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天堂

作品:《和情敌也可以he吗?

    温霖睁开眼睛。身上是一套新换上的家居服,手臂正缩在柔软的棉袖管子里。顶上一床小软被盖得整齐,压在身上不觉得闷热,反倒很舒服。


    有一股古龙水味道紧紧把他掖进被窝里。商稹伏在他的床头睡着了。


    窗帘没有拉牢,天亮了。几只鸟雀在外头蹦蹦跳跳,啼啭的声音非常长。


    温霖感到很幸福,又闭上眼睛。


    “我是不是死了!”突然从床上直直坐起,把商稹也吓醒过来。


    还活着!温霖却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商稹——昨天他那样脆弱,而商稹离去的那样决绝,他心都伤透了。


    他喉咙热起来,往上升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商稹坐在床边上睡了一夜,没睡好,醒过来整个人还混沌沌的。他慢吞吞站起来,膝盖不当心撞到床板上,嘭!吓得温霖眼泪珠子掉出来两粒。


    “你怎么了?”商稹哑着嗓子问。


    温霖一开口就觉得委屈,更加止不住眼泪。


    商稹只好先给他抽纸巾。


    他听见动静还真乖巧地爬过来,仰着脸叫商稹给他擦眼泪。一抬眼,正对过去是矗立投下的硕大阴影,偏偏他张开嘴要说什么,刚好对准了。


    他面色煞白,侧倒在床上,半晌哀哀地惨叫一声。


    “啊!”


    商稹正叠纸巾,才瞥他一眼——商稹看他了他更起劲,捂着脸哭哭啼啼:“商先生,求求你不要看我了,我有老公的。”


    说罢便昏死在床上。表演痕迹略重。


    商稹叹了口气。温霖的想法千奇百怪,他几乎分不出是不是玩笑,平常倒有心思吓唬温霖寻开心,这时候真没空搭理。


    昨天晚上实验室出报告,他才处理一半,哪知道温霖发高烧。


    事务都堆在邮箱里,他光是想着就心痒痒的。眼下反正温霖是不动了,他大可开始回复。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射幽幽的微光,没关注到底下一双杏眼忽闪忽闪。


    温霖躺在床上有一阵功夫了,僵得手脚隐隐发酸,一翻身醒过来,眼光炯炯有神地投给商稹。


    “肚子饿?”商稹总算看到了,“早餐只能吃清淡的,你生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温霖光是看着他不说话。


    饭都不吃就是出问题了。商稹只知道有问题,不知道温霖要做什么,他一直当温霖做什么都不值得稀奇。


    他忽然也顺着温霖的目光看一眼,这才真相大白。


    “看什么?”他一揿锁屏键,手臂直直打在裤缝边上,心里窝火,“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温霖尴尬笑了笑,但是目不转睛。


    商稹勉强忍着气道:“你上没上过生理课?”


    “生理课没有这么大的呀。”温霖百忙之中抬眼看了看他,马上被底下吸引过去,连自己也觉得难堪,“商稹,我是上过生理课的。”


    商稹一夜没睡好,本身心烦意乱,外加工作没处理完,不愿在温霖身上浪费时间。


    他觉得是很正常的事情,无奈温霖不觉得。他讲了温霖几句,重新看起数据,却发现自己只看得见温霖水汪汪的大眼睛。


    温霖抢在他开口前解释道:“我真的上过生理课。”


    已经不是生理课的问题了。商稹脸色很差,有点不知道做什么。当着温霖的面也没办法消解。


    温霖怕他尴尬,好心道:“真的上过的,商稹,我没有骗你呀。”


    “好了好了。”商稹不想多纠缠,转移话题,“早餐吃什么?你快想一想。”


    温霖想一想:“我想吃花生酱多士。”


    “你生病了吃什么花生酱?昨天没去买东西,你跟我吃黑面包。”


    “好吧好吧,还想喝柠檬茶。”


    “嗯。”


    半分钟的沉默。


    “我幼稚园的时候就有生理课了,我很懂的。”温霖说。


    “对对,”商稹恨不得把他握在手里狠狠捏一捏,以此泄愤,却也清楚不哄他他越要来劲,“你是个博学宝宝,好不好?”


    “好哦。”温霖愉快笑了,很可爱,商稹欣赏不来他的可爱,但是总算能够处理工作。


    偏偏温霖的笑容挥之不去,在许多英文字的弧线里都能够找出。商稹余光看见温霖向前探来,多留个心眼,手臂格挡在身前把温霖招架了。


    温霖孵在他的手臂上,仰着脸问道:“商稹,你真的是亚洲人吗?”


    商稹不知道温霖怎么讲出这种话,好奇他的脸皮有多厚,便往他脸上是使劲拧了一把作评判,反正是送上门来的,不捏白不捏。


    温霖略微胖了一小圈,可以见得商稹的厨艺。因此手感比原先还要好,冰冰凉凉软软糯糯。


    脸皮多厚不得而知,不过一定退烧了,商稹感觉出来,松了手,看温霖忧伤地捂着半边脸。


    生病了唬得人一刻离不开,不生病就变回小混蛋。


    找不出温霖身上半个优点。


    他出去摸了个冰袋给温霖敷在脸上。


    温霖贴了一会,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温霖一抬眼准没好事——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温霖。温霖害怕了,但是不得不看。


    “你要不要冰袋呀?”小声说。


    “我没生病。”


    “最近天气不好,我的脸很容易痛,你如果脸没有受到影响的话,可能是其他地方。”温霖伸手指了指,“要我帮你做冰敷吗?”


    商稹被他气笑了。所以他也歪着头微笑,以为自己被原谅,善解人意地帮商稹敷了一会。


    基本没效果。


    商稹看见温霖嘴唇动了动。“奇怪。”温霖说。


    当然博学宝宝清楚选择大于努力的道理,放弃了,也是为商稹着想,用生理课的知识在卧室里寻找起答案。


    他往左看去一片黑暗,往右如出一辙,以生理课外的知识看回到自己身上。


    商稹仍铁青着脸,但是心里有鬼。


    昨夜温霖满身出汗,仿佛被打捞上来,可怜极了。


    于蔚知道温霖生病,商稹是因为这个原因,怕被追责,也是没办法抛下温霖不顾,帮忙擦了身子又换衣服,只当是打扮洋娃娃。


    商稹就不喜欢香喷喷的洋娃娃。喜欢冷冰冰的机器人——他们光云科技就是做机器人的。


    总归忙活到后半夜,他自己累得半死,还坐着睡到天亮,没想到洋娃娃不领情。


    他盯着温霖拎起领口仔细嗅嗅。


    他不信温霖能嗅出什么门路。


    “我怎么穿着这个衣服呀?”温霖终于说。


    “一直都是。”商稹以为够凶就会蒙混过关,加重了语气,“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管不住,怎么来问我?”


    “因为你来照顾我呀。”温霖被他牵着走了。


    “我怎么管你穿什么衣服?”


    温霖应了一声,仿佛被说服。但是旋即抬头看了看商稹:“睡衣不是的,我昨天穿的是我老公买的。”


    温霖的衣服太多了。


    “你的睡衣不是都长一样?你生病,记错了。”


    “不可能的,”温霖马上说,“我老公就给我买过一件睡衣,我要是穿了肯定能记得。”


    商稹一下怔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温霖心里早有了答案,看商稹的表情也知道所以然,无非是不愿相信引狼入室,一直不敢猜。但是商稹的答案只把他往一条道路上引导。


    他低头许久,感觉自己终于有了能够面对商稹的勇气:“是你帮我换衣服了吗?”


    商稹平平板着嘴角。


    “商稹,你说话呀。”他心急起来,指尖抠着商稹的皮带,往商稹身上爬。商稹摁下他的头顶,他怅惘地跪坐在床上。


    近来天气差,他的脸一直隐隐作痛,难得放晴,紧接着又是连绵不断的雨季,还不知道这次痛在哪里。


    他仔细在自己身上找起来。精神紧绷之下,就算不痛也不好受——何况商稹一看就是个男人,就算是无病呻吟也情有可原,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双臂马上交叉在身后,跪坐起来:“你没有给我唱歌,我却睡得很好,商稹……”


    睡得好是因为退烧药。


    也是不与傻瓜论短长,商稹挑眉道:“你自己说?”


    “你有没有对我干过什么呀?”


    “我能对你干什么?我喜欢的是于蔚!”


    商稹真是被他气疯了,宁可不要于蔚的好感也不想再照顾他。没想到他拉开弹力的腰身细细检查——商稹看到的角度还更大些,从空荡荡的领口一路到底。


    温霖刚低头又抬起来,恰好对上商稹目光如炬。


    “啊!”温霖朝后面摔倒,“我真的昏倒了!”


    商稹不知道如何收场。电话响了。


    先前联系的医生朋友负责的是儿科,商稹没请个兽医看温霖算仁至义尽。


    那头刚值完夜班就赶过来,讲自己在小区楼下迷路,要商稹去接。


    温霖便不昏了:“你不要走。”


    商稹恶狠狠道:“快给我昏倒!”


    “昏倒过了,不能够连续昏倒的。”温霖忸怩道。


    商稹发定位给医生朋友,温霖始终半抬头看着他。他记得温霖还算礼貌,一般都是看着眼睛说话。


    他顺着温霖可疑的视线,难得不分心在长长的睫毛上,正好是自己低头看得到的部位,还不等他和温霖算账,温霖马上昏倒了。


    商稹特地走楼梯下楼,清醒不少。


    医生朋友自己找过来了。


    大家前不久在葬礼上见过面,不太需要多寒暄。


    “按我开的药吃,应该快好了。”医生说。


    “他现在是好了。”商稹忍辱负重。


    “看一看放心一点。”


    医生一路碎碎念直到门口。没等商稹回答,正儿八经一只小白狗钻了出来。


    见客人,不便穿成套的装扮。温霖病得不轻,却有精力找到个小狗耳朵发箍戴在头上,一边有一只铃铛垂下来,还缀着白色蕾丝。


    商稹觉得眼熟,却又不敢往这个方向想。


    “医生哥哥,”温霖说得很慢,瞄了商稹好几眼,学商稹打电话,“侬好。”


    商稹对他无话可说。拍拍医生的肩膀:“你看他还有没有救。”


    例行询问病症,商稹代为回答。医生心里有数,翻找家用医疗箱。温霖站起来:“哥哥,我们进去检查吧。”


    卧室门关上了,不久后传出锁门声。


    温霖握着把手反复实验,确信商稹进不来了,才抱膝坐回在床上,发箍上的铃铛闷闷地响。“哥哥,我好像不生病了,不用麻烦你。”


    “虽然是普通的流感,阿稹说你身体差,可能会有并发症。”医生说,“最好还是去医院做检查。你最近没有什么事情,都在家休息,对吗?”


    “对的。”温霖还想说什么,深吸一口气又不敢。


    医生深谙儿童心理学,身子往前凑,歪着头看清他垂下的眼睛:“阿稹说你死也不肯去医院,是怕医院?怕麻烦?”


    温霖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本市医疗资源非常不错,有私立医院可以提供□□,只要你愿意配合治疗,阿稹都会满足的。”


    温霖看着他不说话。


    医生笑道:“你和我讲,不要紧的。”


    “我的身份证是别人的,”温霖不敢说下去,只道,“你懂吧。”


    医生不懂——温霖讲话的语速偏慢,口音也奇怪,可以窥见一些隐藏于商稹介绍中的真相。但是温霖偏头看向他,模样懂事乖巧,他琢磨片刻:“我懂的。”


    温霖松了口气:“我没办法建档,所以不能够治疗。”


    “对对,你说的因果关系很正确。”


    医生朋友在外面和商稹说话。温霖躲在浴室里卷头发,故意把刘海拨在发箍里面,他当初预备欢送于蔚也是这样的打扮。


    等外面一片寂静,他推门出去,唯独一只行李箱等着他。


    “我明天会走。”商稹说。


    “什么?”温霖一下愣住了,“什么意思?”


    “于蔚家离我的公司远,还要照顾你,没办法加班。我准备搬回去了。最近的工作很多。”


    温霖从来没想过会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看商稹新加码了只手提袋在行李箱上,一声闷响。他的发箍一点点从他的脑后弹落在地上,他脸上发烫,站不住脚。


    “可是,你答应要照顾我。”他的声音有点哑。


    “我的助理负责给你订餐,电话你也有。”商稹没看他,“我照顾你很久了,没有对不起你过,你有点良心。现在我的工作有问题,你也该理解我吧?”


    “那我晚上睡不着……”


    “去找你男朋友,他很空。”


    “他不是很忙吗?”温霖鼻尖酸溜溜的,“是你告诉我的呀。你叫我不要去打扰他。”


    “他哪里忙?我还不了解他?你睡不着就让你男朋友解决,来找我像什么话?”


    他说完就甩了门出去工作,但是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晚上要给温霖做最后一顿饭,他就光记挂这个。一推开门,温霖顷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像就这样等到现在似的。


    但是谁也没开口说话。


    收拾厨房的时候,温霖靠过来,剥药片放在台面上,动静很响地吞下去,又特地含了口水给商稹看。商稹没看。


    温霖只好戳了戳他:“明天几点走呀。”


    “早上。”


    “那,什么时候回来呢?”


    “说不好,我先要去出差。”


    “哦。”温霖不敢看商稹眼色,摞好碗碟,双手捧着放进水槽,一个瓶子一瓶子翻商标出来,找洗洁剂。


    商稹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撇远了,又把碗碟码进洗碗机里。


    他半晌都支支吾吾的,红着脸往商稹背后靠。


    “是不是因为我呀。”商稹听见他说。


    见商稹始终沉默,温霖从商稹的左边探出来,商稹正好朝右边转过头去。他便绕了半圈到商稹右侧,但是商稹伸手拿远处的玻璃瓶,手臂把他格挡了。


    他重新回到商稹的左侧。商稹干脆背对着他,揿洗碗机的屏幕。


    他有点灰心了,干脆就这样说话。


    “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我也不要你给我买蛋糕。”绞劲脑汁想了又想,“我也不会叫别人哥哥了。”


    “你很乖,我知道。”商稹说。


    “那你不走了好不好呀。”温霖无助地站着,抬了抬手又放下,“我得流感了——你工作很忙,不能够生病,是不是担心这个呀?”


    商稹随便敷衍了他一声。他捞到救命稻草般钻进商稹与洗碗机之间,不够一人宽的间隙。他踮脚站着,目光虔诚地看向商稹。


    “你不会生病的。”温霖说,“我想了一下,狗都是很好的,山上的狗鬼在保护你,我的dustin也会保护你。”


    商稹看了他一阵,目光怜惜,但是只说:“早点睡吧。”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商稹身边离开,回房间抱了别的睡衣,一如既往地放水泡澡。没有人来催他。浴室墙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子,整个房间里都是水,他透不过气。


    行李还在玄关。他敲了商稹的门。


    “商稹。”他知道商稹能够听见。


    商稹没有回音。他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