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衡睡醒一看时间，正好是五点半。


    借着手机屏幕有限的光，他照见了狐狸。


    狐狸蜷成一团，睡在被子上面、他瞧着差不多是大床正中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点声音也没听见。


    连衡关了手机，起身下床，脑子里还在横跳“这狐狸天天光脚”和“妖怪到底脏不脏”两个想法。


    摸黑从衣柜里拿出衣服，连衡走进浴室，开灯关门，“啪嗒”一声，锁门声让床上的狐狸抬起头，盯着那扇模糊的浴室门看了会儿，道：“好像水晶？”


    十分钟后。


    连衡从浴室里走出来，刚开门就瞧见屋里灯开了，狐狸也醒了，端坐在原先大床上趴着睡觉的位置，正朝他看。


    “我？吵醒你了？”


    狐狸一点也不客气地“嗯”了声，道：“你每天都是这个时间起床吗？”


    连衡也“嗯”了下，回答：“通常我会在六点之前起床，也就是卯时初，再早的话就是寅时末。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不会晚起。”


    狄自欢了然道：“我知道，昼夜交替、太阳初升，正是你们人类起床之时。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本狐狸大人不会在这个时间起床活动，所以等回到你家，你要给我准备一间单独的屋子，作为我的卧房。”


    “我知道。”连衡并不意外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事实上，即使狐狸不说，他也不会让这狐狸同自己一个房间。


    “第二，我的床要很大，这张床太小了，我都舒展不开身子。”狄自欢左右看了下，“我的床，起码要有这张床的四个大。”


    连衡看看床头，再看看他：“你确定？”


    这张可是两米的床。


    “非常确定。”狄自欢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真身，你当我就这么点儿大呢？”


    连衡想想九欢庙里、那尊石台上的狐狸，忍不住问道：“昨天庙里的那尊石像是？”


    “我才不告诉你呢～”狐狸尾音扬起，眼睛只是稍稍一弯，就显得格外灵动。


    连衡盯着他看了一阵，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怪不得志怪小说里，总会有狐狸化形的妖精形象，且多以魅惑人心的特征出场。


    眼前这狐狸傻是傻点，可这模样，倒是挺符合“狐狸精”这个名词给人的印象。


    他不说，连衡当然也不会再问，转身收拾起了东西。


    也就是包袱。


    在狄自欢看来，地上那个银色盒子好能装。


    “连衡。”狄自欢心血来潮，“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包袱。”


    连衡头也不回地纠正他：“好，不过这叫行李箱。”


    “行李箱？”狄自欢念叨了一遍，觉得这名字特别合适，遂道，“那你现在给我拿一个吧，我也要收拾东西。”


    连衡一顿，怔道：“这里没有多余的行李箱，你……你要是东西不大，可以放在我这个箱子里。”


    “你的箱子也太小了。”狐狸走到床边，伸起前爪朝他比划着说，“连衡，我想要一个床这么大的行李箱。”


    “没有这么大的行李箱。”连衡嘴角抽了下，“再说，你一只狐狸，有多少东西需要装？”


    蓦然，狐狸身上的毛轻轻飘动起来。


    没有风，屋里也没有开空调，连衡忽地转头看窗户也没开，可狐狸身上的毛就是动了起来！


    他的眼睛重新变回了银色，连衡看见狐狸眉心中央，出现了一个闪电形的印记。


    那印记也是银色的，一闪而过。


    下一秒，眼前忽然一亮！


    金的银的绿的紫的红的……连衡看着狐狸身后突然出现、摞成小山的“花花绿绿”，恍惚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这“花花绿绿”堆砌成的小山，里面有黄金、白银、翡翠、水晶、宝石等等等等。


    有未经切割的宝石原石，也有经过明显加工的刻面宝石，连衡在里面甚至还看见了一根被翡翠压住的黄金凤钗。


    “床太小了，我就先拿这么多吧，你去准备大点儿的行李箱，装进去我们路上用。”狄自欢语气淡定，像是做惯了这种事。


    连衡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狄自欢等急了，左右歪了两下头，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第一，没有床这么大的行李箱；第二，出门在外，行李箱一般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不会准备多余的箱子，箱子里一般也没有多余的空间。”连衡停顿下来，看着他身边大大小小的宝石说，“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你知道的那个时代了。”


    狄自欢哼了下，道：“我知道！我的记性好着呢，不用你反复唠叨！”


    “你确定你知道？”连衡怀疑地俯视他。


    狄自欢：“不管什么时候，出门在外，银子也是最重要的，我可不想跟着你风餐露宿。自我化形后，我就没过过那样的苦日子。”


    “但是现在，我们的银子都在手机里。”连衡尽量用他能听懂的词语解释，“没有人会拿着这么多东西招摇过市，也不可能带这么多金银珠宝出门。”


    狐狸看向他桌子上的手机。


    “嗯，你就这样想。”连衡斟酌着说，“我们把钱存进银行、也就是官府管控的钱庄里，但在手机上能够实时看见我们存款的变化。付钱呢，就是把钱庄里的钱，转移到店家的户名上。这样就能实现‘出门不带钱、但能结账买东西’的过程，我说的……你觉得清楚吗？”


    狄自欢缓慢点头，似懂非懂。


    怎么会这样呢？


    听上去好不安全。


    万一算钱的人算错了怎么办？


    ……


    一直到坐进车里，狄自欢都还在纠结“不带钱但能付款”的过程。


    他跟连衡坐在车子后排。


    同昨天去检疫所抽血一样，车上除了他，还有王章和覃利。


    狄自欢仔细扫视了一圈车里，确定没有异样，才扭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迅速后掠。


    谢淮林跟他们一同出发，起初跟在他们车后，但拐进大路以后，车少路宽，就跟他们并排行驶了。


    隔着一层玻璃，狄自欢看见他的车居然开着窗户！


    “连衡，我也要吹风，你把窗户卸下来。”


    突然的一嗓子，在脑子响起。


    慢半拍反应过来狐狸刚说了什么……


    连衡闭了闭眼，摁开车窗，低头看着狐狸，道：“我现在把窗户打开，换换空气，你老老实实坐着不要动，不要把头伸出去，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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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狐狸侧过头，冲他眨了下眼睛。


    只眨了下左眼。


    连衡眼睫不自觉颤了两下，才移开眼。


    狐狸会wink。


    好像一点也不奇怪呢……


    车子前排。


    覃利隐晦地看了驾驶位上的王章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又开始了。


    连总他又开始跟狐狸讲道理了。


    熟悉的交通规则。


    陌生的、从没听过的“老父亲”口吻。


    老操心了！


    后排左右车窗同时落下，风呼呼吹过，狄自欢惬意地眯上眼睛，走到车窗最边缘。


    没有隔断的风景。


    也没有隔断的空气。


    虽然今天没有太阳，但风里带着水汽，他瞧着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下雨，正是他最喜欢的时候。


    忽然，路口拐角开过来一辆大卡车，狄自欢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车，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着它与自己坐的小车擦肩而过，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头来。


    覃利惊奇道：“连总，您这只狐狸好像能看懂一样，昨天光盯着小车看，可今天看见大车，再也不看小车了。”


    “嗯，他是聪明。”


    连衡坦然应下，狐狸满意他的回答，遂道：“那是当然了。”


    “九欢山上的狐狸真的不一样，连总。”相比连氏其他司机，王章与连衡相处就自然了许多。


    从连衡20岁进入公司实习开始，整整六年，他几乎成了连衡的专职司机。是以出差路上，无聊时他们总会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王章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我听村口的邓大爷说，九欢山上不光是狐狸庙特灵，那群小狐狸们也特别聪明，几乎都能听得懂人话。农忙时候，它们还会给地里劳作的村民们叼去山上的野果子呢！”


    ……好熟悉的路数。


    是山上那群小狐狸吗？


    连衡回忆他曾在九欢庙里见过的狐狸崽崽，不由得怀疑地看向身边的九尾狐。


    覃利觉得太夸张了：“我说老王，那些人随便说说，你还真信啊！狐狸叼果子给人吃，这？也太扯了吧？！我倒更倾向于，那群村民看狐狸叼着果子，把果子给抢过去了。”


    “不会！”王章果断否认，“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我听到特别多。我听他们说话那语气，不像是胡编乱造的。再说了，要是九欢山上的人真那么对狐狸，那山上怎么可能还有狐狸活下来？”


    “反正我觉得他们供奉狐狸，还把狐狸当成山神就很奇怪。”覃利忽然想到，“对了连总，打从您跟我说要领养一只狐狸，我特地在网上查了九欢山、和南欢县的历史资料。”


    “这些哪里需要查了？你还不如问我呢！”狐狸语气欠欠的，“我可是九欢山的老祖宗！谁还能有我知道的多？”


    连衡抬眼看他，回了覃利：“这些资料你一会儿发给我就行，先说说——”


    眼前突然一花，一道白影跳了出去！


    是狐狸！！！


    “靠边停车！”连衡急道。


    王章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开了转向灯，以最快速度把车停在了马路边。


    几乎是前后脚，谢淮林的车就停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