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面
作品:《钟无艳》 夏赢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又是一阵熟悉的空虚袭来。春寒料峭,屋里阴冷得厉害,暖气已经停了,寒意丝丝缕缕往骨头里钻。
昨晚喝了点酒,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他以前就睡眠不好。可这几个月总是睡不踏实,好不容易睡着,不到两小时就惊醒,然后再也合不上眼。
去医院开了安眠药,吃了倒是能睡,可醒来满嘴苦涩,舌头都麻了。总不能靠喝酒度日吧?可越是在意睡眠,就越是睡不着。
原生家庭像一道永远迈不过去的坎,横在心里。他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如今父母都已相继离世,照理说一切该随风而散了,可那份隐痛却始终如影随形。
想起母亲的刻薄,想起父亲的不负责任,他心里就一阵揪痛。明明是他们唯一的孩子,明明自己一直很努力,却从未得到过半分肯定。小时候非打即骂,长大了打不动了,就换成没完没了的讽刺和挖苦。
其实他家境不算差,双职工家庭,就他一孩子,他本该过得很好。可惜他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他不是父母期盼的孩子,只是他们年少冲动留下的意外。
夏赢的姥爷是军人,姥姥是医院护士。妈妈在部队大院长大,虽然姥爷官职不高,但是在那个家家都有七八个孩子的年代,夏赢姥姥只生了三个。即便在最困难的六十年代,他们家也从没挨饿受冻。
父亲家却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十一个孩子里早夭了三个,剩下九个,全靠爷爷一人养家。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父亲常说,他们吃得还不如邻居家的猪。
两个年轻人在高中相恋,一次冲动,十九岁的母亲怀了孕。那个年代堕胎需要单位开介绍信,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南下找当医生的姑姑,想走走后门,拿掉这个可怜的小生命。可到了姑姑家,年轻的父亲实在开不了口,返程途中,夏赢就在齐市出生了。
十九岁的母亲和二十一岁的父亲几乎身无分文,想过把孩子送人。临到头,母亲是心软了,卖掉手表给孩子买了些必需品,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没有婚礼,没有祝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那年头最流行“断绝关系”夏赢姥姥姥爷果真和十九岁的女儿划清了界限。
母亲只好跟着父亲租房子生活。而所有不如意,最终都化作辱骂和巴掌落在夏赢身上。
年轻夫妻天天争吵,吵完年轻的父亲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轻的母亲便发疯似的去找。找不着就打夏赢,找着了还打夏赢。从记事起,鞋底、扫把、炉钩子,甚至飞来的剪刀,就成了夏赢童年最深的记忆。
想到这里,夏赢又睡不着了。他告诉自己别想了,别再为难自己。你们已经去世了,而且在那种畸形的原生家庭,他没有辍学,没有学坏。目前有体面的工作和不错的收入,可千万别抑郁啊!
可自我安慰真的有用吗?如果抑郁能靠意志控制,那还能算病吗?
数到一万只羊,夏赢终于睡着了。可是不到五百只羊,他又醒了。
酒精和药品二选其一,突然觉得成年人不做选择,他都要,可惜,清醒依旧。
另一位仁兄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下夜班的第二天,无聊得快发疯。**如野火蔓延,手动发泄太频繁,特征好像都弯了。总是同一个方向,换只手又不习惯。看着变了模样的家伙,他泄气地打开交友软件。
“你好。”“你好。”“你好。”
一口气发出十几条招呼,像撒网般等待愿者上钩。等着等着,他迷迷糊糊睡去,再睁眼已是凌晨一点半。
翻看聊天记录,有几个回复的,但都止步于一句“你好”。这个时间醒来最是煎熬,离上班只剩几小时,明天还是白班,拿着手机发呆的时候,看到了那个侧脸美女头像发来一段文字。
小浣熊:您好,冒昧问一句,像您这样愿意花钱约见的,是出于什么心态呢?
Spring:啥?你想说什么?
小浣熊:就是有点好奇,您是因为家庭空缺、大龄孤单,还是单纯想约呢?
Spring:都有点吧!不过我已经离婚了。
小浣熊:哦哦,那还好,最起码不算对不起另一半。
Spring:有家庭的人谁会这么约啊?不就是因为单身才这么做吗?我虽然想约,但也是有原则的!
另一边,夏赢喝了酒想找人聊天,突然想起之前接触的那个“小护士”。对方说不定不是真护士,而是花钱约见的类型。他猜测对方可能是大龄有钱剩女,又或是给人当小三的。可转念一想,当小三哪还需要上班?这不合常理。好奇心驱使下,他打开聊天软件,在唯一的对话框里敲下了上面那些问题。
对方的回答让夏赢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大龄、离婚、有工作,还这么放得开?
小浣熊:“惯犯?成功了吗?是经常这么做吗?”
Spring:“我前天刚下载的软件,哪能算“经常”?再说,花钱约总比白蹭强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手机那头的Spring有些生气:妈的,我虽然不算道德模范,但至少愿意花钱约。
只不过很久没有聊天,着急没说清楚,怎么就被他当“反面典型”审判了?都是来软件找人的,他凭什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最起码我愿意花钱,比那些想白占便宜的人强多了!
小浣熊:“对不起,可能是我表达有问题。我就是好奇您的成功率,没有鄙视您的意思,见谅!”
Spring不想再废话,可被人看不起又觉得没面子,于是绞尽脑汁想解释自己为什么愿意花钱约,好找回场子。
Spring:“大家都是成年人,凡事都有成本,爱情也不例外。我们互不认识,不管我想达成什么目的,至少我愿意付出该付的成本,总比白嫖强吧?用花言巧语骗着见面,难道比花钱更高级?花钱是实实在在的付出,我会珍惜;花言巧语看着“无价”,其实只需要时间。但我想用最短时间达到目的,这不过分,因为我也付出了。什么能比真金白银更实在?你说呢?”
夏赢看完这段话,突然觉得对方很有趣,一个女人主动花钱约见,活得这么洒脱,大大方方说自己的想法,太飒了!脑海里瞬间浮现出画面:
她留着短发,个子高挑,上班时不苟言笑;下班就烈焰红唇,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轻吐烟圈,杯里的酒泛着光,像猎人般等待猎物。
不对,不是等待。
她或许会设个小“陷阱”,等猎物自己掉进去,再出手“相救”,让猎物心甘情愿“以身相许”,努力耕耘!可天亮之后,她就会融入城市的钢筋水泥,从此和猎物殊途陌路。
带劲!这气质像极了港星陈法蓉,夏赢越想越喜欢:哪怕只是一夜情也值了,自己当回猎物又怎样?
困意渐渐袭来,但话题还没结束,夏赢也想快点进入正题,于是回复:
小浣熊:那明天可以约吗?我不需要您表示,就是单纯想认识一下。
手机那头的Spring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消息,心里暗爽:这逼让我装明白了!腾地坐起来,琢磨片刻后回复:
Spring:别勉强,我感觉你好像也不是特别想约我,确定想好了吗?我可是要认真了。
小浣熊:我想好了,是真心的!您几点下班?我五点下班之后就有时间,去接您吧!
Spring:我六点下班,工作的地方在郊区。你过来得开40分钟左右的车,不太方便,还是等我回市里找你吧。
Spring心里犯嘀咕:让女的来接也不是不行,男女平等嘛!是不是。
与此同时,夏赢也在想:作为男士,车接车送是基本礼貌,必须去接她。
小浣熊:这不正好吗?我下班开车去您单位接您,咱们一起回市里。我也很久没开车出门了,就让我接您吧,您不会不方便吧?单位同事会不会议论?要是等您下班回市里,估计得八点多了,您觉得呢?
Spring转念一想:她这么急?是我魅力太大了?也是,我六点下班,七点多才能到市里,见面后总不能直接去开房,还得吃饭、逛逛,剩下的时间确实不多。来就来吧,反正最后是我操她,没必要拘着小节!
Spring:那明天下午六点十分,在xxxx公司大门口见!单位同事大多是市里的,他们坐班车六点五分就走,我最后一个出来,不见不散!
Spring本想留手机号,可又怕手机号泄露太多信息,万一对方缠上自己就麻烦了。他可不想搞对象,他只是为了泄欲。单位外人进不来,自己平时都坐班车上下班,直接到公司院里,不留联系方式才是最稳妥的方式。
小浣熊:可以,我开一辆白色沃尔沃,车牌是秦cxy0081,不见不散!
夏赢也没留联系方式,他觉得,既然女士没主动提,自己也该保持分寸。
消息发完,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夏赢倒头睡着了。
而Spring却没了睡意,满脑子都是“颤颤巍巍”的画面,身体渐渐有了反应。他手冲了半个小时,不仅没缓解,反而弄得手麻、□□发疼,最后只能瞪着天花板,熬到了上班时间。
夏赢早上起床后,顺手收拾了自己。这个季节穿西装正合适,他内搭了一件黑色高领毛衣,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他留着半长的头发,区别于大多男士的短发,透着股文艺气。他还喷了点香水,对着镜子打量,昨天睡得好,黑眼圈消了,气色格外好。
心情一佳,他吹着口哨就出了门。
另一边,“Spring”在班车上总算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梦里有个“颤颤巍巍”的姑娘,脸虽看不清,却透着朦胧的漂亮。像小猫似的娇羞呢喃,脸颊和身上都泛着粉光。正到兴头上,“咣当”一声急刹车,他猛地惊醒,心里暗骂:“草!就差一点!”他下意识摸了摸下身,硬得发疼,见班车上没人注意,悄悄按了几下缓解。
幻想一旦开头,没发泄就停不下来,他就这么时硬时软地熬到了下班。
其实“Spring”早上本想换身体面衣服,可闹钟第一次响时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本就不是个条理清晰的人。直到第三次闹钟响,他才穿着昨天的条纹薄羊绒外套、里面搭件洗得发白的连帽衫出了门。
白天太忙,没在单位洗澡,还戴了一天安全帽,头发贴在头皮上,额头甚至有圈帽箍印。他去洗手间用水扒拉了两下头发,看着勉强过得去,又仗着对自己颜值还算满意,便走出了单位。
一出门他就愣了:马路对面停着辆白色轿车,车里坐着个男人。“颤颤巍巍的美女呢?放我鸽子了?还是迟到了?”他心里犯嘀咕,白天没再联系,难不成人根本没来?更糟的是,班车已经走了,打车回市里住处要70块,还不一定能打到车。
他疑惑地核对车牌,没错!可来的是个男的,难道是同性恋?他迟疑地朝白车走去。
夏赢本就不知道“Spring”的长相,他就比较明显,白色轿车就能辨认,这时见大门口走出个男人,穿着普通甚至有些邋遢,头发贴在头上,个子倒高,皮肤黑黑的,最扎眼的是那双米不米灰不灰的老爹鞋。“这算什么搭配?混搭?”满肚子疑问的他,看着对方慢慢走向自己。
夏赢本想出于礼貌下车等,又怕给对方添麻烦,便留在车里,降下了车窗,目光一直盯着单位大门。直到那穿老爹鞋的男人走到车门旁,诧异的问:“你是小浣熊?”
夏赢愣住了:“你是Spring?”
“Spring”瞪着眼骂道:“你他妈是男的,瞎JB约什么?”
夏赢也不肯示弱,回怼:“您不也是男的?您不也约了?”
“Spring”更急了:“哪有男的叫‘干脆面’?还用女的头像?你是同性恋吗?我没兴趣玩你屁股!”
夏赢本想解释头像没法马上撤回,可一听“玩屁股”这话也火了:“就算玩,也是我玩您吧!再说‘小浣熊’怎么了?不就是个网名?您网名还叫‘Spring’呢!一大老爷们叫‘春天’,您是想叫春吗?正好现在就是春天,您叫啊?”
“Spring”这次是真动了气,微微弯腰拽住夏赢的衣领:“我是不是花钱约的?能花钱的肯定是爷们儿吧!你听说过哪个女的花钱约?用用脑子!”
夏赢差点被他从车里拽出去,这人力气大得离谱,幸好系着安全带,不然早被揪到街上了。
他转念一想,确实是自己头像的问题,倒不是怕对方,只是觉得没必要起冲突,便放缓语气:“嘿,兄弟,没必要动手。法治社会,约见不犯法,打人可就麻烦了。
有话好好说,这事咱们都没说清楚,不全是我的错。这样,我给您道个歉,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回家,保重身体过好往后余生。”说着,他就按启动键开车要走!
可“Spring”没松手,口气软了些,眼里却还带着怒:“你送我回去,班车走了,打车要70块,还不一定能打到。你回市里,捎我一段!”
夏赢觉得这人头脑简单、易燃易爆,不想跟他在密闭空间待太久,委婉拒绝:“我可能还有别的事,先不回市里,您用软件叫个车吧!”他试着挣了挣脖子,衣领还被对方攥着,没拉动。
“Spring”又开口了,眼底透着“我看你瞎扯”的嘲讽:“你要是约上妞儿了,还会有事?骗谁呢?”
夏赢挣不脱,也觉得刚才的借口确实不合理,干脆直说:“难道您看不出来我不想带您回去?再说我也是受害者,凭什么带您回去?请您松手!”
“Spring”没料到他这么坦诚地表达厌恶,反倒没那么气了,这事他确实也有责任。但气势上不能输,他硬声道:“你今天带也得带,不带也得带!你要为我的车费负责!”
夏赢心里盘算:先让他松手,假意让他上车,等他不注意再溜。于是顺着说:“行!您松手上车,我送您回去!”
“Spring”迟疑了一下,眼神突然沉了下来。他松开手,却一把摘下夏赢的眼镜,从车头绕到副驾驶座,拉车门果然锁着。他捏着眼镜在手里晃了晃,用“我早猜到”的语气说:“开门!”
夏赢只思考了一秒就开了锁。一来眼镜挺贵,二来送对方回市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当日行一善了。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