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盛明齐面朝班主任站定，左手覆上右手手腕，不着痕迹地遮住了上面的烫伤。


    办公桌上堆了一叠练习册，最上面那一本皱皱巴巴的像从水里捞出来晒干了似的，翻开还能看到晕开成一坨的墨迹和用透明胶粘合纸片凑成一面的内页惨不忍睹。


    不知道的还以为小学生调皮不乐意写作业故意弄的。但是如果放在高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班主任又看了眼这本练习册，放缓了语气对盛明齐说道：“你现在可以告诉老师了吗？你不用害怕，我们学校对校园霸凌事件的处理还是很有保障的。”


    盛明齐闻言耸了耸肩，轻笑一声道：“老师，您真的想多了，我同桌就是不小心把水碰洒的。”


    他们班主任是个小个子女老师，此时坐在办公椅上，半仰着头观察盛明齐说话时的微表情。


    “好吧，那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比如说想换座位了之类的，可以来跟我说我尽量给你调和。”


    “好的，谢谢老师。我下去上自习了。”盛明齐微笑着点头，转身往门口走去。


    办公室门外，封冬和肖弋一个在做平板支撑一个在做深蹲。


    封冬看上去没什么，估计平时常练习惯了没感觉；肖弋则是给人一种再蹲下去不仅起不来而且还有可能会直接躺在地上的感觉。


    校有校规，班有班规，这俩属于上课开小差被值日老师抓拍，并因此扣除了班级纪律分，一众班主任商量出来的对策就是适当体罚——长长记性。


    盛明齐出门就看到这一幕，还想上前予以关心，但见九班班主任在一旁监督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封冬你真是长能耐了啊！课间课间玩一体机，午休午休打球，一到上课就迟到，现在好了不仅迟到还聊天——就冲这些，用我自己生出来的理由都不足够我给你调座位知道吗？！肖弋没有完全蹲下去不算啊，听说你也是一代传奇睡神啊你班主任老头疼你了知道吗？她现在开会去了刚好我替她来——上数学课拿个历史卷子你说你在听课鬼信啊？！既然你俩这么爱讲话干脆把桌子搬出来自创一个8.5班好不好？也能做同桌了好不好？还能体验零距离聊天了好不好？”


    盛明齐听完默默退回，径直下楼回班去了。


    回到座位上，同桌立马凑了过来一脸紧张地问他，“怎么样，老师应该——”


    盛明齐侧过脸，伸手推了把眼镜，回道：“我解释了，应该没事了。”


    同桌如释重负，咧嘴笑了起来，“哎哥们我就说了，人品这块。”说到这儿就停顿住了，并十分不客气地拍了拍盛明齐的后背。


    盛明齐估摸着这应该是他的说话风格，就自顾自地拿出卷子去看上边的错题。


    同桌见他没反应，身子朝他那儿靠了靠。


    “诶同桌，你真的能跟上这老师的进度？以后笔记能借我抄抄不？”


    盛明齐将头低得更下去，下巴几乎搁在桌面上，身旁的人即使离得再近也只能隐隐听到一声闷闷的应答。


    手边的桌面被人拿指关节敲得哐哐响，盛明齐闭了闭眼，耳边传来的却是谢临的声音。


    “小明，封冬叫你去小卖部帮他带瓶水，刚好我也要去。”


    盛明齐反应极快，立刻站起来跟上谢临，拐出门后还不忘问一句，“封冬要喝什么”。


    谢临撩了把头发，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应该啥都喝吧，你不帮他带他也喝。”


    言意之下，我不知道，我现编的理由。


    身边的人又不应声了，但也有可能人声小风声大，谢临耳背没听到，只看到了盛明齐原本绷着的唇角微微上扬，还有他额前乱飘的黑发。


    下了楼两人朝前的方向出了岔子，盛明齐扭头喊住他，“小卖部不是在这边吗？”


    “哦我突然想起来，烫伤膏小卖部好像不卖，医务室应该会有。”


    “你烫伤了？”


    “不是你烫伤么。”


    纵使盛明齐反应再快，也才意识到他手腕上的烫伤让人看了个遍，现在想遮也没意义了。


    他本来无所谓的，只是冲了凉水，想着过几天应该就自己好了，结果烫伤颜色变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才有意无意地在老师同学面前遮两下。


    还以为藏得很好呢……有种，被看透的不爽感。


    “观察力这么强，偷玩手机是不是没被抓到过。”


    谢临一听回头朝他莞尔一笑，两个酒窝浅浅地凹了下去，连带着那颗小痣一起隐没其中。


    “对呀。所以，好学生求求你能不能别举报我。”


    傍晚，黄昏邀上金灿灿的云朵，伴着回荡在校园内的广播在天空翻滚，引来几只欢唱的鸟儿共舞。屹立在操场边上的大树，摇晃着枝条似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秋风向它讨来两片同天空般金黄灿烂的树叶，悄悄放到坐在树下闲聊的少女们手边。


    “盛明齐你谈了啊？”


    盛明齐刚喝进嘴里的酸奶差点呛出来。


    虽然在此之前已经注意到巧松吾往他手腕上瞟了好几眼，以他嘴的毒性免不了被问，但显然盛明齐的准备做少了。


    “挺有个性啊，不送小皮筋送创可贴。”


    盛明齐挑眉，揭开创可贴的一角，“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单纯的遮伤痕。”


    不过也不怪巧松吾乱说，因为盛明齐的烫伤只在手腕上那一块，而这个印着卡通绿色大眼仔图案的创可贴却绕着他的手腕贴了一整圈。


    呃，像早恋中的少女少男会使用的宣示主权的方式。本意是遮盖，这下看来却是变得更显眼了。


    “看着挺严重的，涂药了吗？”


    “不严重啊，再晚点就愈合了——”


    “李朝被停课了。”


    “昂，好事，难怪你最近心情不错，耳根清净了不少吧。”


    偶然一次听到巧松吾冷脸抱怨，盛明齐才知道李朝原来跟巧松吾同班。这位“公子哥”前期给自己立幽默人设，满嘴跑火车。


    一开始还有人愿意搭理他几句，但时间长了他不仅装不下去，还要苛求别人待他如初——任他欺压反抗不得。


    巧松吾的校外谣言以及愈来愈恶化的校内人际关系，就是李朝为了彰显自己“实力”的行径之一。


    这次被抓吸烟的不止李朝一人，南中好歹也是要声誉的。不过就这一次，对于他这种把霸道蛮横当夸奖词的人来说，回来之后只会变本加厉地往受气包身上使。


    巧松吾平等地唾弃每一个施暴者，他也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性格是怎么塑造成的，无奈的时候甚至还有一点想问候这些人的监护人的冲动。


    直到暑假，他写给校长的举报信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张薄薄的纸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了小碎片。


    夏天真的很热，巧松吾先前喝了两瓶水避免卸货时频频中断去补水，因为这样按劳分配的工作十分难得。


    但没过一会儿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好似水刚进口中就变成脸上的汗，一滴一滴不住地向下流淌，滴到地上就等着被晒干，滴到脚边的碎纸屑上就模糊上面的字迹。


    ——都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么较真就没意思了吧。


    ——我们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我猜你正在四处躲避的爸爸也不想吧。


    ——你这个暑假工应该不太好找吧，年轻人要懂得好好珍惜机会呀。


    ——你也马上是成年人了，要学会自己承担责任，我们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对吧。


    眼前一位西装革履一位绫罗绸缎，身旁跟着给打伞遮阳的汉子。巧松吾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伞不用自己打。像是没打算与巧松吾商量似的，二人说完就转身离开。


    明明没有人上前来推搡，但巧松吾就是觉得自己快站不稳了。


    广播音乐再度响起，是《Underwater》，幽幽的前调回荡在楼层之间。深海的空洞、陆地的无际、天空的压迫，全都令人好奇又恐惧。


    “我要去写作业了，你回班吧慢走不送。”


    “……哦，放学一起走吗？”


    “不用了善良的孩子，放心约会去吧。”


    “都说了不是！”


    走廊上人流越来越密，有从宿舍急忙赶来的，有拎着水壶出来接水的，还有有从楼下跑上来的，手上要么拿着球拍、要么捏着根还剩半截烤肠的竹签。


    是晚自习要开始了，盛明齐逆着人流下楼回班去。


    临：我贴的，怎么你要弄4我吗，朋友(∩_∩)


    齐：让我们对不良势利say NO (ò_ó)


    巧：我大概是被资本做局了吧(ー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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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