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灯烧月下影二人
作品:《剑逐月行》 他正喘息着,耳贴青石墙壁,却察觉到喘息声里还混杂着女人的对峙声。
这声音很远,似是隔着几重院墙,从巷陌深处飘来。
他掌心贴着砖壁,将存在感敛于无形,脚步却始终循着那声音而去。
“陈玄没吩咐过你们不必跟来吗?”
陈玄?他眉梢微动,心觉有趣,当今天子的名讳竟被这般随意呼喊。
什么人敢如此放肆,还是在侍卫环伺之下?
他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步履愈发急促。
“他可曾说过——若你们执意跟随,我会在他面前做出什么事?”
声线渐近,他眼底兴味愈浓。
“也是,他从不遂我的心愿,连求死都不允。宁可把我囚在深宫囚笼,也不肯让我在外片刻自在。”
他悄然探出半只眼睛,望见幽暗巷中,女子背对他孤立于重重侍卫前。腕间一抹寒光刺痛他眼。
是短刃。
早年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对利刃早已司空见惯,但反倒对那只颤颤巍巍的手生出兴致。
真有趣,明明怕得指尖发抖。
这小娘子分明对生还有些许贪恋,却偏要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未免天真,这等胁迫只能过得了眼前苟且,岂能换来长久安宁?
那枚铜钱被深深嵌进掌心,仍被他揉捻,位置流转不休,唇齿间念念有词。
今夜算了几挂,他记不清,若是让旧时那帮狐朋狗友看到,准笑他滥人充好人,为这些年自己的江湖事迹赔罪。
最终,他重重叹出一口气。
转瞬,唇角又是勾起一抹极其狷狂的弧度。
——他程潮今日偏要逆天而行。
指尖那枚铜钱不过为他轻轻一弹,便忽地在石壁间碰撞出清脆韵律,来回跳转,声小,清脆,也很有规律,叩响这死寂的深巷。
侍卫们闻声警觉回望的刹那,程潮早已翻上墙头,如夜蝙般悄无声息落在他们身后。
唯有正对他的陈惟初看得分明——她的目力实在极佳。
程潮迎上她惊疑的目光,竖指抵唇,另一手取出怀中爆竹信子,冲她得意甩了甩。
余光又扫过巷尾处成堆的废草草垛,他不动声色地示意陈惟初挪步。说实话,他并无把握这女子会与他同流合污。
不过他一向好赌,赌她经过种种疑虑与犹豫之后仍然会跟着他。这任人听来皆匪夷所思,非亲非故的小娘子怎么可能会跟个路人厮混。
而且他一看都是顶不正经的那挂。
可她真的移步了,朝他指引的方向。
很好。比预想更顺利。他唇角掠过浅笑。
那么他也该行动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未及反应时,他纵身跃下墙头,数枚爆竹精准掷入侍卫间隙。
爆竹炸响如惊雷,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如何也留下些皮开肉绽的教训。
火光也映亮了程潮的面容。
侍卫们忍痛欲擒,却见他忽地露齿一笑:
“让一让,诸位爷的官靴可要遭殃了啊。”
话音未落,侍卫们才惊觉脚下不知何时铺满草穗再一看,一道清晰界线将他们与陈惟初隔开。
“那就,后会有期啦。”他笑眯眯地挥手。
下一刻,草垛轰然爆燃,噼里啪啦作响,俨然一条燃得正旺的火道,火舌蹿起二尺高,迸溅的火星在青石路上跳跃成星海。
陈惟初望着这个男子,见他倏然回首,眉眼间俱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冲天火光为他镀上金边,爆竹碎屑如红雨纷扬。都落在他身后。
他朝她步步走来,嘴边始终噙笑。
他早就猜到她的身份。
“那么……”
他草草行礼,姿态仍是那般玩世不恭,眼角笑意吊儿郎当,似是不知道自己犯下的过错要用头颅弥补。
而他从未在乎过此事。
“可愿与在下同行?”
-
待尘埃落定,霍云飞已累得满额是汗。
长街本就人头攒动,更何况方才出了那样的乱子,不少人踮脚往这边张望看戏。
“不必追了。”楚昭月伸手相拦,指尖触及他臂膀的刹那,那股热意又窜上他耳廓。
“绝非等闲之辈。”霍云飞气息未平。
无需他多言,楚昭月从那人矫健身手中已窥见端倪。
还有那手玄妙卦术——她记得清楚,通晓此道者凤毛麟角,连她也只在残卷中见过记载。
究竟是什么人?
“可要细查?”霍云飞见她凝眉沉思,不禁开口问道。
“稍作探查即可。”她斟酌片刻,又添了句,“不过要查清此人底细,怕是不易。”
身怀如此绝技却装疯卖傻,混迹市井,必定来历非凡。但观其行事,应当并非敌手——毕竟太过招摇。
“尽力便好,此人应无恶意。”
“明白。”
二人穿行在人潮中,身侧掠过无数烟火脸庞。
“说起来,你身体可有异样?”楚昭月端详他面色,“溃心散……你当真毫无感觉?”
“从前中此毒者,多数撑不到毒发便痛不欲生。”她仔细回想。
算来,时日已不短。
“那我便是那小部分人。”他满不在乎地拍胸,似是体现自己身体硬朗。
“其余人等,未至期限便已毒发身亡。”
“咳……”
“哪有这般咒自己人的?”他扶额苦笑,“啊?当初喂我服毒时,就没想过我会死?”
“不曾考虑。这不在贫尼算计之内。”
且不说药效因人而异,她方才所举皆是病弱之躯,哪似霍云飞这般沙场练出的筋骨?
更何况在他毒发前,她已入京。想来,和霍云飞相见的日子也多,若见他情况危急,状态不对,自可设计赠药。
——总要设个局,让他欠下人情,记着她的好。
她从不做亏本买卖。走一步观百步,是她行事之准。
如今霍云飞的价值已兑现——入宫面圣时由他做背书。
霍家虽遭猜忌,人脉却盘根错节,连陈玄也要顾忌三分。
她早料到自己初次谏言时,身份会遭质疑,会遭文武百官不屑,需有个分量足够的托底。
霍云飞最是合适——以他的性子,在她收到质疑时,必会力排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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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也可借此试探他的忠诚。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况且他戍边之功,陈玄总要掂量。她当日的计策需要他来托底。
既已得到想要的,眼下她即将赴滕州,与霍云飞的缘分难料,难说还会产生多少交集。
但从长远来看,他仍是值得押注的棋子。可若解除溃心散的桎梏……
变数难测。她并不认为霍云飞会服从于她,而那,也正是最为棘手的。
“你是我棋局关键,岂会容你轻易赴死。”
“这点,霍将军尽可宽心。”
“那你……”他未料她瞬息间已权衡这许多,“为何突然问起?”
忆及她先前透露的计划,他小心翼翼试探:“可是要离京了?”
“我们……是否要分别了?”
霍云飞声线低柔,楚昭月头次发觉他语气里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大抵如此。”她缓缓答道。
“要去滕州?”
“嗯。”
“哦……”
无论朝堂还是沙场,霍云飞从未这般词穷过。在京城,他是谈笑风生的霍家公子,在边关,他是号令千军的骁将。
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楚昭月察觉他的欲言又止,缓缓抬眼。
“霍将军,今日一别,再见无期。承蒙这些时日照拂。”
她合十为礼,微微颔首。
霍云飞微微恍惚,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
“公子,今日一别,再见无期。承蒙今夜照顾。”
与记忆中宫装少女的万福不同,此刻她行的是佛门礼仪。
烟火明灭间,他看见时光在她身上流淌下的影痕。
当年那个簪着金钗的小公主,如今木钗素衣,唯有眉眼间的清贵一如往昔,她总是这般沉稳,那夜如此,今夜亦是如此。
只是今夜的这般沉稳,霍云飞很难想象是怎样练就出来的,十载浸着仇恨的日月,她在青灯古佛前显了多少杀意。
稚嫩的婴儿肥褪成清瘦下颌,清亮眸光沉为深潭,唯有她不经意间露出的举止礼仪,她敛起神色之前的极浅梨涡,还藏着旧时的影子。
霍云飞记得异常清楚,而她应该已经忘了,忘了二人还有那样的初遇。
再者,他现在与当时也恍若二人。
恰此时万千烟花轰然吐蕾绽放,星河顷刻倒悬于京中长街。
卖糖人的老翁稍不注意,就被那嬉戏孩童偷来一只,香甜的焦味在胭香花浓饭庄酒肉飘香间不甚分明,几个孩童啃完作罢,穿过河上石桥,撞得桥头少女美人嗔怒,但还是将莲花灯稳稳放入河水,心中念得仍是为家祈福的词,粉嫩花瓣中间的那点烛火,飘飘摇摇混入满河星子间,映着每个人眼角幸福的泪光。
暗巷里,程潮顺手往陈惟初发间簪了枝新折的金桂,在一众金钗中也不逊色分毫。
而人潮中央——霍云飞忽然抓住楚昭月的手,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一字字道:
“京中距滕州不过青山几程。”
“我会见你的。”
甚是清楚。
他年若忆今宵月,待到良辰景和时,灯烧月下影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