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和他,清清白白

作品:《被迫加班后,死对头不肯杀我了

    子时的定安侯府,灯火通明,归允的卧房更是烛火高燃,人影幢幢。


    父母、沈安平、等着回宫复命的太监,外加七八个太医,把归允的床榻围了个水泄不通。


    归允喝着何夫人一勺勺喂来的参汤,伸着手任由老太医们搭着脉。


    首席太医诊了许久,与众人低声商议几句,这才拱手向归世则道:“侯爷,归统领外伤虽重,所幸未伤肺腑。静养些时日,必无大碍。”


    一众人等,这才舒了口气。


    归世则回礼:“有劳诸位太医了。”


    老太医感叹:“老夫行医七十载,也是头回见归统领这般体魄。如此程度的坍塌,竟只是皮外伤,不愧武门出身,当真是天生将才啊。”他叹息摇头,又道:“那位毕大人就没这般福气了,至今还不省人事呢。”


    “噗——!”归允一口参汤喷了出来,“咳咳咳,咳......”


    “慢着些!”何夫人忙拍他后背。


    归允缓了好一会儿,感觉刚被参汤润妥帖的喉咙,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老太医说完才想起两家势如水火的关系,不免有些尴尬。


    一旁的大太监适时笑道:“既然归统领无碍,我等便不叨扰了。皇上甚是挂念,特命少府备了顶好的补品。皇上有言,让归统领安心养伤,宫中诸事勿念。”


    归允:“臣,谢过皇上。”


    归世则亲自送众人出府,室内只剩何夫人和沈安平。


    归允推开汤碗,“娘,我喝不下了。”


    何夫人见他神色郁郁,当即红了眼:“我儿,怎么这样多灾多难。”


    不等归允说话,沈安平嬉笑接话:“伯母,哪是阿允多灾多难。他在边疆八年,刀口舔血都平安无事,偏偏回京几个月就这么折腾。我看啊,八成是京城风水不利他。”


    他顿了顿,又道:“再不就是京城的人不利他。”


    何夫人赞同的点点头,“我儿生在京城长在京城,哪里是风水不好,分明就是人的问题。”


    哪个人的问题,指向明显。


    归允捏了捏要烧着了的喉咙,岔开话题:“娘,儿子没事了,累了一天,您也早些歇息。回头儿子陪您去庙里走走,散散心。”


    何夫人一听这话儿受了用,也不再多说,问了他明日想吃什么,这才出了门。


    沈安平却没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拆了宫里送来的补品就往嘴里塞,那欢实的“嘎嘣”声,听得归允心烦意乱。


    归允:“不想回家就去睡客房。”


    沈安平开门见山:“我就好奇,你俩怎会埋一起?还只有你俩?”


    归允闭上了眼睛。


    沈安平不死心,凑到他身边,捅了捅:“哎,你出来的时候,怎么赤身**的?衣服还裹人家毕大人身上?”


    归允眼皮一跳,再也装不下去了,“哪就赤身**了?不就,不就光了上身吗?”


    沈安平:“哦——!是啊,所以,你们不会生死相依,冰释前嫌了吧?”


    归允懒得接话,只利落的吐他一字:“滚。”


    沈安平见他直接背过身去,悻悻地撇撇嘴,“不说拉倒,我走了。”


    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归允的声音:“回头,带我去不语楼。”


    沈安平诧异:“你不是不去吗?”


    归允顿了一下,吐他两字:“快滚。”


    沈安平哼了一声,带上门。隔了一秒,房门又被推开一条细缝,他探进半个脑袋,语气笃定:


    “阿允,你不太对劲。”


    沈安平一走,他立刻翻身下榻,在屋内来回踱步。


    毕倾沅,到底伤哪了?什么叫不省人事?是一直昏迷?还是说会随时断气?太医们有没有办法?现在怎么样了?


    他转了两圈,转不下去了,又把归成派出去打探消息。


    归成正要走,他又后悔了,“回来。”


    归成:“?”


    归成也不敢动,就这么在门口顿了半天,看着自己主子的脸红了白白了红,像是跟什么较着劲,最后终于认命的道出两字:“去吧。”又不补了句:“快点回来。”


    屋里静的发慌,归允觉得这屋里比那矿道还要憋闷。


    毕倾沅还不能死,我还没有找到下个归天之法,对。


    再说自己连哄带吓救回来的人,反倒在这最后关头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那我不成笑话了?


    嗯。


    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支着耳朵留意外面的动静,手上也不停,不停地开门关门。


    归成是不是跟哪个小丫头聊上天了?


    他按捺不住了,正要亲自出去时,却险些与神色匆匆赶回的归成撞个满怀。


    归允:“你还知道回来?!”


    “少爷!”归成气喘吁吁道:“说是毕大人伤了脏腑,呕血不止,太医院都没法子。”


    什么?!


    “不过,”归成话锋一转,“据说他兄长通医术,眼下血是止住了。”


    归允刚想把心放回肚子里,又听归成开口:“只是,人还昏沉着,未曾醒来。”


    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但府里人都说,既已止了血,便无大碍了,只等好生将养些时日。”


    归成说完,见自家少爷正一错不错的盯着自己,不由后背一凉。


    归允沉声问:“还有吗?”


    归成:“没,没了啊。”


    归允:“......”


    归允这才把心放回去。


    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两块成色极好的玉佩,随手扔给了归成,“有劳了,今晚这事不准对外说,我娘也不行。”


    归成讷讷的应了声,手里摩挲着玉佩,脚步却磨蹭着没动。


    归允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我和他,清清白白!”


    归成被这语气惊得一缩脖子,转身一溜烟儿跑了,心里忍不住嘀咕:少爷怎么知道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清清白白”的归少爷,栽回榻上,脑子乱成了一团。


    毕倾沅缠在自己身上的触感挥之不去。


    人怎么可以如此复杂?竟然能恨到陪自己去死?这哪门子道理?


    毕倾沅......妈.的,我想他干什么?


    对了,刚才忘了问了,沈安平的神祇寻得怎么样了?


    纠缠不清的念头,一个个往外冒,却都没头没尾,全成了乱梦一团。


    次日一大早,归允已经大刀阔斧的坐在不语楼最好的雅阁内,身边是哈欠连天的沈安平。


    沈安平怎么也没想到,归允说的“回头带我去不语楼”就是第二天一大清早。


    他揉着惺忪睡眼,没好气道:“你可真行,当初在边疆我怎么没瞧出你这身子骨是铁打的?昨儿个才被活埋,今儿就赶早来听戏。”


    归允呷了口茶:“诸行无常,谁说得准明日是吃茶,还是上路?”


    沈安平沉默须臾,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阿允,你这话在理。”


    他下巴一扬,朝身后小家僮道:“去,请几个姑娘来一起听戏。”


    归允:“......”


    姑娘们一听是昔日的骠骑将军与沈将军在此,顷刻间来了小半屋,莺莺燕燕地将两人围在了中间儿。


    沈安平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归允被扰得几乎没了听戏的心思,硬着头皮,对一位试图偎进他怀里的姑娘,温声道:“坐好。”


    说完他自己心中一动,不知想起什么,一把又将那姑娘拉回怀里,一手僵硬的环住了姑娘的腰肢。


    那姑娘又惊又喜,羞得满脸通红,直往他怀里钻。


    而归允皱着眉,像是极其认真的感受着什么。好一会儿,他松开了手。


    不是这种感觉。


    他将那姑娘,轻轻扶正,“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


    沈安平在一旁看的莫名其妙,眯着眼,“阿允,你真的不对劲。”


    正在此时,说戏的老先生将惊堂木“啪”地一拍,不疾不徐地开了腔:


    “列位客官,咱们闲言少叙,直接开讲——”


    “话说,咱们这京城百里外的云蒙山,曾住着两只大妖。一只是修行了八百年的火羽,性如烈火,张扬霸道。一只是修行了九百年的九寒,性情至寒,阴沉狠戾。”


    沈安平一听是这种神怪志趣,顿时来了兴趣。归允,反而兴趣怏怏。


    那说书先生,继续娓娓道来:“这两只妖,也不知是几百年前结下的梁子,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把那好端端一座云蒙山,搅得是鸡犬不宁,寸草不生!”


    归允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支起耳朵,全神贯注听了起来。


    先生呷了口茶,继续说道:


    “后来,朝廷派大军清剿妖山,那火羽不慎中了埋伏,被困在锁妖阵中。”


    “人人都以为,九寒定会趁机落井下石,取他性命。”


    “谁知那九寒,竟单枪匹马杀入官兵大营!”


    “他不惜耗尽千年修为,硬是从阵外撕开一道生门。”


    “可他自己,因妖力尽失,被万箭穿心,倒在了火羽眼前。”


    满堂茶客,一片死寂。


    谁都没想到,一个宿敌相杀的故事,竟会是这样的走向。


    有人忍不住问:“那,火羽呢?他逃出去了吗?”


    说书先生,缓缓摇了摇头,“他没有逃,他只是一步步走出九寒用命换来的生门,然后,一头撞死在了阵眼之上了。”


    过了许久,楼下有一女客带着哭腔,幽幽开口:“所以,他们哪里是恨不得杀了对方?分明是爱惨了对方。”


    归允的心脏狂跳,连握茶杯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身旁的沈安平,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真扯,天天打仗,还爱个屁,还俩大老爷们。”


    归允却突然站起身来,茶水溅了大半,好半响,才低声道:“瓶子,我先回了。”


    沈安平一愣:“这就走?”


    归允一声不吭的下了楼,心里开始翻江倒海。


    所以,他给自己罗织各类罪名、孜孜不倦写了三百来封弹劾奏折、最后又亲手送自己上路,这一切的一切,真是因为喜欢自己?


    归允:“......”


    归允丝毫没有猜中的窃喜,反倒生出几分惶恐和不可思议。


    他脑海闪回了,十二岁那年。


    他记得清楚,那小病秧子,分明对自己厌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