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上海天色微沉，阳光被雾霾磨成金灰色。


    林亦菲选的餐厅，藏在法租界的一条小巷深处。木门低调，院里种了几株修剪得极整齐的桂花树。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礼貌的叙旧。


    林亦菲推门进来时，门口的风铃叮当一声，下意识抬眼——风铃上依旧挂着那根细细的红绳，是她当年随口说“太素了吧”后，老板笑着系上的。她没想到，这根红绳竟安安静静地留到了今天。


    服务生带她入座时，顾歌已经到了。


    他脱了外套，穿一件深灰衬衫，袖口半卷，气质干净得近乎克制。桌上已备好茶，清淡的铁观音，水汽轻盈地往上飘。


    顾哥笑意浅浅：“你说的那家‘老朋友餐馆’，原来是这儿。”


    “嗯。”林亦菲脚步在门垫上停了一拍，像是在让记忆先走一步，再让自己跟上去，“以前常来。”


    “来早了？”她摘下墨镜。


    “怕你太准时。”他笑，“我还没整理措辞。”


    “那就随便点。”


    “随便的东西，往往最费心。”


    他说话总是这样，温柔又带一点哲理。


    话音刚落，吧台里探出一个圆脸男人，围裙洗得发白，一看见她就咧嘴：“哎哟！我们的小菲终于记得来看看老地方了——”他声音一扬，才注意到旁边的顾歌，忙又从台里绕出来，“顾歌！顾大帅哥！你好你好，失敬失敬。我是这儿的老板，江叔，你们坐老位？”


    “江叔好。”林亦菲笑，眼角微弯，“还记得啊？”


    “哪能不记得。”江叔指了指靠里侧窗边的卡座，“你跟……咳，总之那会儿老坐那儿。榆木桌子都被你们笑声震出温度了。”


    他没把另一个名字说出来，像懂分寸的老友，只把话题往前推：“菜单还是老样子？莲藕虾仁、清蒸鳜鱼、红烧笋尖鸡。酒酿小圆子给你留着呢。对了，新进了杭椒牛柳，尝不？”


    林亦菲落座，接过菜单翻了一下，语气轻得像闲话：“行。”林亦菲点头，“先来两杯热梨汤。”


    莲藕虾仁、清蒸鳜鱼、红烧笋尖鸡，杭椒牛柳，都是中式家常，


    “我选这家，是想让你安心。”


    “有点像上世纪的约谈。”他调侃，“一个导演、一个演员、一壶茶——差个录音笔。”


    顾歌摇头：“录音太吵。我只想聊作品。”


    “你放心，我不会带着婚史演戏。”


    “我也不会拍你的私生活。”他轻声说，“我拍的，是一个‘沉默的人’重新学会发声。”


    “沉默……很好。”她轻轻捏着杯沿，“我最近擅长这个。”


    空气静下来。那种静，不尴尬，反而像一场在心里铺开的对话。


    ——他们都懂得怎么在语言的边缘保持优雅。


    “剧本我大概改了两处，一个是女主的职业身份，我想让她更主动；另一个是结尾——不是为爱牺牲，而是为自我选择。你看？”


    林亦菲点点头，接过打印稿，翻开几页。纸张摩擦的声音细细轻轻，像雨后的路面在鞋底下发出的呢喃。


    “主动是对的，”她说，“但‘主动’不是热血冲锋，是冷静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她的锋芒如果露得太早，反而不真实。你这个桥段节奏再慢两拍。”


    顾歌笑了笑：“还是你抓得稳。”


    直到服务生端上菜。


    蒸汽袅袅，一碟红烧笋尖的酱香正好飘出来。


    “我知道你拍戏时不吃油。”


    “你记得真细。”


    “我记得的，都是重要的镜头。”


    她怔了怔，没再说话。茶盏里的水光摇曳，她的眼神也跟着微微晃动。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经理压低声音说了什么，紧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走进来。


    黑色衬衫，冷白皮，眼尾收着锋。沈凌赫。


    顾歌眉峰一动，站起身：“沈影帝，真巧。”


    “巧？”沈凌赫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无法忽略的锋利，“还真是。”


    林亦菲一时愣住：“你怎么知道——”


    “我随便吃个饭。”他语气平稳，“没想到会遇到熟人。”


    江叔刚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脚步一滞，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下一秒，他的笑容回来了，只是比刚才更克制：“来了啊。”


    “嗯，久违了。”低沉的男声，干净，带着一点儿夜里薄风的凉。是这家店曾经最熟悉的一种声线。


    许多年前，声线里有明晃晃的少年意气；此刻，少年的棱角被打磨成成熟的线条。


    经理在旁尴尬地笑：“沈先生是刚刚临时定的包厢，正好隔壁——不过，您要不要坐这边？外面有记者拍门口……”


    空气一瞬间冻结。


    林亦菲握着笔的手指收紧了些，下意识不去看门口，只盯着纸上的镜头分解图。


    顾歌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收了收：“那就一起吧。”


    “我不介意。”沈凌赫淡淡，“我怕别人误会我躲你们。”


    ——于是，这顿原本安静的“双人午餐”，硬生生变成了三人饭局。


    桌上多了一副碗筷。


    林亦菲轻吸口气，强行维持微笑：“那就多添双筷子吧，别浪费桂花香。”


    沈凌赫坐下，目光掠过桌面：“清蒸鳜鱼、笋尖鸡、莲藕虾仁。”


    “你很熟？”顾歌问。


    “她不吃辣。”沈凌赫说得平静，“我记得。”


    林亦菲抬眸，笑容不动：“沈老师还真细心。”


    “没办法。”他低声说，“曾经每天都要记。”


    气氛像拉满弓弦的琴——美，却一触即裂。


    顾歌轻轻放下筷子，语气温柔：“这顿饭是工作饭。谈的是剧本。”


    “我知道。”沈凌赫点头，目光始终落在林亦菲脸上，“剧本叫《失语演员》，挺符合现在的场景。”


    “你什么意思？”她终于忍不住。


    “你在演沉默，我在演不语。”他淡淡一笑，“我们都挺敬业。”


    “沈凌赫。”


    “我在听。”


    顾歌缓缓起身：“也许我该给你们留点空间。”


    “坐下。”林亦菲打断，声音微颤，“我们谁都不欠谁解释。”


    沈凌赫低头一笑，那笑意冷得几乎透明。


    “解释？我早不指望解释了。”


    他放下茶杯，杯底发出极轻的一声“叮”。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笑，是因为剧本，还是因为他。”


    顾歌眉头一动，终于开口：“沈影帝，请注意场合。”


    “我很注意。”沈凌赫看着他，眼神带着笑，“尤其在她面前。”


    那种眼神，太复杂——不嫉妒，却刺。


    像火焰接近玻璃，肉眼看不见，却能烧出裂纹。


    林亦菲终于站起身，呼吸急促：“你疯了。”


    “我一直都这样。”沈凌赫语气平静，“只是你忘了。”


    ——


    就在这一刻，门外闪光灯突然炸开。


    “咔嚓——咔嚓——咔嚓——！”


    狗仔的镜头从餐厅窗缝里狂拍。


    几个服务员惊叫：“怎么有人闯进来？！”


    江叔着急：“快，快挡住他们！”


    经理几人和记者经历着“生死搏斗”。


    沈凌赫下意识伸手去挡，她也同时抬手，两人的动作在空气里重叠——


    那画面，被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


    镜头定格成一场完美的误会。


    三人一桌，神情各异：


    一个冷静、一个克制、一个警觉。


    ——完美的修罗场构图。


    顾歌的手指一紧，低声：“完了。”


    “被拍了？”


    “比‘拍’还糟。”他盯着门外闪光，“是实时直播。”


    林亦菲几乎笑出声：“直播？谁这么有创意？”


    “走。”顾歌起身，声音压低，“我先顶出去。”


    “你疯了。”沈凌赫拉住他。


    “我比你更习惯舆论。”顾歌回望他一眼，“你有偶像包袱，她没有。”


    他推门出去，迎着狗仔的闪光淡淡开口：“请删视频。她和我只是合作——”


    ——砰！


    沈凌赫一拳打在门框上：“顾歌！”


    林亦菲盯着两人，忽然笑了。


    笑容干净、倔强，却带一点心碎：“别吵了，都已经拍完了。”


    外面的人群愈聚愈多。


    赵晴的电话打进来，声音几乎炸掉耳膜：“你在哪？！全网在直播——#三人餐厅#炸了！！”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极稳：“我在收场。”


    ——


    三十分钟后，警卫拉起隔离线。


    狗仔被带走，记者还在门口喊。


    顾歌对她低声说：“我会澄清。”


    她点头，却什么也没说。


    沈凌赫站在不远处，表情僵冷，像一尊被闪光冻结的雕塑。


    风吹过餐厅的桂花树，落下一地香。


    午夜零点


    微博首页被一支三分钟短视频炸穿。


    标题——


    【震惊！林亦菲顾歌沈凌赫三人同桌！修罗场世纪局？！】


    视频内容一开始平静：


    一家中式餐厅的窗边，一男一女正对而坐，光线温柔，神情克制。


    两人举杯的瞬间，闪光从外面掠过。


    画面抖动——第三个人推门而入。


    黑衬衫，冷脸，气场如刀。


    随后三人同时抬头，镜头晃动，狗仔喘息。


    字幕跟上：


    【震撼瞬间】


    【沈凌赫疑似“闯局”，三人同框火药味拉满】


    最后一帧定格在那一幕：


    沈凌赫伸手挡光，林亦菲反手推门，顾歌半起身。


    三个人的姿势一静——


    刚好构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关系”画面。


    视频播放量破亿。


    评论区沸腾得像开锅：


    ——“这剧情都不用拍戏，直接剪成电影！”


    ——“顾歌导演现场取材！”


    ——“沈凌赫这气场一出来，爱情三角瞬间封神！”


    ——“林亦菲是行走的修罗场，服了！”


    ——“娱乐圈最会吃饭的三个人！”


    热度炸裂，话题席卷全网。


    【#林亦菲三角修罗场#】【#沈凌赫怒闯顾歌饭局#】【#林亦菲被两位影帝夹击#】


    三条热搜稳稳霸榜前五。


    ?


    赵晴办公室的灯亮了一夜。


    她电话没停，语气一秒都没软过。


    “视频我们拿不到源头！狗仔已经卖给港媒那边了。”


    “对方要价多少？”


    “不是钱，是流量。”


    “那我们就买回话语权。”


    林亦菲坐在沙发上，眼神冷静得几乎诡异。


    “删不掉就别删了。”


    “你疯了？”赵晴几乎喊出声，“这件事会让你形象崩塌！”


    “至少不是被别人定义。”她轻声，“我宁愿塌得有姿势。”


    赵晴想说什么，却被她的那句话噎住。


    空气陷入一片寂静。


    手机又震动。顾歌发来讯息：


    【我已发布声明，强调纯属工作餐叙。】


    下一条来自沈凌赫：


    【我什么都不会发。】


    她看着那两条截然不同的信息，忽然笑了一下。


    笑里有种疲惫的清醒。


    露思从电脑中抬起头，眼下的乌青“闪闪发亮”，：姐，《女性影像》论坛你要去。”


    赵晴疑惑“现在全网在黑她，她还去？”


    “越黑越得去。”露思的语气干脆，“有人要我闭嘴，我偏要笑。”


    露思顿了顿：“我有个主意。”


    半晌后，赵晴惊叹：“露丝你简直天才。”


    亦菲握住她的手说：“有你是我的福气！”


    露思羞涩。


    ?


    隔天早晨。


    新闻版面被同一个话题刷屏。


    电视、微博、公众号、八卦号齐发声。


    ——“三角恋坐实！”


    ——“沈凌赫失控吃醋，顾歌怒黑脸！”


    ——“林亦菲饭局修罗场——娱乐圈最强剧本现场！”


    唐丕杰看着股市反馈，嘴角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不错，这一波热度可以推新女星出道了。”


    “您是指大小姐——”助理小声问。


    “没错。造型组准备模仿林亦菲那天的红裙造型。”


    “明白。”


    屏幕另一端，张子涵的电话打进来。


    她的声音冷静：“唐董，这一局玩大了。”


    “娱乐圈不玩大，哪来的戏？”唐丕杰笑，“你别担心，她越塌，我们越稳。”


    “那你就祈祷别塌到你头上。”张子涵淡淡挂断电话。


    ?


    同一时间。


    沈凌赫的团队会议室。


    方律摊着文件，语气急得快要断气：“哥，你真的不发声明？！”


    沈凌赫靠在椅背，指尖轻敲桌面。


    “发声明，就是认错。”


    “可你不发，他们就当你默认了！”


    “我本来就没做错。”


    “可公众不管对错，他们要剧情！”


    沈凌赫抬眼，眸光冷：“那我就让他们看一场真的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