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落叶归根

作品:《他把重伤叫做爱我

    江观的神情微微变了,很细微的变化,混杂着无声的咒骂“你比阿李还不会看脸色”和被气极而笑的无奈。


    他竟然自己也想不通认真思考了好几秒:


    “你想问什么?”


    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严咨杰知道惹大了,这样环境的童年,问快乐无异于问他“有钱有什么痛苦事吗”一样傻逼,


    严咨杰补救道:“江哥,你别多想啊,我只是想,如果你的故居有哪些活动或者地方曾经带给你快乐……”


    严咨杰咽了口水:“我想带你去故地重游,再体验。”


    几步距离之外江观被他因自己一句反问而惊慌失措的样子觉得好笑,昏暗的光线,和地下室无异,江观有时会恍惚看错严咨杰,仿佛那个狠狠摁他在地上的野兽,又回来了。


    江观后退了一步,语气有点犹豫:“先做正事,不过还真有。”


    他拍拍手出去,严咨杰心花怒放跟上。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明码标价能让江观快乐的东西,那么严咨杰愿倾家荡产!


    屋外是一片空旷的泥地,种的庄稼早已枯萎成灰,杂草占领的贫瘠的土地,稀疏零落。


    乡村的气温比城市低,江观披着大衣有点咳嗽,土地泥泞不好走,严咨杰双手撑在江观腋下,轻松发力托举了上去。


    “小心,你先站稳,我才松手。”


    不知道的以为爬坡呢,其实就是土堆成的一个小台阶,自从江观昏迷后严咨杰对他十分紧张,恨不得每天派上8个保镖围着。


    实际上,他已经派了。


    “好了……”江观不耐烦,抓住严咨杰的手敲敲示意上来。门外的一小片地曾是江家父母种地的地方,只不过那点土地,自给自足都有些困难,平日里大多是江观和弟弟妹妹们照看。


    如今一片荒芜,江观找到了落叶之处。


    他扶住严咨杰,用点在身前的一个小鼓包处点点:


    “我死了后,你把我埋在这儿,记住这个位置,稍微偏一点也没事。”


    都说忠骨归魂,落叶归根。江观没那么伟大的想法和事迹,选择自己故乡,原因很简单。


    他实在是觉得自己和光怪陆离的大城市格格不入,尤其是在遇到严咨杰以后,见证金钱滋生罪恶,见证人来人去潮涨潮落。


    多少个日夜意识挣扎在生死线上,江观都会想起,严咨杰低沉亲柔的耳语:


    “你就是罪孽,江观,你只会带来不幸。”


    那我远离就好了,那我离开就行了。


    踽踽独行闯入这个世界,算我不自量力吧。


    江观吸了吸鼻子,并没有泪,语气有些哽咽:


    “我弟弟妹妹去世的时候,应该是几十年后吧,他们埋在我旁边,这样哥哥至少可以迎接他们。”


    “好……”严咨杰语气淡得几乎听不见情绪,江观接着离开一步,似是快乐地自言自语:


    “江择要长命百岁啊,寿终正寝后埋哥哥旁边,对不起,那么早就把那么重的担子给你。”


    江观在左边土地上画了个圈:“小妹江选要长命百岁啊,自然死亡后埋在我左边。对不起,为了保护你,发生变故后很少去找你。”


    最后一个,江观往左一走:“江定要长命百岁啊,你死后葬在哥哥姐姐身旁,对不起,该给的保护没有给你。”


    “江观要长命百岁啊。”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江观一惊,一直沉默的严咨杰从背后轻轻扶住江观,绕过他在三个圈空缺处补上了他的位置:


    “你要比我活得久,比陈买苏古诚越这些混蛋都活得久,你要见证我死于非命。对不起,该给的美好结局我重塑成地狱。”


    江观嗤笑:“你敢对我说长命百岁这四个字吗?”


    严咨杰覆了上去:“我把我的命分给你,你长命百岁好吗”


    江观对上他并不清白的眼神,眼底的笑异样别致:


    “你给啊,给吧。”


    严咨杰并不在意其中的讽刺意味:“你会要着吗?”


    “我会扔掉。”江观说,“免得脏了我的手。”


    严咨杰举目长叹道:“是啊,你说得有道理。”


    偏远的山村没有什么人,一旦安静下来,就寂静无声。


    冷风呼呼地吹着,江观毅然走出严咨杰的怀抱,留下一句叹息:


    “走吧,反正你说的话,从来不可信。”


    这倒让严咨杰有些奇怪,他小步跟上:“不信你还带我来?”


    “我不可能交代给江择。”江观淡淡道,宁静的语气中浅藏着一丝颤抖,“也不可能告诉小弟小妹。”


    他目光平静:“带你来?”江观笑了,“因为我在遗嘱上留了一手。”


    难怪。


    严咨杰目光闪动。


    连绵起伏的高山之下,破败简陋的木屋,连杂草都不稀罕生长稀疏光秃的草地,和山间稀薄折射的光亮下,随风而起的单薄身影。


    大衣飘扬,江观一只手便可握住腰肢在风掀起的波动中摇摇欲坠。


    可就是这么脆弱的力量,又坚不可摧地挺立。


    养成系有一堂课,叫形体课。


    严咨杰小时候因为富二代吊儿郎当的样子经常加课,那时老师就会指着站在教室前那个轻薄瘦弱的背影说:


    “你看看江观!”


    江观也很小,才比他大一岁。


    身材很瘦弱,背总是挺得笔直,头绝不耷拉耸下。


    严咨杰曾问过为什么?


    “因为不这样,别人会觉得我好欺负。”江观如是说。


    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江观习惯了不屈的脊骨,严咨杰也习惯了,总是出现在眼前的,那一抹白色的风度。


    “江哥还是太强了。”严咨杰笑笑,“没事,绝对按你的遗嘱来。”


    山间的风还是太大了,待了一会儿尘土飞扬。


    严咨杰忙急忙慌地环着江观回到车上。


    某个如今身价分分钟上百万-被捧在手心上的人不满:


    “这么快赶我走?”


    “不是。”严咨杰打开车内暖气,“我有点受不住。”


    江观左眉一挑,发现严咨杰最近情商飘忽不定,一会儿没眼力劲,一会儿又天神下凡。


    绝对不是他受不住,但他这么说了,江观趁机接了一句:


    “这么虚了?”


    果然,某个资本主义大叔-被王墨翔誉为38的爷坐不住了:


    “要不床上给我个机会试试?”


    江观知道玩脱了:“别想,我这个身体,你试试我就敢逝世!”


    他说这话时双手环抱胸前,窝在前座的空气动力学椅中,后视镜反射出戴上眼罩不满紧抿的小嘴,和微微有些仰起的头。


    这样多好啊,江观。


    不是整天抑郁的活死人,也不是放弃希望的机器人,


    他会笑,会乐,会生气,会嘟嘴。


    尽管全过程都在说“不信任”,那又如何?


    严咨杰内心哼起小曲。


    反正你信任的人,你也不会说。


    你只会告诉我。


    严咨杰打上发动机开车,心想古诚越那家伙给的精神胜利法还很好用。


    由于在酒吧斗殴中没直接动手,严咨杰对他发泄威慑后,提住面部青紫不一的古诚越:


    “他还是不信任我!你说怎么办?这头猪啊!”


    古诚越调动仅剩的脑细胞含糊道:“严哥……你根本不用在意他信不信任你。嘿嘿,他信不信任,最后找的,能依靠的人,不只有你吗?”


    严咨杰愣了一瞬,示意他继续。


    古诚越扯出个笑:“他现在活着靠严哥家的嘟芬,不说价钱了,他哪儿搞得到超过48小时的嘟芬?而且社会性死亡,能求助谁?”


    严咨杰偏了偏头,眉梢微紧。


    “他对弟弟妹妹敢说完全实话吗?他那么在意家人的一个人。”古诚越识时务地抓住严咨杰的手,轻轻扯松了些,“严哥,江哥那人你知道,他骨头硬,不会低头的。”


    严咨杰:“我不想让他低头。”


    古诚越大手一拍:“那不正好!严哥,你别在意江哥的气话,看他怎么做的,利用依赖性,让他离不开你。”


    “啧。”严咨杰目光复杂地扫视趴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坨生物:“说你是猪呢,你还有点本事;说你是人呢,又算不上,那时那个情况不上来帮忙。”


    严咨杰摇摇头,松手,语意恳切:“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啊!”


    古诚越连滚带爬:“谢严哥。”


    严咨杰倚在沙发上,只有半个眼神:“滚。”


    地上的古诚越犹豫了一瞬,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然后突然明白了什么,不挣扎了,不徘徊了,真咕隆咕隆滚走了……


    严咨杰:真他妈是猪吧……


    兰博基尼一路前行,江成镇和微尼特市中心之间距离真不短,途径收费站休息室的时候,严咨杰左顾右盼,终于坐不住,刹车,解安全带,开门下手拉下江观:


    “江观,别硬撑了,下来休息一下。”


    晕得脸色惨白的江观:……


    “呕!”


    江城收费站其实不属于江成镇,而是附近的小城市江城。虽然是个人均GDP不足3000的小城镇,但地处中心枢纽,离各个中心城区都很近,许多大巴商务都在此处休息换行。


    严咨杰去买了点矿泉水,江观摆摆手,提议:


    “喝不下,我去厕所一趟。”


    那人脱口而说:“需要我陪……”


    话到嘴边发现不对,想改口也来不及,江观看疯子一般的眼神还保持着矜持:


    “我们是女生吗?不用,谢谢。”


    休息站客流量很大,人员来来往往,严咨杰还不是不放心,站在门口:“我靠一下。”


    这人最近学得很狡猾,把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推不说,还让人不好拒绝。


    公共厕所外是一根圆柱柱子,江观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扮受害者呢?”


    一句话,一米九的穿得特工一样黑衣服的男人唰地弹起,脸上是三分恐惧四分求饶:


    “没有,绝对没有。”


    “我不在外面等了,我去车上等你。”


    江观不动声色地挑起半边眉梢,走进了厕所。想起今天的回乡之行,严咨杰真的会按照他说的照做吗?


    不可能。


    江观想,不要把信任交给猛兽,不要去奢求鳄鱼的良心。


    他走出拧开水龙头洗水,隔壁隔间走出一个人,哗啦一下按开,伴随水声而来的,是完全忽略他的吐槽声:


    “这些私生真烦啊,为了不被跟我们只能坐7个小时的大巴回去了。”


    江观莫名地眼皮一跳。


    “就是啊。”那人放在洗水台上的电话临时开着免提:“唉,要是江队还在就好了,他有那个魄力,让私生完全不敢提。”


    水流哗哗而下,身穿黑金色镶钻流苏礼服的男人,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个消瘦不起眼的,裹在大衣中的男人瞳孔破碎了一地。


    江观吸了口气。


    江:你敢说?严:我期望


    AYAXI正式加入战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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