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关上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倒映出他脸上的不悦。


    三天前，他在一千二百米外的高楼天台，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过喧嚣的城市，精准地没入目标——盘踞城东多年的□□头目孙老九的眉心。


    任务简报很简洁：清除目标，坠落死亡。


    他做到了。


    子弹的冲击力让孙老九向后翻过栏杆，像一袋沉重的垃圾般坠落。


    任务本身完美无瑕。


    计算弹道、风速、湿度，甚至考虑了地球自转带来的微小影响。对他这个来自末世的杀戮机器而言，使用这种原始的化学能驱动武器，就像用石子打水漂一样简单。


    麻烦出在任务之后。


    他没想到，孙老九的暴毙，如同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他手下与其对头“三合帮”早已剑拔弩张的火药桶里。


    孙老九的死被迅速归咎于三合帮，两派人马在当天晚上就爆发了大规模火并。


    原本雇佣他意图吞并孙老九地盘的三合帮老大赵雄，竟在混乱中被流弹击中，当场毙命。


    江汉的终端上，那个代表任务完成的绿色标记旁边，支付状态永恒地停滞在了“待结算”。


    尾款，拿不到了。


    厨房里飘来晚餐的香气，是简云在做饭。


    今晚做的是黄焖鸡，香味浓郁，带着一丝家的暖意。这与他刚刚处理的关于死亡和违约金的冰冷信息，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


    “吃饭了。”简云的声音传来，清朗温和。


    江汉起身走向餐厅，目光掠过简云正在摆碗筷的手。


    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稳定得不可思议。


    就是这双手，今早直播时，用一把普通的水果刀，将胡萝卜切成了细如发丝的“菊花丝”。他拿刀的手太稳了，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气氛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又暗流涌动。自从上周阳台那次无声的交锋后，一种奇怪的默契在他们之间形成。


    他们依旧扮演着“恩爱夫夫”，但试探变得更加谨慎，也更加直接。


    “今天的鸡很新鲜。”简云夹了一块肉放到江汉碗里，状似随意地说，“你下午出去买的？”


    “嗯，去了趟新开的生鲜超市。”江汉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他下午确实出了门，但不是去超市，而是去处理掉那支改装狙击步枪的最后一个部件。


    毁灭证据，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无论在末世还是现代。


    他低头吃饭，味同嚼蜡。


    并非简云的手艺不好，而是尾款没有结算到带来的烦躁感，刺激着他高度敏感的神经。


    在末世，任务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


    而现在，他因为一笔无法结算的尾款感到郁闷，这种情绪既陌生又可笑。


    “怎么了？”简云忽然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看你好像没什么胃口。是菜不合口味吗？”


    江汉抬眼，对上那双眼睛。


    很漂亮的眼睛，总是含着笑意，但深处却像蒙着一层雾，让人看不真切。这句问候是出于“丈夫”的例行关心，还是“同行”的试探？


    “没有，很好吃。”江汉顿了顿，决定透露一丝无关紧要的真实情绪，或许这也是一种试探，“只是……有点烦心事。”


    “工作上的？”简云顺着话题问，给自己盛了碗汤，动作优雅自然。


    “算是吧。”江汉含糊道，“一笔预期的收入，因为一些意外的连锁反应，没能到位。”


    他说的是尾款。


    听在简云耳中，或许会理解成某个广告合作黄了，或者视频推广费被拖欠。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伪装艺术。


    简云轻轻“哦”了一声，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汤，若有所思：“有时候计划得再周全，也抵不过意外。就像我上次去雪山拍素材，天气预案做了好几套，结果还是遇上了几十年不遇的暴风雪，差点被困在山上下不来。”


    江汉心中一动。简云这是在分享他的“工作意外”，来呼应自己的“烦心事”吗？还是意有所指？雪山遇险，对普通人来说是灾难，对一个高手来说，或许只是次有点麻烦的体验。


    “后来怎么解决的？”江汉配合地问。


    “靠一点运气，和平时的积累吧。”简云笑了笑，语气轻松，但江汉捕捉到他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


    这顿饭在一种看似温馨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


    江汉主动起身收拾碗筷，当他拿起简云用过的那个双木筷时，指尖无意中擦过筷尾，感觉到一处几乎难以察觉的凹陷。


    他不动声色地将碗筷浸入水池的泡沫中，指尖却清晰地记住了那道痕迹的形状——不规则的，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瞬间挤压所致。


    筷子怎么会有这种痕迹？除非……


    除非有内劲的人手指用力过度。


    当情绪极度波动，或者需要极致控制力的时候。


    江汉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


    他背对着正在客厅沙发上浏览照片的简云，脑海中却浮现出孙老九坠楼时的画面，以及赵雄死在乱枪下的情报摘要。


    计划外的死亡，未能结算的尾款。


    家里看似无害的“妻子”，身上隐藏的秘密。


    和平的时代，似乎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关掉水龙头，厨房里安静下来。客厅里，简云似乎低声哼着什么不成调的曲子，像是某首古典的韵律。


    江汉擦干手，走出厨房。


    也许，拿不到尾款也没那么糟糕。


    至少，眼前这个“最大的麻烦”，似乎比任何任务都更能勾起他的兴趣。


    而沙发上的简云，在江汉转身的瞬间，停下了滑动照片的手指，余光扫过厨房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