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遇

作品:《渡魔

    江吟风出发前往魔界的那一天,风很大,把他的盖头吹起来,让他窥见同门们流泪的面孔——虽然他那时还不太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悲伤。江吟烟一直看着他上了马车,在马车前行几十米后还在后面跟着。不知为何,江吟风感觉胸口似乎有一块大石头堵着,他撩开马车的帘子,看着追着马车跑的江吟烟,女孩娇小的身影努力跟着快速前行的马车。


    “师姐。”他喊,“师姐!”


    或许是那一刻,二十岁的江吟风才感觉到自己即将要和江吟烟分别的痛苦,那时的他未曾想过,这一分别,就是十年没再见过面。那时他撩开红色的盖头,将上身探出车窗,对着江吟烟喊:“师姐,我等你!”


    他说:“我等你接我回家!”


    走在前面的祭司示意车夫加快速度,江吟烟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江吟风的视线里。银杏给他递了手帕,安慰他说:“只要还活着,您和江吟烟道长总有一天能再见面的。”


    江吟风疑惑地看着银杏递过来的手帕,他后知后觉地碰了碰自己的脸,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江吟风到魔界的第一天,下了千年以来魔界最大的雪,长老们跟着魔尊等在门口,被冻得瑟瑟发抖。坐在马车上的银杏也冷得不行,全靠江吟风给她用法术取暖。


    李玄烬连脸都没露,只是派了虞寄来接他。后者冒着大雪等了江吟风六个时辰,最后只是挑开他的红盖头看了他一眼,连个招呼都没和他打,转头吩咐了侍从把他带去安排好的宫殿里后,就带着一群快被冻傻了的长老们离开了,速度快到江吟风连他的脸都没记住。


    江吟风觉得自己是来当质子的,而李玄烬也真只把他当做一个放在后宫的美丽花瓶。到魔界的前三个月里,江吟风整日在后宫无所事事,连李玄烬的影子都没见着,在那个寒冷的冬天里,他的伤病不合时宜地复发了,找不到好医生,只能一个人躺在宫殿里硬熬。


    似乎是那时,十五岁的银杏迅速地长大了。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撒泼打滚,单枪匹马地去找内务府吵架拿炭火和棉被,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给江吟风找药,偌大的椒风殿,只有江吟风和银杏两个人,她一言不发地承担起所有的内务,照顾高烧不退的江吟风,给江吟风熬要看一早上火的中药,半夜爬起来给江吟风捂他冷得像块冰的脚。


    那时候的江吟风,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周围所有人都在讲魔族的语言,他一句也听不懂,唯一能交流的人,只有银杏。


    所以,当他看见银杏被人推进御花园的水池里时,他很快地想起来银杏曾经告诉过他的,她从小生活在内陆,从来没有看过海。


    她没有看过海,那么大概率也不通水性。冬天的水池冷得要命,江吟风刚跳进去,他的膝盖就针扎似地痛起来。


    等他把银杏捞起来送到地面,忍着疼痛从水里爬出来时,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虞寄。


    对方穿着绣着暗金色纹路的黑袍,正蹲在水池旁边,好奇地看着浑身湿透的他抱着同样浑身湿透的银杏,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向。


    江吟风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了解魔族的服饰文化,只当对方和他一样是魔尊的妃子,完全没理他,自顾自地拉着银杏,忍着膝盖的疼痛把她抱起来。


    要去医馆,他想。他转头看向那个把银杏推下水池的妃子,对方此时正跪在地上,头磕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浑身颤抖着。


    他顺着妃子跪着的方向定位到了面前的这个短发男人,他眨了眨眼睛,试探地问:“你是虞寄?”


    银杏有和他提起过这个人:御前近卫虞寄,李玄烬手底下的一把刀,牙齿最锋利的一条狗,他深得李玄烬信赖,在魔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若李玄烬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虞寄就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侩子手。


    话音刚落,他看见那妃子身后的乌压压的一大片人都抖了抖。


    虞寄说:“她是谁?”他指江吟风怀里的银杏。


    “她是我的侍女。”江吟风缓慢地说,“我是江吟风。”


    “我知道,我见过你。”出人意料地,虞寄问他,“需要帮忙吗?你的腿看上去……不太好。”


    他不是在和江吟风商量,也并非询问。虞寄的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就从江吟风手里接过了银杏,姚争在一旁解释:“那是圣医,他会带银杏姑娘去治疗的。”


    江吟风松了口气——要是银杏病死了,他一个人要怎么在魔界生活。他看着虞寄,面前的男人问他:“走得动吗?要不要我抱你?”


    江吟风简直求之不得,他膝盖痛得要命——他对着虞寄点了点头,毫无防备地张开双臂,没忽略站在他身后的姚争惊恐地睁大了眼。


    虞寄笑了笑:“你还是真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江吟风挑了挑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虞寄,“虽然我现在身上有伤,但如果我舍命要杀你,你也不一定躲得过。”


    虞寄身旁的德蒙警惕地盯着江吟风,“唰”地抽出刀来,虞寄扭头示意他把刀收回去。他弯下腰来把江吟风抱起,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颜青,把那个女人杀了。”


    “不——不!虞寄大人,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吟风听到了刀刃划破人类脖颈的声音,那个妃子的头往下骨碌碌地滚到了虞寄的脚边,再被虞寄一脚踢开。江吟风看着他的动作,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报之不以为意的微笑。江吟风心想还好银杏已经昏迷了,不然看到这个情景,肯定会吓晕过去。


    “你杀了她,魔尊不会找你麻烦吗?”江吟风问他。


    “一个后宫的女人,他不会记得的。”虞寄似乎是觉得好笑,“你比她可能都重要些。”


    江吟风被虞寄带到了他自己的寝宫里。和江吟风那个略显寒酸的椒风殿不同,虞寄的宫殿要大得多,也华丽许多。原本江吟风在看到这间陌生的宫殿时很是抗拒,死活要从虞寄怀里挣脱出来。


    最后虞寄告诉他,自己的寝宫一整天都在烧炭火,很暖和。


    为了自己的伤腿,江吟风迅速地屈服了。他先在虞寄的寝宫里像是巡视领土般转了一圈,很快占据了大殿上最柔软的那张美人榻,圣医被虞寄叫过来过来给江吟风看腿,嘱咐他要注意保暖,冬天不要过度用腿。


    虞寄给他找来了很多人界的书,好了,这下连解闷的方法都有了,江吟风过了自到魔界一来最舒服的三天。三天后银杏病愈,她在椒风殿找不到江吟风,向侍卫们打听后才知道,这几天江吟风日日宿在虞寄处,吓得她差点当场晕过去。


    但是这时候绝对不能晕!银杏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三步作两步地跑到虞寄的宫殿里。近卫大人的宫殿当真是富丽堂皇,江吟风正舒舒服服地躺在美人榻上,捧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地上全是被他弄乱的书堆。


    银杏拿起一本,封面写着《玉女心经》,一翻开,里面赫然写着:只见她趴在那和尚**的胸口上,那一张一合的红唇就要吻上和尚的面颊。和尚急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四大皆空。”她婉转笑道:“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相信你两眼空空。不敢睁眼看我,还说什么四大皆空呢?”那和尚看着她挺拔的胸脯,像是再也忍耐不了般,狠狠吻上她的唇,撕开她的衣服……


    银杏:“???”


    她面带疑惑地把这本疑似盗版《玉女心经》放回原位,再打开一本《剑术基础》。


    “大家都知道,剑术基础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剑术基础是什么呢?就让作者我来给你说道说道。所谓剑术基础,就是修习剑术所需要的基础,那么到底什么是剑术基础呢?剑术基础是每个剑修的必修之路……”


    银杏:“……”她怎么感觉这家伙一直在说废话。


    她把这本绝对是盗版《剑术基础》扔回书堆,再打开一本《清明河上图》,翻开第一页,两个交叠的人影立刻跃入眼帘。


    银杏猛地合上书,又再度翻开。


    好啊!还是两个男的!


    银杏冲到美人榻前,夺走江吟风手上的书,对方看到她,眼里有藏不住的欣喜:“银杏!你病好了!”


    “道长,别看这些书了!”银杏语无伦次道,“这些书……这些都是不好的书!”


    “不好?还好吧。”江吟风拿起那本《玉女心经》,翻了两下,“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练功的秘籍里要塞那么多人物对话,但里面关于心经的口诀却是一点也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