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驮烙镇

作品:《归城

    “大哥,刚才怎么不提昨晚听到的笛声?”几人走后,采子休收拾着东西问。


    沈訾卿掀开一直裹着黑布的剑,那是一把通体几乎透明的剑,剑身比其他常见的要长上些,剑格和剑首都是用了黄金打造,剑格制成了云朵的模样,中间镶着一颗翡翠。剑鞘是通身黑色,虽精致,但整把剑的配色看起来却有些违和。


    他用沾了水的抹布轻轻擦拭着剑身,仔仔细细的,生怕漏了哪里。


    “若他听到了说,是在试探我们,若他没听见,我们说了也没意义,若他听见了不说,怕就是心里有鬼。”


    采子休听得云里雾里的,所以他到底听没听到,“所以,那个店小二不是昨晚吹笛子的人?”


    沈訾卿却摇头,“不知。”


    一切都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得有些反常。


    “这里就是徐娘的家了吧?”


    洛半城和黎澜景顺着刚才大娘说的方向走来,周围除了一家还有点儿生气之外,其他几户的墙壁早已斑驳,裂开的缝隙也是从屋檐延伸至墙底,蜘蛛早已不知在此安了多少次家,传了几世代。


    洛半城看着跟自己在祈摩镇的老破小一样的房子,倒生了几分熟悉感。


    刚才一路走过来,也就见有那么十几个年迈老人扛着锄头背着篮筐之类的在路上走着,或者是晒着东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路上被人十几双眼睛盯着着实是让洛半城心里不是滋味。


    洛半城拍了拍门,“徐娘?”


    可却无人应。


    想着以为她在歇息着,没听到,又拍了拍门。


    黎澜景默默现在身旁没有说话,他倒要看看这位小公子要干嘛。


    还是没人应答,洛半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心道:‘不在家吗?’


    “怕不是出去了。”黎澜景道出洛半城心里所想,“怎么可能睡得那么死,除非……”


    死了。


    洛半城心道一声不好,就要踹门,结果被黎澜景抢了先。


    “砰!”的一声,门就如同被人肆意撕碎的纸张散落地上一般。


    从他踹踏的地方四分五裂散开,碎落在地上。


    “阿丘!”洛半城被震得有些恍然,扬起的灰尘让他鼻子有些难受,连打了几个喷嚏。


    黎澜景瞥了一眼洛半城,捂着口鼻走了进去。洛半城见状跟了上去。


    整个房子并不大,但是也是个四合院式的结构,比起周围的房屋,已经算是非常上等的了。


    “还挺有钱。”黎澜景看着这布置陈设道。


    确实,光看着家具,就不是随便哪里都能买得到的,基本上都是上等的红木所制。看来这徐家以前的家庭挺显赫的啊。


    “这个镇,在地图上都没有,若不是我们几人偶然路过发现,怕一直都是一个不入户籍不受管辖的地方。”


    地图上没有?


    怎么可能会没有,这可是去往帝京的必经之路。


    洛半城只觉得脑子有些乱,从出来一直到现在自己几乎处于一个紧绷的状态,现在接收的信息太多了,导致他现在完全静不下心来思考。


    “怎么可能,如果不在户籍内,那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这里是去往帝京的必经之路……”


    “所以很奇怪。”


    黎澜景打断,“虽然这里通往帝京的路弯绕,还多山石丛林,一下大雨就容易山体滑坡,极其危险,迷了路更是难以找到正确的路,不过按理说应该也不至于此地不在地图之内,但这里的人仿佛都与世隔绝了一般,甚至以为现在是京历63年。”


    “像记忆被停留在了那一刻。”


    京历63年,是二十年前华承军最后的一次征兵时间。


    “为何当时忽然征兵了?”洛半城不解,听三叔说过,华承军每十年才会征兵一次,但那个时候并没到十年征兵期。


    “因为那时候边塞面临危难,其实在突厥进犯之前,就有一支西域队伍悄然进军边关要塞,虽然人力不多,但不知为何城池沦陷,当时火速征兵后便立马被派去了边关,而当时领队的,正是当时的大将军,后逝世被追加封号的华妃。”


    “华妃……”


    “她骁勇善战,雷厉风行,策马扬帆单凭一把银枪便冲入敌军绞杀西域首领,提着他的头颅站在战场中央,虽是一介女流,但气概不输男子,只是天妒英才,早早离世。”


    “因为当时先帝刚继位,恐百姓不满先帝,所以并没有让这个消息流传回来,只有一些大臣知晓此事,大家也都认为二处当时只是去边塞镇守边关罢了。”


    “可为何要在死后追加封号?”


    “因为大将军不想被人称之为是靠着先帝才能够坐稳这个位置,她希望大家敬佩的是她本人,而不是畏惧她妃子的身份。”


    好一个女中豪杰!


    洛半城听完不免生了敬畏之心,她不过一届女流,却凭自己的本事,战胜其他身强体壮的男人坐上了大将军的位置,可想而知其中有多么的艰难。


    黎澜景也鲜少的露出敬佩的眼神,那是他的心中所志,梦中英雄。


    “可是一个两个也就罢了,若全镇上的人都是如此,恐不是别人下了蛊。”洛半城把他拉回现实,往旁边的小房间走去。


    “咔呲!”


    木门年久老化,被人推开时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听得人后槽牙痒痒。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旧家具布匹,是个杂房!


    “没人。”


    洛半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干脆一扇门一扇门的直接推开。


    没人!没人!还是没人!


    “等等!”黎澜景跟在后面默默的看着洛半城的行为,等他路过一间被推开的房门前时,却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这房间没住人,但是收拾得很干净。”黎澜景走进去,用手擦了一下木檐上的灰尘。


    “会不会是徐娘住的。”


    “不,虽然这里极少有灰尘,但是所有的摆设都未移动过,”说着便拿起一旁的茶壶,掀开递给洛半城。“这里面茶叶早就干得不行了,怎么可能是住着人。”


    洛半城拿起来看了一下,确实不像是人住的。


    “或许是她儿子的房间,自己是时常来打扫。”


    毕竟离世那么多年,心里肯定是挂念着的。


    “徐娘?”


    就在两人琢磨这壶干枯的茶叶时,门口传来一声沙哑沉闷的老年声。


    “……”洛半城和黎澜景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出去,若被当做盗贼怎么办?


    “徐娘?”又是一声叫唤,只是那声音愈来愈近。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洛半城觉着后腰受力,一个踉跄跌出了房,扎扎实实的摔倒在地。“诶!”


    “你谁啊?”老伯看着突然出现的面生小伙子,有些怵了,拿着手里握着的锄头指着他,连连后退几步。“你,你怎么在徐娘家里?徐娘呢?”


    “嘶……”洛半城揉着被踹得生疼的后腰尴尬的看着面前的老伯,“老伯,我,我,我就是来,”


    洛半城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但是却想不出个理由来,老伯忽然没了吭声,而是转身去,拿着锄头就坡着脚往门外走去。


    “?”洛半城觉得奇怪,刚要起身去追时,身旁忽的闪过一个身影,朝那老伯去。


    “得罪了。”黎澜景道了声歉后抬手向他的脖颈砍去。


    老伯只觉脖子一痛,脑子一晕,手指一松,昏了过去。


    黎澜景双手卡在老伯腋下,撑着让他倒在自己怀中,“不能让他出去,一出去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意图,到时候可就不是我们自己离开,而是被他们给轰出去,更别提什么帮徐娘解决蛊毒的事了。”


    说着把老伯往边上拖。


    洛半城没有吭声,而是自己默默站起来,看着歪着头昏迷着靠在边上的老伯,心里五味杂陈。


    “这里又不富裕,为何要用一个普通的老阿婆来养蛊。”


    “穷人,没有得选,或被迫,或自愿,只有心善的人才会想你这么想。”


    这里的老人,本该是享受儿孙满堂,天伦之乐的年纪,却孤零零的待在这与世隔绝的城镇上,每日怀念着死去的孩子,祭奠着他们的亡灵。


    黎澜景想着鼻子也有些酸涩,他想了想,直接横抱起老人,往刚才的屋子走去。轻轻的把他放在床上后才出来,“走吧,不知道徐娘死没死,咱们目前起码也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嗯!”


    离开时,洛半城还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老伯身上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可他一时没看出来。


    “这些是些吃食,二位客官收着好,等下饭菜做好我再端上来。”店小二拿着一大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只有沈訾卿两人,问:“其他两位客官呢?”


    “出去了。”采子休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应。


    店小二听着脸色却变了,但还是语气随和,“是嘛,去哪里了?这镇上也没什么好逛的,应该多歇息些才好上路啊。”


    沈訾卿作为一个问审犯人经验极其丰富的金城卫二都尉自然是捕捉得到店小二那一闪而过的神情。


    苍白,带着惊愕和警惕。


    “到处逛逛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沈訾卿拿起擦拭好的黎光剑,起身走到店小二跟前,递给他,“小二觉着这把剑如何?”


    店小二往后退了几步,却没有显露出惧怕之色,只是故作思索,“此剑锻造乃是上等,不满二位,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剑枪,但从未见过如此奇特透明的剑,真是开了眼界。”


    沈訾卿好似非常满意他的回答一般,勾嘴一笑:“是嘛,没想到店小二还挺识货的,此剑乃帝京锻刀师‘白旭’的绝作,命唤‘黎光’剑身通透,重量不过普通佩剑的四分之三,做工精美。”


    “只是可惜,从铸造完成便还没见过血,开过刃。”说着就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店小二。


    小二眼看有些不对,扑通一下便蹲地求饶!


    “客官,你这是作甚?本店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我也是个老实人,有话好好说……”


    说着便磕起了头。


    采子休完全没有想到沈訾卿会对普通百姓拔刀相向,一头雾水的过去拦着,“大哥,你这是干嘛,他不过是个开客栈的,就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搞清楚之前没犯到我们身上我们也不应该这样拔剑对着无辜之人,这可是你说的。”


    剑,要对着敌人!对着不合公礼的犯人!就算把剑插在自己身上,也绝不能对着无辜之人!


    沈訾卿自然记得自己的原则,刚才不过只是在试探。


    “知道”沈訾卿一脸淡漠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磕头的店小二就要挥刀收剑,却忽而听见一声尖锐的冲天炮声。


    “!!!”


    这是金城卫的信号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