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前朝叛心今溯往

作品:《剑逐月行

    夜色低沉,京城巷陌错综如迷,为这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车内,楚昭月闭目养神,指尖轻轻捻动佛珠。今夜她要拜访的,是名单上的又一位故人。


    宋先,宋大人,曾是父皇颇为倚重的户部侍郎,关系莫逆,他凭着精明干练,竟也在新朝谋得立足之地,官居原职。


    他屡次传递密报于楚昭月,自称表面归顺,心中却始终藏着前朝火种。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止于一处僻静宅院的后门。


    楚昭月披着黑色斗篷,在侍女的默然引导下,悄无声息地步入室内。


    “老臣……参见公主殿下!”早就等候在内的宋先宋大人疾步向前,欲行大礼。


    “宋大人不必多礼。”楚昭月虚抬手臂,声音清冷,“此处没有公主,只有央玉师太。”


    她抬眼,无声地审视着眼前之人。五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染霜色,眉宇间刻着官海沉浮留下的疲惫与世故。


    “宋大人想必已知晓我的来意……”她开门见山,语速平缓,却在关键处微妙一顿,“此次前来,正是要与您细细商讨,关于滕州及其周边地区的未来走向……”


    宋先连忙将楚昭月引至内室座榻。


    案几上,茶盏氤氲着热气,一瓶插花斜逸而出,旁边更设有一副未完的棋局。


    楚昭月安然落座,目光扫过棋盘,随即缓缓开口,字字清晰:“宋大人当知,民能载舟,亦能覆舟。此理,放之任何朝代皆准。”


    她纤指执起一枚墨玉黑子,轻轻落在棋盘星位,声音沉稳。


    “当朝立基未稳,民间积怨已如暗流,只需一粒火星,便可成燎原之势。”


    “滕州、邑江、婺州……这一连串城镇,位置关键,正是点燃火苗的最佳选择。”


    她说话间,宋先谨慎地拈起一枚白玉棋子,指尖微颤。


    楚昭月却眼波流转,细细察住宋先略有紧绷的面色,继续道:“故而,此事成败,与执掌户部的您,息息相关。”


    宋先立刻接口:“那么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让臣……”


    他落子时,呼吸明显窒了一瞬。


    “我是想让您,在这些地方,发动几场......看不见的‘软叛乱’。”楚昭月语出惊人,同时又是一子落下,棋风初显锐利。


    “软……叛乱?”宋先细细咀嚼着这个词,小心翼翼。


    他拈着白子,悬于棋盘之上,迟迟不落,显然是在权衡。


    “正是。”楚昭月指尖夹着黑子,轻点棋盘边缘,“滕州诸地,虽处偏远,然漕运贯通,是为命脉。我们可以利用潜伏的旧臣,先从经济命脉入手。”


    她见宋先沉吟不语,再落一子,黑棋开始侵入白棋腹地。


    “这首要的,在于动摇民心。内容也无甚新奇,无非是散布些钱法即将变革、朝廷意欲加税的留言。宋大人以为,届时民间会作何反应?”


    “必然……引致商贾恐慌,百姓蜂拥囤物,市面动荡。”他低声应道,勉强应了一子,白棋阵型已显局促。


    楚昭月微微颔首:“再则是由我们的人,暗中收购市面余粮,制造粮价飞涨的假象。同时,设法延缓。控制运往滕州一线的官粮。”


    黑棋再落,攻势如潮,白棋形势岌岌可危。


    她不等宋先喘息,紧接着道:“这最关键的一步——择机挑起几场规模可控的民变。让那些已与新朝交好的地方豪强,亲眼目睹民怨,使其产业受损,经营难以继续下去。更要让当地官府疲于奔命,威信扫地,最终引得豪强亦对朝廷心生怨愤。”


    “如此一来,滕州乱象一生,邑江、婺州等地便可依样设计。这几处的地理位置颇为精妙,既能与外界相通,又可对京城形成半围之势。”


    “故而,将叛乱的火种播于此地,再合适不过。宋大人,您以为呢?”楚昭月语似询问,然其声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最终一子落下,棋局已定,黑棋大龙已成,白棋回天乏术。


    “公主殿下谋略深远,棋艺如用兵,环环相扣,臣……佩服。”宋先看着满盘皆输的棋局,由衷叹道,更觉后背官袍已被冷汗浸透。


    楚昭月唇角微扬,未置可否。静默片刻,才悠悠道:“宋大人可知,先帝曾教导于我,莫要轻信初始之诺,尤需警惕反复之人。”


    “此言,我一直铭记于心。也正是靠着这份警醒,度过这十年春秋。”


    她说话时,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宋先,捕捉到他一瞬的慌乱与凝滞,但未做一词,只言:“自然,陈玄以武将之身身行篡逆之举,天道不容,待到他日山河光复,我必令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看到宋先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楚昭月顺势指向棋盘,语气缓下,带着诱惑:“此事虽险,然收益亦巨。宋大人只需负责滕州一线事宜。事成之后,您便是复国第一功臣,内阁首辅之位,虚席以待……”


    “望我们,合作愉快。”


    楚昭月身影融入月色不久,另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宋先书房外。


    温珣推门而入,举止从容,宛若归家。


    “方才,是楚昭月来过?”他语气随意,似是在问一件寻常小事。


    宋先本就因楚昭月方才的审视而心绪不宁,此刻见到温珣,更觉窒息。


    这一男一女,一个清冷如雪,一个温润似玉,却都带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温珣自然而然地坐在楚昭月方才的位置上,目光也如方才那人掠过棋局,凭借着对楚昭月棋路的熟悉,他轻易分辨出黑白棋子各自的归属。随后,他伸出手,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将代表楚昭月的黑子从棋盘上捡起,收入一旁的棋罐。


    “其实,我们骨子里,还真是相似呢。”


    温珣低笑着开口,声音温柔,眼底却是一片清冷,“都披着皮囊,演着世人乐见的戏码。她扮她的出世高人、前朝孤女,我演我的温良臣子、家族栋梁。内里吗……”


    他顿了顿,指尖摩挲着最后一枚黑子:“只怕都藏着不愿示人的魑魅魍魉。”


    审视着她的棋局,他心中欣赏与厌烦交织。


    欣赏她的聪慧缜密。


    又厌烦她那不切实际的山河旧梦,复国执念。


    温家确在陈玄崛起时鼎力相助。乱世之中,家族的存续高于虚名,难道要像那些愚忠的前朝老臣,拖着全族陪葬,才算忠义吗?


    他的父辈想让温家在新朝立足,何错之有?


    他理解她的不甘与恨意,但那些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业,她绝不能拿全族性命去赌。


    她若知晓温家曾为陈玄出力,待她功成之日,他温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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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乃至整个温家,又将面临何种清算?


    在新朝拥有的一切,届时皆成原罪。


    他宁愿她永远是那个需要依靠他、需要温家庇护的“央玉师太”。他可以为她提供金银、消息,甚至在她危难时倾力相助,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他们或许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至少……她能安然活着。


    可她偏偏不肯安于现状,非要搅动这天下风云,甚至亲涉京城。


    昭月,对不起。


    他于心中默念,将最后一枚黑子轻轻放入罐中。


    -


    翌日,清晨。


    御书房内,龙涎香幽然萦绕。


    陈玄端坐于御案之后,面前奏章堆积如山。他神色平静,执笔批阅,仿佛昨日法会上的异象未曾在他心中留下半分涟漪。


    宋先垂首躬身,心跳声在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清晰。


    “陛下。”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袖中密报高高举起,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惶恐,“臣……有要事启奏!”


    陈玄并未抬头,只淡淡应了一声:“讲。”


    “臣昨夜……收到前朝余孽央玉,亦即是那楚昭月的密信!”宋先急于表功,声声恳切,“此女狼子野心,竟欲在滕州、邑江、婺州等地煽动民变,制造动荡,意图不轨!此乃其部分计划,请陛下圣览!”


    他言辞凿凿,内侍无声上前,接过密奏,恭敬置于御案。


    陈玄终于抬眼,却未立刻去看那密报,深邃难测的目光却锁定在宋先身上:“宋爱卿……是如何得到此等机密?那前朝余孽,为何独独找上你?”


    宋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愈发惶惧:“陛下明鉴!老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定是那妖女欲图拉老臣下水!老臣得知此事,惊惧交加,岂敢有片刻延误,立刻前来禀报陛下!只求陛下圣裁,铲除奸佞,以安社稷!”


    他姿态卑微,几乎匍匐于地。


    陈玄静观其表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毕竟是背叛过旧主、转投他麾下的人。


    既能背叛一次,又何来永远的忠诚?


    “起来吧。”陈玄这才拿起那份密报,目光快速扫过,“你的忠心,朕知道了。”


    “若只是一人……成不了气候。”


    “不过……”


    他略作沉吟,眼中锐光一闪,计策已成竹在胸:


    “着暗卫,细查央玉此人真实身份,及其在京中的联络网与藏匿之处。记住,勿要打草惊蛇。”


    “至于滕州那边……”他略作思考,“他们既想制造民变,朕便给他们这个机会。你可假意配合,甚至暗中助推,让这‘乱象’看起来更真一些。”


    “同时,密调精锐,换上便装,分批潜入滕州及周边几处要地,混入流民或商队之中,给朕牢牢盯死那些冒头的‘乱党’和幕后指挥之人。”


    “一旦暗卫确认央玉身份,或其核心同党大半落网,便是收网之时。届时,里应外合,将参与作乱者……无论主从,一体击杀,不必再行请示!”


    他的声音带着森然杀意:“朕要借此良机,连同他们痴心妄想的复国梦,一并连根拔起,彻底铲除!”


    “而那楚昭月……”陈玄眼中寒芒毕露,语气冰冷。


    “一旦身份确认,核实无误……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