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连衡忙完回来，看狐狸已经睡熟了。


    屋里没开灯，也没拉窗帘，月光照在狐狸身上，连衡看着，狐狸全身毛发好像都在发光。


    他站在床边看了几秒，走去窗边慢慢拉上窗帘，打算只留出一道缝隙给狐狸。


    只要能照到月光就行。


    这么大一张床，这狐狸专挑中间睡，他拉被子都拉不了。


    窗帘闭合全程没发出丁点儿声音，像昨天一样，连衡亲眼看着狐狸滚到大床边缘，才放心地转过身。


    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反正狐狸没睡。


    装睡熟了。


    连衡若无其事道：“怎么醒了？”


    “我就说昨夜，我怎么可能会睡到床边去？还差点摔下去？！”狐狸气急败坏，站起来凶狠地瞪着他，“原来是你搞的鬼，我就知道是你！”


    小小的狐狸即使站起来，踩着床，也刚刚与他腰齐平，连衡低头看着他……真的很难生出害怕、恐惧亦或是其他受到威胁该有的情绪。


    但该说还得说。


    “我没碰你。”连衡强调。


    狐狸“嘁”了声，道：“你少装迷了，我就是对着月亮修炼的，你刚才明明看见我追着月光跑，也没有拉开我的窗帘！”


    “啊？你们狐狸是倚着月光修炼吗？”连衡佯装不解，“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刚刚知道，第一次听说。”


    “胡说八道！”狄自欢觉得他一肚子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别以为我好糊弄，我提醒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契约。”


    “当然，有那么要命的契约在，我怎么可能会随便糊弄您呢？”连衡摊摊手，神色认真，“再说了，狐狸大人，您对着月亮修炼这种事不应该告诉我，这样岂不是泄露了您的秘密？”


    狐狸转过身，毛绒绒的大尾巴扫过他腰身，分明隔着一层衣服，但连衡还是感到痒痒。


    他怕痒。


    尤其是腰这里，本来皮肤就薄，再加上神经末梢密集，稍微碰一碰，他就受不了。


    狐狸重新走回大床中央，小爪子扒扒被子，头跟着尾巴转圈圈，瞧着似乎是想把被子调整成一个躺着舒服的“小狐狸窝”。


    连衡看见，伸手帮他拽被子。


    狐狸回头看他，告诉他：“你不要动我的床。”


    “……这好像是我的被子吧？”连衡无奈。


    狐狸坐下伸爪，像人一样，用两只前爪把被子从他手里拽出来，不高兴地说：“喂！连衡！我刚说的你就忘了？因着契约，别说你这床被子了，就是你整个人都是我的。”


    连衡看着他，心平气和地和他讲道理：“我可是普通凡人，血肉之躯，没有你那样厚实紧密的毛发，不盖被子我会生病的。”


    “这个你可以放心，我看过你们人类医书，除了一些疫病和疑难杂症，普通的风寒和发热，我都会治。”狄自欢笃定极了。


    “……那倒不用了，我怎么敢劳烦您呢？”连衡微微一笑，“主要是生病会耽误我赚钱，你的飞机很贵，我也跟你说过，以我目前的财力，是买不起飞机的。”


    “哎，你这个穷鬼。”狄自欢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我就没指望你，飞机的钱我会自己想办法，用不着你。”


    连衡眉心突突直跳：“你要想什么办法？”


    狄自欢奇怪地瞥了他一眼，略微轻抬下巴，道：“怎么？你以为我活这么多年，一点积蓄都没有吗？”


    连衡想想九欢山上被封锁的玉矿，忙道：“你的玉矿现在有专人看守，你不能再过去了。”


    “我过不过去，你操心什么？”狐狸特别不识好歹，“再说了，我的玉矿能不能去，你还能比我更清楚？”


    连衡深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说人世间的变化，比如说我手里拿的这个手机。”


    狄自欢看向他手里的黑色板板。


    “之前你也看到了，拿着它，我就可以跟远在千里、甚至是万里之外的人打电话。打电话，也就是类似于你们法术中的‘千里传音’，但它的功能可不止这一点。”连衡说着打开相机，“再比如说它的基础功能之一，拍照。”


    “咔嚓”一下，伴随突然亮起的闪光灯，狄自欢下意识竖起了耳朵，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手机。


    “拍照，就是把相机范围里的一切景色定格住，形成一张照片。好比古时画人像，但人眼可能会遗漏掉一些细节，可相机不会。”连衡点出刚拍摄的照片，朝向狐狸。


    狄自欢愣住了。


    照片里，不是他是谁？


    他站在这间屋里的床上，连动作都没变……


    “你是怎么做到的？”狄自欢看着他，目光幽深。


    “就是按一下的事儿。”连衡冲他挥挥手机，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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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拍照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你想想，如果一直拍，连续不断地拍，会得到什么？”


    一直拍，每一刹那都不错过，那岂不是……


    时间重现？


    “这么高级的术法，一个手机就能实现吗？”狄自欢想不通了。


    按理来说，以如今世间的灵气，人族修士再厉害再有天分，也不会超过他以前见到的那些。


    可现在人族的法宝，居然普及到了普通人，连市井商人、还有他身边的仆从都能人手一个？


    这两天，他可是看到了，连衡身边那些人，每个人都拿了一个手机！


    他也要！


    定要一个最好的手机！


    连衡在床边坐下来，背对狐狸，叫狐狸能看清他是如何拍摄的。


    屏幕一转，狄自欢就看见手机上出现了——


    他正前方的景象！


    他仔细看过后确定：手机上的“重现”分毫不差！


    连衡拍了一段半分钟的视频，从地面到天花板，再从屋子最左边移动到最右边。


    画面一直在变化，狐狸蹲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把这段视频拍完、又看完，注意到：“你这个还有声音？”


    “对啊，我们管这个叫做‘录像’。”连衡调出狐狸照片，“这个是照片。”


    狄自欢盯着照片看了两秒，抬眼看着他，语气冲冲的：“我不想要这张照片！谁知道你是不是想用这张照片加害我？”


    连衡：“……”


    他二话不说点了删除，当着狐狸面删掉了照片：“这样行了吧？”


    狄自欢看他相册，除了拍摄的视频外，再也没有其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算你识相。”


    “狐狸大人，我跟你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不对？”狄自欢自然地接过话茬儿，语气淡定，“这些我都知道。”


    连衡看着他眼睛，试探道：“那您刚才？”


    “那是你自以为是，也小看了本狐。”


    狐狸轻盈地跳到窗台上，爪子一扒，就把纱窗扒开了。


    亲眼看着他纵身往下一跳……雪白的狐狸很快消失在竹林深处，也消失在了他视线里。


    连衡抬头看天，天上，薄薄的云把月亮全遮住了，只有稀薄的月光洒落下来。


    夜晚的风有些凉，嗖嗖地往屋里吹，连衡收回目光，伸手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