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将克洛伊运回安全屋并进行包扎治疗后，眼角周围绷着青筋的白发少女仔细观察一番克洛伊，十分沉默的走到了珍妮弗身边低声说了什么。


    她的动作不算隐秘，而终于平静下来的斯蒂芬妮深呼吸着开口：“好吧，所以……我们看起来还有更坏的消息？”


    斯蒂芬妮并不认识这两个在杰森安全屋里的女人，但是出于对红头罩的信任她并没有多问，而此时洛温的表现让斯蒂芬妮察觉到，她们也是知情者，至少比她知道的还要多。


    杰森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骂了句狗屎。


    洛温点点头，平静开口道：“她是深度感染者，常规治疗无效，根据基金会与红头罩的协议，我们会在普通治疗完成后对她进行收容。”


    一直靠在墙边抱着双手的珍妮弗微不可查的轻笑了一下，似乎在为某些预感到的冲突而愉悦。


    斯蒂芬妮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她的目光从洛温、珍妮弗身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杰森身上：“你说过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杰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当然——或许尊敬的客人愿意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


    珍妮弗笑了笑，招手带着洛温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克洛伊和站在床边的杰森与斯蒂芬妮。


    杰森拖过一张椅子，他坐下去，干巴巴的说：“这故事挺长的，你想坐下来听吗？”


    斯蒂芬妮沉默地坐到床边。


    杰森对斯蒂芬妮说了他知道的一切，如何发现这些奇怪的情况、怎么遇到珍妮弗、洛温如何被摇来、而他们怎么制定与实施对下城区那一块的治疗计划。


    计划挺顺利的，这一周来他手底下的人用一个可笑的理由开始袭击别的地盘，打到最不可开交的时候红头罩再从天而降，给自己人一巴掌，再给对面人两巴掌，然后在混乱里给所有有问题的人塞驱虫药。


    这些动静当然不能瞒过这座城市的守卫者。神谕已经给他提了醒——作为对兄弟的袒护，她可以帮助杰森遮掩一些小动作，哪怕她不知道杰森在做什么。但如果冲突进一步升级，她也会毫不犹豫上报给蝙蝠侠。


    而蝙蝠少女更是在白天就来过几次，要瞒过能通过动作感知情绪和意图的卡珊德拉可不容易，但幸好洛温的探测除了能看人体内部，对四周的情况的警惕也十分起作用，他们在烟雾弹遮掩下迅速撤离。


    杰森预计着再来两次“小小”的冲突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看起来一切都在向好的情况发展，直到斯蒂芬妮来问杰森某个巷子里的义工厨房为什么被拆了。杰森察觉到什么，他选择反问斯蒂芬妮关注这些做什么，而年轻的英雄没有思虑太多的对她信任的年长者吐露了她的担忧：她最好的朋友最近经常在这个厨房帮工时切到手指、划到胳膊，过于频繁的伤势让斯蒂芬妮起了疑心，她本以为是克洛伊遇到了霸凌，想来教训一顿这些臭小子时却发现杰森手下的人正在大搞拆迁工程。


    他轻松地告诉斯蒂芬妮，那个厨房被一些瘾君子拿去开新药聚会了，这种新药能通过接触染上，所以他在试图控制别让无辜者莫名其妙沾上，他正在处理，希望斯蒂芬妮别打草惊蛇。


    不过斯蒂芬妮绝对不是会因为几句话就乖乖回家等消息的家伙，于是杰森跟踪着搅局者去找到克洛伊时，发现事情糟得不能再糟——斯蒂芬妮目睹了朋友试图切割自己做成礼物给她的场景。


    “所以？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把克洛伊送给那群——”斯蒂芬妮试图用一个恶毒的词汇形容，但最后她只是克制的重复了那个词汇，“收容？”


    “看在芭芭拉的份上，你的怀疑可真是让我伤透了心。”杰森无奈的摊开手，“当然不会——嘿斯蒂芬，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想过能彻彻底底把这件事瞒过布鲁斯，我只是想处理掉轻松的部分，然后把那些棘手的、所谓深度感染者再扔给老头子让他头疼去。”


    “你今天已经短暂的失去了我的信任，我以为你会和蝙蝠侠不同，但结果你和他一样，遇到了事就想瞒着我。”斯蒂芬妮终于移开了紧盯着杰森的目光，但不是因为接受，而是受伤，她看向正在睡梦中的克洛伊，缓缓抱紧了自己的双臂。


    房间内一时十分安静。


    “好吧，好吧。”杰森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态，“但你说错了一件事——蝙蝠侠只会把你瞒到最后，而我虽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你递上邀请函，但现在看来也不晚？”


    他朝着斯蒂芬妮伸手。


    “美丽的女士，有幸邀请您一起处理这摊子破烂事吗？”


    斯蒂芬妮的反应是一拳打在杰森掌心里，不轻不重。


    “不是原谅你，陶德。”她微微昂着下巴，“我只是为了克洛伊。”


    杰森站起身：“好吧，第一步，我去搞点更有效的驱虫药，顺便想想怎么和芭芭拉更新我的行动汇报，你看好她？”他朝克洛伊示意。


    斯蒂芬妮点点头。


    杰森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斯蒂芬妮和克洛伊规律的呼吸声，寂静有些放大焦虑，斯蒂芬妮的目光胶在朋友苍白的脸上。


    门被推开一些。


    斯蒂芬妮警觉的抬头，看到白发羊角的少女，正在门缝后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安静看着自己，是那个基金会的女孩，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可以说空洞。


    “什么事？”斯蒂芬妮警惕的盯着洛温。


    “博士让我给你这个。”她走进来，将一个装着某种紫色液体的玻璃瓶放在桌子上。


    斯蒂芬妮等着她的说明。


    而少女则是毫无反应的站在那里，看起来像发呆。


    “……？这是什么？”斯蒂芬妮没好脾气的开口问道。


    少女依旧呆愣，毫无反应，这让斯蒂芬妮感到十分的窝火，但幸好，在她爆发之前，洛温开口了：“毒。”


    “哈？”完全意想不到的答案让斯蒂芬妮愣了一下。


    而洛温像是终于找回了声音，续道：“来自……岛国的一种毒，提取自紫藤花，它们被用来杀死名为''鬼''的生物，和833一样，这也是一种……异常。博士说可能会有用。”


    她又愣了一下：“……它通常对人类无害。”


    过于平白直铺的情绪和表达让斯蒂芬妮的火气都撞在了棉花上，她扯动着嘴角，最后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根本不可能给克洛伊用任何未经检验的东西，但重话也没能说出来，只是语气非常不耐烦地说了声：“……谢谢。”


    斯蒂芬妮转头不再看洛温，但是少女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呆的站在原地，斯蒂芬妮又忍耐了一会。


    洛温拿出了藏在背后的另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长方形纸盒，看起来像个微缩的马戏团帐篷，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比比多味豆——每一口都是一次冒险！”


    “给你。”洛温用没有起伏的语调平稳说着，“高糖有助于稳定情绪，能有效转移注意力。


    “……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请你离开。”斯蒂芬妮终于说出了他们之间的第一句重话。


    然而洛温没有收回手，她只是继续举着那盒糖果，纯白的眼睛一往无前的看着斯蒂芬妮：“……我们感到很抱歉。”


    斯蒂芬妮再也无法忍耐的站起身，她直视向洛温，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抱歉？你在抱歉什么？抱歉你们要带走我的朋友？！”她几乎在低吼，“我不管你是机器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也不管你们和红头罩他妈的有什么协议与约定，克洛伊不会离开哥谭，绝不！”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洛温，试图逼迫对方屈服或者动摇。但是洛温没有后退，甚至没有眨眼，沉默蔓延开来之前，她开口了：“……我们感到很抱歉。”


    洛温的目光越过斯蒂芬妮，落在床上昏睡中的克洛伊身上。


    “我和博士，我们都是——这一切本不该发生。”她补充着，停顿了一下。“基金会的收容协议里…个体的苦难，被视为维持常态所必须接受的可计算代价…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不会感到…痛苦…因为收容不是为了…囚禁、研究、或者制造什么…我们只是想要…保护。”


    “——所以我的朋友就只是一个代价？一个你们觉得计算后可以牺牲的数字？！”斯蒂芬妮的语气从来没有那么快，一个个单词像子弹一样，射向她面前的少女。


    “不是的…我…我们…”洛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代表整体的词汇，“我们在过去的时间节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响应能力已严重受限…许多保护…已无法强制执行。”


    她低下了头：“因此…当前局面…不得不让你们承担更多…”


    斯蒂芬妮愣了一下：“你……”


    “博士…不是坏人。她遵循协议，因为她相信那是最小的牺牲…但是我们对你所有的遭遇…感同身受。”


    她又一次举起那盒比比多味豆：“高糖有助于平定情绪……博士……我们……我的意思是……”


    “我希望能够帮到你。”


    为什么呢。


    斯蒂芬妮看着面前那个始终坚持的举着糖果的女孩。


    为什么她看起来没有任何情感，我却觉得……她的身体里……有人在哭呢？


    斯蒂芬妮深呼吸一口气：“我不管你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有多无奈，有多痛苦，但我永远不会放弃克洛伊，如果你们没办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救她，那就让我自己来。”


    然后，她没有说“谢谢”，她不会为有人要带走她的朋友而道谢。但是她伸出手，用一点不情愿的粗暴，抓过了洛温手里那盒比比多味豆，再次坐回到床沿边，用背影构建一个拒绝继续交流的姿态。


    洛温一言不发地、像来时一样安静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斯蒂芬妮和克洛伊的呼吸声。她低下头，沉默许久，撕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颗糖果，塞进嘴里。


    是蓝莓味。


    而屋外，珍妮弗和洛温对话的声音，从窃听器传入她和红头罩的联络频道里。


    “她收下了？”


    “嗯。”


    “这都是我们的错误。”


    “嗯。”


    “我们必须收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嗯。”


    “哪怕代价是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