌楼成了禁都挥之不去的恶梦,而那些高位者却安然无恙地享受着人血馒头,她必不会让他们好过。
箭簇带着撕裂空气的隐隐锐啸,在空气中头尾相衔,如细得笔直的灵蛇,飞过地掠向人群,与沈卫的脸庞擦过!
沈卫没有防备,见风驰电掣间,他也来不及挥刀躲闪,急忙俯身闪躲,但那射出的利箭极其迅猛,冷不丁将他的脸刮出一道见骨的伤口,当场骇住了所有人,待所有往箭矢方向所齐齐望过来时,他们俱是绝望惊惧地登大了眼睛,只见那四五层高的金福楼正燃起熊熊大火,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
那座楼正以极快地速度向地面坍塌!
一时间四处尘土飞扬,火借风势,熊熊蔓延,几乎映红半边夜空,所有禁军只能放弃守在荐福坊前往救火,人群乱哄哄的,卫令看着这幕也不知是做对还是做错,但做出决定的那刻,她就没有办法回头。她向外匆匆走着,手心溢着鲜血,因为她刚才放箭时太过用力,皮都已经磨掉一层,此刻手心又痛又辣。
她预计得其实不错,这座金福楼的确是座危楼,不然绝计不会因为这么小的火势塌,未烧掉的木料全是发霉腐化的,怎么会是价格高昂的金丝楠木?
卫令的身体在隐隐发抖,听到前头一阵操加内喊而后从群中逃出来一个衣质干净的少年,他离她还很远,借着身后的火光,她仅仅对上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少年与他片刻,而后消失在黑暗处,不见了踪影。
卫令说不上来心里是爽快还是别扭,总之像是刚抽刀杀完人的那种后知后觉,正如此刻掌心发麻剧痛的感觉,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握住那把杀人的刀子,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强烈地鼓动着自己的心脏让自己觉得就是罪人。
她抬眼,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好似定定地看了她许久,他披着黑色的狐警,但卫令却觉得自己似乎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如同在雪地里喝了一大碗的冰水,连呼吸都快不听使唤了。
隋鄢扬了扬缰绳,驱马来到她的身侧,语气极冷:“你来此做什么?”
卫令抬眸:“隋侯爷若真有盘问别人的闲心,不如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处理现场,百姓们,需要一个交代。”
“那沈公子是否先该给我一个交代?”隋鄢挑挑眉。
荐福坊的事闹得很大,卫令回到府的时候堂内已经聚了一堆的人,她刚刚为就发觉沈寤正一脸肃色地盯着自己,他只着玄色绣金光裙束玄色镂银大带,左右两侧是李夫人和郑夫人,同时站着侯在王老太太身边的海氏,只见郑夫人领口还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更显雪白温婉,只是她眼尾通红,似是才哭过,沈寤正握着她的心细声细语地以作宽慰。
“你说卫儿这次幸好没有伤着,他若是出了事那我便也不活了,你说这京中当真是十分不太平,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左右不用思虑这么多,有我在谁还会动你不成?你若是实在担忧,不如我送你们回宿州也行,那里暂且十分安定。”沈寤不禁道。
郑夫人现在看起来当真极其羸弱可怜,发髻上只插着白玉簪,但面容清丽无双,因为躺在病中显得过分苍白,光是坐在那里都摇摇欲坠得仿佛要歪到地板上去,她偶尔听过李氏经常口无遮拦、戳郑夫人的短处,生活上与郑璧处处作对,弄得郑璧食不下咽,到底也没有太过,两人却也这样针锋相对积怨多年。
李氏的手段看起来并不比郑璧高明多少,不过她也没兴趣关注这两位夫人与沈寤的爱恨情仇。
“听侍女说你今早上就不见人,可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知你在外自由散漫惯了,可这里是国公府,身份既然变了,那就应当好好学习规矩,而不是整日胡闹,你可知有多少盯着我们?我们投向北戎做了臣子到底是不光彩,这时候就应该低调,若是让北戎忌惮我们,别说国公府,就是皇子公主那照样得下狱,如今可不比往昔,这里已经成了北戎的地盘。”
沈寤厉声斥她,“你可知昨日朝堂上有朝臣不满北戎控制朝政,不上朝,皇城司卫的人直接到朝官家里去杀人,不仅割了将那名朝官的脑袋,还挂在金鸾殿上以敬效尤,外面一片混乱,昨日荐福坊起火,却连带着金福楼都塌了,皇城司的人追查,倒是牵出件大案!原来金福楼质量根本不达标,之前户部联同工部的那批老臣糊弄朝廷,妄想瞒天过海!现在两王正借着这由头向户部与工部发难,要他们吐出银子来,没看见午门外杖死了多少人?!你还敢四处晃荡!”
卫令看向他:“父亲说的是,但父亲好了也是朝廷命官,怎作为刑部尚书,是否应当去将户部与工部的人好好审审呢,此案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大家知足的、疑的,可就是您了。”
“官场上的事情你懂得多少?!回你自己的院子里静思过过,国子监那处我已经打好招呼,明日你就过去明白么?”沈寤不耐烦道。
刚回到倚梅园,王氏那边就派人来通传自己了,将自己叫回去,厅堂里只有王老太太与海氏,说实话卫令不明白王氏为什么这样捧着海氏,若说海氏伶俐会讨巧,府中也不乏有这样的人,而且以王氏这样精明的眼光,未必看不出海氏不是安分守己的人,除非海氏与王氏之间有着别的关系,或许,她后面可以去查查看。
如果海氏可以帮自己,或许可以更快地查清当年的真相,小娘在府中一定有留下过痕迹,她直觉小娘是有事与她说,只是没来得及,那么小娘,当初为什么急色匆匆地带着她离开沈氏?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后来又是如何到的边郡,小娘后来为什么在军营中做了妓子?当年绑架自己的那批人与沈氏到底有没有关系?
王氏道:“听海氏的意思,你是收了青莲青坞两个丫头?”
“是,照她们在海姨娘那里忠心服侍那么多年,姨娘也说她们本性老实安分,最是乖顺省心,我相信海姨娘说的定不会有错,他们二人应是品性极好的,我想用人要先看人品。”卫令道。
王氏却皱了皱眉:“话呢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你昨夜可是罚她们跪了一夜?”
“我说老太太,这哥儿才刚从外头回来,很多规矩道理啊那是要慢慢地教,况且哥儿到底是主子,两个丫头怕是有哪不顺主子的意,要打要罚其实都使得,况且总不好因为两个婢子就责罚哥儿,哥儿才刚回来,若是这般落脸,往后哥儿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海氏叹口气道,“我知哥儿不是有意的,往后多教教也便罢,算不得什么大事,倒是可怜了青莲,年纪轻轻的就…哎,听说她的父母在外头给她找了人家,那人我也是看过的,老实本分,青莲又自己喜欢,她跟在我身边有段日子,我是连份嫁妆也都给她备好的,只待她过了年岁就主持让她出府嫁人,却不曾想…哎,不过左右也是她自己没那个福气。”
“不是有意?你是没看见那个头尸体上有多少伤痕,纵使是宫里头也没有这般打杀奴婢的,再怎么说那都是条性命,虽说是伺候人的奴婢,可也是别人父母家的宝贝,又不是猫儿狗儿,况且你以为这样做下人就不会轻看她了么?本事那都是自己挣的,有本事自不会让别人轻视了去,用这种打杀人的法子做什么,寒了多少人的心,若像她这样,有几个下人肯对我们掏心掏肺,我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但要学会做人,谁允许你这样欺压奴才的?”
王氏越说越来气了“你小娘是顶好的性子,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孽障来?”
卫生反应过来原是青莲出了事,因此她不免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海氏,海氏心虚地别过脸,而后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哥儿,你就主动与老太太认个错,老太太最心软的,别再与老太太耍小性子,省得老太太伤心。”
卫令很想冷笑:“敢问祖母可有亲眼见过我指使人杀了她?光听旁人的说辞,看来在祖母心中我本性顽劣?可我才回来,祖母除去从旁人口中听见,却从不曾问过我,若换做下人,您也该问一句当事人罢。”
王氏面色稍缓:“那你是不承认自己做过此事?”
“没有做过,那向来承不承认一说?”卫令道,“不过我才刚从外面回来,还是请你们将情况与我说一说。”
王氏揉揉眉心,对旁边的温媪道:“你将来龙去脉与她说一说。”
温媪是王氏身边的嬷嬷,据说是从闺时就服侍在王氏身边,她便点头将此事与卫令交代:“今晨起,有奴婢去后院洒扫,结果见水井里有具女尸,来人立即报给主君,好在奴婢那时恰好经过,见那女婢慌张张,便留人盘问,将她从主君院里押到老太太面前,仔细想来是老太太出声让你留下来,若真捅到主君身里,咱们鹤庭轩也是面上无光,派人将那女尸从井里抬上来,正是海姨娘昨日才拨到你院里的青莲,你为她改名为莲心对否?青莲的身上并无伤痕,只是脸上有几个巴掌印,想来不过一时想不开就自尽了,本这样老太太也不会过问,终究是那女婢脸皮太薄,可却有人亲眼看见你掉落在井边的乌木簪,这东西,奴婢应当没有认错,毕竟你当日回府戴的就是这东西,当时觉得你这簪子形制特别,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她伸手将那支乌木簪递了过来,这乌木簪是边郡相遇的少年做给她的,她确实随身带在身边,此箭掉落井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昨夜礼王绑走她时不慎掉落,二是有人刻意栽赃,但此人必定出入过她的院子,还待在她的身边。
“确实是我的东西,但能证明什么?院里密拱几个奴婢,这两个又是昨夜送来的,难道我真会蠢到这个地步将人杀了不成?此事我的确未曾做过,做过的事我不会不认,我想与发现青莲尸身的那名女婢问问话,或者,青莲的尸身我可否去瞧上一瞧?也好有个依据,届时我没有办法定夺辩解,你们再给我的罪也不迟,反而是这样草率定罪,那我可是刚回来就要被迫背上毒杀奴婢的恶名,纵使祖母替我将此事压了下来,可那些似心中难道不清楚么?往大说,也许正有人意图用此事败坏我的名声,祖母届时真的能为我任得住么?祖母心中不对我厌憎么?况且此人纯属是不想让我好过,若不将此等在背后的险算计的人揪出来,我在府里终究站不稳脚跟,祖母既将此事瞒下来,想必对我也有几分怜悯,不如祖母给我些时日,我定将此事查清。”
王氏叹了口气:“罢了,那就依你,若无内寻不出的手,那我就将此事告知你父亲,让他定夺你的去留。”
海氏忙道:“老太太,依我看此事不宜闹大,想来哥儿不过委屈,平日里又任性些,她不过是半大的孩子,不如将此事轻轻揭过算了,若是将哥儿赶出府去她怎么过活,好歹也是主君的公子。”
卫令轻轻笑了笑:“比起将不明不白的人命扣在我的头上,我倒宁愿被赶出府去,何况姨娘难道不信任我么?我自有法子将背后生事之人揪出来,不是做了错事就可以不被追究的,更何况我又是极性的人,倒还没有人可以得罪了我又全身而退。”
“什么全身而退?”背后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看见来人的同时王氏和海氏俱是睁大了眼,表情活像见鬼孤的。
风雪气混着股沉檀香的气息,和蔼的天光里是隋鄢倚在门框,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外面站着队穿黑甲胄的皇城司卫,站在檐下如同沉静肃立的雪人。
隋鄢捧起手中的黄铜暖炉走到门前有人替他打起遮雪帘,他俯身走进来,脸上是带着血腥肃杀气的倨傲,在一众习惯了卑躬屈膝的下人中显得犹为打眼,他径直娴熟地入坐,人是松靠在椅背上的,手放在桌上不重不轻地敲扣着,完全是副疏庸懒散的模样,但给人的气场却极其地强势。
他落向她的目光中竟带着点淡沉且不可言说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但她不自觉地回避着他的注视。
厅内时没有动静,还是人精的海氏先出声:“隋指挥使来府上是有什么事么?”
她笑得有些讪讪,生怕对方是来抄家的,但仔细想若是抄家也不必隋指挥使主动来府上,因此也就定下心神。
隋鄢还是轻轻地敲着桌沿,并没有理会海氏的话,一时厅内的气氛更加沉重,厅里的人更加了惊讶之余,谁也不敢动一下。
王氏算是被他的举动气到喉咙都干疼,她便不知冲着谁,随口使唤道:“给隋指挥使倒茶!”
“这倒不必,我来此处只是向政国公府借一个人,而不是来讨茶喝的!”当然,也是要看国公府是否给我这个面子。”隋鄢笑道,下颚的线条如刀切剑一般分明,“如果国公府不肯借,那么我只好去找刑部拿了批签来抓,不过,那就是走形式而已,不如沈六公子还是主动和我走得好。”
卫令敛了眼,收回目光:“我们都是老相识,隋指挥使随意些也无妨,不知道隋指挥使的规矩,但既是来请人,也不用这般着急,国公府底下的茶户送来了好茶,隋指挥使不尝尝么?”
说罢抬头,目光对上隋鄢,那眼神好似蒙了层雨雾,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还是说隋指挥使以为国公府的茶是贱物,配不上您?”
“茶啊,陈年的才香,你们国公府去的新茶怕是的确不合我的口味,”隋鄢笑道,“不过若是六公子盛情,坐下来尝一尝也未犹不可。”
卫令收回目光:“那就给隋指挥使上茶!去父亲那里将上贡的都匀毛尖取来,就配那套油滴天目茶碗,外面的皇城司卫也都上茶,请到偏厅里坐。”
隋鄢不动声色地转动手中的那枚芙蓉玉扳指,目光落在她安然自若的白小脸上,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具有似地,细看发现原来鼻尖上有一小小青色的痣,隐在苍白的肌肤上,好似那潮湿的雨雾掩着神秘。外面的皇城司卫没有动,端着茶来的奴婢显得有些畏缩,隋鄢慢条斯理地接过她手中的那盏茶,吹掉茶面上的浮絮,青白色的烟笼着他的脸,他说不一句,有从从前面那厚重的雪帘子里走出来,脚步并不快,每一步都踩得很深,干燥的积雪发出擦擦碎响,显出沈寤有些急匆匆而沾染了些许风雪的脸,他任由下人为他整理衣物这才走进来,径直走向隋鄢对面的位置坐下来。
看见沈寤赶过来,卫令倒是松了口气如果让她来对付,指不定露出什么破绽,而且在官职上两人是平级,也更有权重些,安定下来后她才觉得喉咙有些干渴,捧起茶壶喝了干净。
隋鄢的目光微动:“沈尚书,今日本侯不请自来,倒是叨扰,不过只是想与你借个人罢了。”
沈寤眯了眯眼:“隋大人带着十几名皇城司卫的人不由请帖便直接闯进国公府,你们皇城司办事如今倒是越发没个章程,今天的朝廷上至少也有位陛下,你们隋家怎么着也是开国起来的名门望族,此番未免不敬先祖,辜负皇恩,隋指挥使的为人,沈某倒是受教。”
“先祖?不过是堆木头罢了,沈国公爷倒是个循规蹈距的人,为何不同那些要死要活地给先帝殉葬,给国家殉葬的臣子去了呢?那样或许本侯会从心底服您是个忠义两全之人!”隋鄢道,“不然,国公爷就莫在此处指摘本侯的不是。”
“哼,沈某哪敢指摘隋大人的不是。”沈寤道,“只不过若隋大人是以公事来请,可有朝廷的抓捕文书?又或者有刑部的批签?还是说隋指挥使以权压人,届时是非黑白全由你说了干净,犬子不过刚回到府中,届时冲撞了指挥使大人,沈某又如何吃罪得起?况且昨夜犬子沈卫与隋大人在荐福坊起了冲突,如今隋指挥使又私自将犬子带走,未免有些令人生疑,不知隋指挥使因何要带走犬子,否则沈某就不得不问问陛下的意思。”沈寤道,“你们怎么入局,沈某都干涉不了,不过要想将爪子伸向我国公府,你们到底还是要掂量掂量。”
隋鄢稍微抬眼道:“没有朝堂公事,只不过是想与令郎去喝杯薄酒也不成么?如果不行的话,那让本侯与今郎叙两句话,沈国公爷不会连这也要拒绝?那将来沈国公与皇城司可是彻底不来往不成,您老就当读本侯的面子,本侯来日必定奉还。”
“若是我不愿与指挥使大人见面呢?那怕您是侯爷,也没有权力逼迫我与您见面罢。”卫令对他的态度倒是毫不在意,隋鄢此人智多近妖,行事很辣偏又百无禁忌,若与他见面也不知会如何装在他手上,而且直觉上来说,隋鄢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为今之计也只有能拖便拖,至少待禁都里的风头稍平息下来,不将过多目光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来才是上策。
思及至此,卫令微微一笑,“而且听到过隋指挥使的美名,在下就更不能和您走。”
隋鄢好整以暇地看着:“哦?什么美名?吓得你如此?说来听听?”
卫令在他的目光中站起身,隋鄢目光微动,落在她轻颤的睫毛上,根根分明,却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观其垂在两侧修长白细的手,白皙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隐现,目光在上面镀了层柔和的光影,她的身子却是离他极远,似乎连他的鼻息都不愿意受一丝。
隋鄢难耐地转动着扳指,而后听她吐气如兰,带着点灼意的话语响起——
“他们说隋指挥使是个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