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另一侧，靠近落地窗的位置。


    沈凌赫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他没有加入任何社交圈子，也没有参与任何寒暄。只是安静地坐在那个角落，像一个局外人。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人群中的那个身影上。


    目光穿过人群，看见她举杯的侧影。


    她正在和几位记者交谈，笑容温和而得体，每一个回答都恰到好处。灯光打在她身上，银灰色的礼服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月光洒在水面上。她的侧脸线条优美，微笑时眼角会带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是他最熟悉的弧度。


    几年前，她也是这样笑的。


    在片场，在发布会上，在他面前。


    只是那时候，那些笑容里，有一部分是属于他的。


    她在灯光下笑着，神情笃定。


    他看着她，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


    她坐在片场的台阶上吃盒饭，


    看到他走过来，眼睛会亮起来。


    他在颁奖典礼上得奖，


    第一个看向的，是台下的她。


    她在他们吵架的那个雨夜，眼睛红红的，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陈慧敏在台上赞她：“这些年，看到她越来越稳，我很欣慰。“掌声四起。


    沈凌赫也举起了手，轻轻鼓掌。


    掌声在宴会厅里回荡，但他知道，她听不到。她永远听不到，他在人群中，为她鼓的那些掌。


    他静静看着舞台下那一幕。看着她微微鞠首，看着她眼眶泛红，看着她努力克制着情绪。她的笑淡而温柔。那是她面对外界时的笑容，礼貌、得体、无懈可击。


    但他知道，那笑容背后，藏着多少疲惫。这些年，她接的戏越来越沉重，演的角色越来越压抑。她把自己困在那些悲伤的故事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记自己的悲伤。


    他轻轻出神。威士忌在杯中微微晃动，琥珀色的液体映着灯光。


    他想起很多年前，她说过的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你会不会偷偷来看我的戏？“那时候他笑着说：“不会。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她装作不在意，轻轻推了他一下：“骗子。“


    现在，他成了那个骗子。


    每一次她上热搜，他都会点开看。


    每一次她出现在公开场合，他都会找机会，远远地看她一眼。


    就像现在。方律低声提醒：“沈哥，媒体区在那边。“方律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他收回视线：“我知道。“声音很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是，还不想动。


    他想再多看她一会儿。就一会儿。在这个喧嚣的宴会厅里，在这个她不会注意到他的角落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不用伪装，不用克制，不用假装不在意。


    威士忌的冰块在杯中融化，发出细微的声音。


    他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比这更苦的，是看着她在人群中笑，却永远不会对他笑。


    陈慧敏的致辞结束后，灯光再次调暗。舞台中央的LED屏幕上开始播放今晚慈善拍卖的宣传片——贫困山区孩子们的笑脸，崭新的教室，堆满书籍的图书馆。画面温暖而动人，配乐是轻柔的钢琴曲。


    主持人重新走上台，身后的大屏幕切换到拍卖品展示。她的声音带着职业化的热情：“感谢各位嘉宾的爱心。接下来，我们将进行今晚的慈善拍卖环节。“


    台下的宾客们纷纷落座，侍者迅速穿梭，为每个人递上拍卖号牌。林亦菲接过自己的号牌——168号，她轻轻把它放在桌上。赵晴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说：“你捐的那只手镯会是第一件拍品。“林亦菲点点头，神色平静。


    舞台灯光聚焦，一只翡翠手镯被摆放在展示台上。灯光打在手镯上，翠绿色的光泽在水晶底座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那是一只老坑玻璃种翡翠手镯，色泽饱满，通透度极高。


    主持人宣布：“第一件拍品——林亦菲女士捐出的翡翠手镯！“大屏幕上同步出现手镯的特写和鉴定证书。主持人继续介绍：“这只手镯是缅甸老坑玻璃种A货翡翠，经过国家珠宝玉石质量监督检验中心认证，市场估价约八十万。感谢林亦菲女士的慷慨捐赠！“


    掌声响起。林亦菲微微点头致意，表情温和而得体。


    拍卖师高声道：“起拍价八十万。“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专业拍卖师特有的节奏感。“有没有出价的？八十万，第一件拍品，八十——“


    短暂的沉默。宴会厅里安静了几秒，只有香槟气泡轻微的嘶嘶声。几位宾客交换眼神，似在犹豫。


    “一百万。“沈凌赫举牌。他的动作很轻，只是将号牌抬高了几寸。但那个瞬间，整个宴会厅的视线都转向他。


    全场视线聚焦。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们迅速调整镜头对准他。虞宝宝和王舒心对视一眼，眼神里闪过兴奋的光。陆芷珊放下香槟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主持人笑道：“沈影帝果然大方！那请问——捐款名义呢？“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期待，话筒微微向他倾斜。这是慈善拍卖的惯例——拍下物品后，可以选择以谁的名义捐款。


    沈凌赫神色平静：“林亦菲。“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三个字，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


    一瞬间，全场闪光灯齐亮。咔嚓咔嚓的快门声密集得像机关枪。记者们疯狂按下快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人群中传来小声的议论和惊叹——“天啊，他们……““这是什么操作？““热搜预定了。“


    林亦菲眉尖微动，却仍保持微笑。她的手指轻轻按在香槟杯的杯沿上，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但她的表情管理依然完美，嘴角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


    赵晴悄悄凑近她耳边：“沈影帝一直把公关雷区按在地上踩。“林亦菲：“哼。“她的声音很轻，只有赵晴听得到。那一声“哼“里，有无奈，有克制，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你打算怎么应对？““明天喝咖啡，看热搜。“她语气淡淡，却连呼吸都在控制。她抿了一口香槟。那一口气泡轻得几乎听不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苦涩和气泡爆裂的刺痛感。


    台上，拍卖师继续喊价：“一百万一次，一百万两次——还有出价的吗？“他环顾四周，没有人再举牌。“一百万三次！成交！“拍卖锤落下，清脆的一声响。


    沈凌赫放下号牌，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宴会厅里的气氛已经彻底变了——所有人都在看他，看林亦菲，眼神里写满了好奇、八卦、揣测。


    林亦菲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但手中的香槟杯已经空了。她轻轻把杯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声。


    ——这一晚的热搜，已经注定。


    拍卖环节结束。最后一件拍品落槌，主持人宣布拍卖总额。掌声再次响起，但这次不如之前热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刚才那个“林亦菲“的名义上。


    音乐变得柔软。爵士乐重新响起，是慵懒的萨克斯独奏。灯光从舞台的聚焦模式切换回柔和的暖黄色，整个宴会厅恢复了社交场的氛围。


    宾客们纷纷起身，有人去补妆，有人去阳台透气，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刚才的拍卖。林亦菲能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有好奇的，有八卦的，也有试探的。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准备去洗手间避一避这些视线。


    人群散开时，傅皓华轻声道：“林小姐，今晚辛苦。“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一杯新的香槟，姿态依然从容。与周围那些窃窃私语、频频回头看她的宾客不同，他的眼神坦荡而平静，没有任何八卦的意味。


    林亦菲看着傅皓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深吸一口气，决定提前离场。今晚的社交已经足够，她需要空气，需要安静。


    她向赵晴使了个眼色，赵晴立刻会意，帮她拿来披肩。“我先走了，你留下帮我应付一下媒体。““明白。小心路上。“


    林亦菲换上披肩，脚步轻。黑色的羊绒披肩搭在肩上，遮住了裸露的肩膀和手臂。她避开人群密集的区域，从侧门离开宴会厅。


    走廊很安静。墙面是米白色的，每隔几米就有一盏壁灯，光线柔和而温暖。地毯是深灰色的，踩上去没有声音，只有高跟鞋与地面的轻微摩擦声。空气里还飘着宴会厅传来的香槟和香水混合的味道，但已经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冷的安静感。


    走廊尽头是电梯间，她只需要再走几十米。林亦菲放慢脚步，享受这短暂的独处时光。裙摆轻轻摆动，在地毯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转过拐角——沈凌赫。她的脚步顿住。


    他靠在墙边，低头看表。黑色西装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深沉，领带松了一些，最上面的衬衫扣子解开了，露出一小截线条分明的脖颈。他的姿态看起来很放松，但那种疏离感依然存在，像一道看不见的墙。


    听见脚步，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那一瞬间，走廊里的温度似乎都变了。


    “真巧。“他的声音很淡，带着一丝玩味。


    “你是不是故意等的？“林亦菲的语气平静，但眼神里有质疑。


    “我只是走得慢。“他推开墙，站直身体。身高优势让他看起来有些居高临下，但那双眼睛里却藏着某种小心翼翼。


    “那现在该走快一点了。“她没有停步，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哼。。。。今晚全场最佳。“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赞叹。


    “谢谢。“她冷静地回应。脚步没有停，语气没有波澜。仿佛他说的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不过我建议，下次可以不用这么完美。“他跟上她的步伐，两人并肩走在走廊里。他的身影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几乎要覆盖住她的。


    “你在指教我？“林亦菲侧过头看他，眉梢微微上挑。那个表情里有一丝讥讽，也有一丝防备。


    “建议而已。听不听随你。“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那我也建议你——少举牌。“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步的距离，空气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张力。


    “慈善嘛，举举无妨。“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下次请以你自己名义。“她的声音很冷，眼神也冷。那种距离感，像是在告诉他——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那就不够有话题。“他的笑容更深了一些，但眼底却没有笑意。那是一种自嘲，也是一种无奈。


    “你需要话题？“林亦菲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讽刺。


    “需要你。“他忽然认真起来，眼神直直地看着她。那三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她挑眉，短短几句，气氛微妙。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壁灯的光打在他们身上，拉长了两个人的影子，在地毯上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笑，她没笑。他的笑容里有苦涩，有自嘲，也有一丝不甘。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冷静得像一面镜子。


    “沈影帝今天戲份超標。“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是她的反击方式——不动声色，却一针见血。


    他被她反將一軍，笑出聲：“好，那我收工。“他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但眼神里却还带着一丝不服输。


    她轉身走遠。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有節奏地響著。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像一道流动的光，渐行渐远。


    他望著那背影，低聲補了一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但我還沒殺青。“那个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只是看着，像看着一场永远不会有结局的戏。


    林亦菲走出酒店大堂。十月的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厅里那些香水和香槟混合的气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一些。


    门童立刻迎上来：“林小姐，车已经在等您了。“她点点头，踩着高跟鞋走向停车区。


    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身在路灯下泛着低调的光泽。司机已经下车，为她打开后座车门。


    林亦菲上车，露思问：“刚刚那位沈老师……要回应热搜吗？“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试探。显然，连助理都知道今晚的拍卖会成为明天的头条。


    “让他自己演。“林亦菲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脱下高跟鞋，换上车里准备好的平底鞋，整个人放松地靠进柔软的真皮座椅。


    “那明天媒体肯定问。“露思有些担心，拿出手机，“要不要提前跟公关部打个招呼？“


    “那就答——慈善无价。“林亦菲闭上眼睛，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四个字，够他们写一天了。“


    “明白。“露思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敲字。


    她靠着座椅，闭上眼。灯光从窗外掠过，像电影倒带。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色、蓝色、金色，交织成流动的色块。车内很安静，只有轮胎与路面摩擦的细微声响。


    林亦菲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晚的画面——红毯上的闪光灯，陈慧敏温暖的笑容，何曼的邀约，傅皓华得体的关心，还有……那个在拍卖会上举起号牌的人。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那句“林亦菲“，说得那么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撕裂和决绝。仿佛那些已经结束的故事，还可以重新开始。


    但她知道，不可能了。


    车窗外，城市的夜色流光溢彩。万家灯火在夜幕中闪烁，像无数颗星星坠落人间。但这些光亮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回家，卸下妆容，卸下这一整晚的伪装。


    露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亦菲姐，公关部说已经准备好应对方案了。“


    “嗯。“林亦菲轻轻应了一声，没有睁眼。


    车子驶入安静的住宅区，路两旁的梧桐树在路灯下投下斑驳的影子。这里没有宴会厅的喧嚣，没有闪光灯的刺眼，只有属于夜晚的安宁。


    但她知道，明天一早，那些关于今晚的猜测和八卦，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人，有些事，总是会以各种方式，提醒你那些你以为已经忘记的过往。


    凌晨一点，热搜已爆。


    【#沈凌赫拍下林亦菲手镯#】


    她点进去。首页全是今晚拍卖现场的照片和视频——沈凌赫举牌的瞬间，他说“林亦菲“时的特写，还有她坐在台下保持微笑的侧脸。有人甚至做了动图，把两人的表情变化逐帧分析。


    评论区一片火热。


    ——“他眼神太明显了吧！“


    ——“她全程淡定，好飒！“


    ——“磕到了磕到了！“


    ——“这波操作我服了，影帝段位。“


    ——“姐姐的表情管理绝了，换我早破防了。“


    ——“求求你们复合吧！“


    ——“理智追星，不过度解读……但是真的好甜！“


    阅读量已经破亿，讨论数还在疯狂上涨。相关话题占据了热搜前五名的三个位置。


    林亦菲刷着手机，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容里有无奈，有讽刺，也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电梯到了，她走出去，一边走一边继续翻看评论。


    有些评论很可笑——把他们两个人的过往扒了个底朝天，连五年前在片场的一张合影都被翻出来。配文是：“早就看出他们有情况！“


    她摇摇头。网友的想象力永远比现实更浪漫。


    打开家门，她脱下披肩，随手扔在沙发上。客厅里很安静，只有落地窗外的城市夜景还亮着。


    她发了条消息给助理：【明早别删热搜，等我起床。】


    这条热搜，删不删都一样。越删越热，不如随它去。反正她早就习惯了被围观，习惯了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又随手删掉了沈凌赫的聊天窗口。她盯着那个被删除的空白，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有些人，在热搜上比在生活里更频繁地出现。


    她把手机扔在茶几上，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光还亮着，万家灯火在夜幕中闪烁，远处的高楼大厦上，巨大的LED屏幕还在播放广告。车流在街道上缓缓移动，像流动的光河。


    就像那段不肯灭的旧情，安静，又灼人。


    她站在窗前很久，直到城市的灯光开始一盏盏熄灭，直到夜色变得更深更静。


    有些光，注定要在黑暗中独自燃烧。有些人，注定要在记忆里反复出现。


    但她不会回头。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