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会
作品:《群像分崩离析后》 玉潮生听了一耳朵,很快又将这些话丢在脑后。
倒是小弟子们闷闷不乐的情绪延续了好几天。连徐当天都萎靡了几分。
只是他的理由大为不同。
刚进春洲时瞧见人山人海,他立誓要赚尽那些有钱修士的乾坤袋。现在盛会即将开启,他守着摊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炼器玩意和不知哪里淘来的古怪东西。没挣到多少,还倒贴了几百灵石的摊位费,每日哭天喊地,极度扰民。
好在混乱的日子也只过了两日,法会即将开始。
春洲岛百花盛会有东邬道君的加持而变得格外热闹。
按照徐当天的话说,整个仙洲门派世家,那些个有天赋的弟子至少占了一半,若有人在此时使坏,半个仙洲未来都要搭进去。
说完又笑笑,说东邬道君在在场,谁敢放肆。
毕竟整个仙洲的修士加在一起,大乘道君也不过寥寥数个,这些道君又个个声名在外,不会无端挑起争斗。这种猜测,根本不可能发生。
玉潮生听了也笑,笑完支着下巴发呆。
如此盛况,春洲特意允许云舟悬停,各色云舟呈环状一圈圈扩散。最内围是一宫三门六姓,以此类推。灵光四溢,好不热闹。但无事派所在地理位置实在太差,在最外围,几乎与散修贴在了一起。
隔壁不巧是金玉门,几十个人挤在一起,隔着一小块空地,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徐当天暗自道了一声“晦气”。
柳莺莺说她听腻了叫他换个词骂人。
两个人打打闹闹又是好一阵,直到高阶威压至上而下铺开,一座云舟缓缓驶来。说它是云舟,不如说它是春洲中的一座小岛,岛上百花盛开,一座楼阁悬空而建,依稀可见几道人影。
玉潮生分辨了一下,确定楼阁里最低也是化神。
云舟停定,一人乘鹤而出。
玉潮生抬眸去看,穿得花里胡哨,头上簪红戴绿,一时让人难以分清雅俗。
来人清了清嗓子,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堆客套话,而后才退至一旁,请东邬道君讲道。
玉潮生坐在蒲团上,周围是认真打坐的小弟子们。唯他曲起了一条腿,身形也歪歪斜斜,不太正经。但此刻根本无人去在意边缘云舟上的小人物。
于是他轻轻捻了捻指尖,神识朝着内圈的云舟扫去。
熟人和生人对半分。
春洲代城主,不认识。
温家长老,还是那个三灵根旁支小丫头。
柏家还是那个讨人厌的臭老头……
玉潮生一个一个扫过去,至于主讲的东邬道君……
那可太熟了!
玉潮生死寂的神经跳动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东邬道君并不气宇轩昂,也没有那么仙风道骨,他看起来很是普通。
一张只堪清秀的脸庞,身量高挑身形却偏瘦,他年轻时是散修出身,不大富裕,终年只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藏蓝色的道袍,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只有他的法器,一把琴,还是法器行里淘来的普通货色。
东邬道君原名邬虞。
这人最大的优点是没有脾气,最大的缺点的也是没有脾气。
玉潮生已经经常怀疑他这种老好人性格会被人骗到底裤也不剩。
而他也确实被骗了,还经常被骗。
玉潮生心想,原来他已经成了道君。
如今时过境迁,应当没有敢对道君行骗了吧。
玉潮生只歪着脑袋看,并没有上前叙旧的想法。就像当初他确认了温白玉的身份,知晓无事派就在不远处的山头上。却也没有想要去讨一杯茶,同温自俭叙叙旧的意思。
邬虞讲道,浅显易懂,即使是最笨拙的修士,也能从中感悟一二。
他散修出生,修行资源不如门派弟子,更不如那些世家子弟。他有的只有万中无一的灵根,更胜旁人一筹的悟性,和旁人更多的艰难。
邬虞一路靠自己打拼,身后并无世家大派扶持,也正因此,算是散修中的领头人物。
讲道,玉潮生只听了几耳朵,眼睛也没放在邬虞身上,他的视线频频扫过一宫三门六世家所在的地方,伸手在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段长长的白绫。他感受着掌心温热却柔韧异常的东西,想:魔渊,原本是没有封印大阵的。
世有阴阳,有明就有暗,有灵气,就有浊气。
魔渊,原是浊气的源泉,是世间浊气汇聚之地,被称为苦崖。此处灵气暴虐无常,使得飞鸟鱼兽自相残杀,吸入此灵气的修士也会性情大变。
苦崖改称为魔渊还是在一千多年前,浊气异化为凶狠暴戾的魔气,从地底爬出了许多凶狠诡怪的魔兽。这些魔兽杀之不尽,于是世家门派约定定时清剿,以扼制魔兽的繁衍速度。
直到百年前,玉潮生以仙门大赛魁首的身份率领百余弟子清剿魔兽,而后被玉秋明暗算,元婴溃散,跌入魔渊之中。
但他没有死,他在魔渊内艰难求生,历经皮肉崩溃之苦,一人一剑,通过层层险阻抵达魔渊外围准备求援时,方圆百里已无仙洲弟子,更无人烟,无比浩大的灵气凝成一座坚实的牢笼,熠熠生辉的符文在头顶流转。
玉潮生一眼认出了刻录在正中央的阵法。
祭生大阵。
以人为祭,以身为祭,以魂灵为祭,以气运为祭。
毫无疑问,祭品是他,唯一一个陷落于魔渊的大气运者。
他没死在魔兽的腹中。
却险些被封印大阵抽干,魂飞魄散。
近百年人不人鬼不鬼的年岁,他怎能不很,又如何能不恨。
春洲盛会,修士齐聚。连老天都在帮他,仇人这不就聚在了一块。
白绫抽丝,几不可见的丝线随风逸散,一丝一缕,如蛛吐丝,如蛛罗网,顷刻间,遍布整个道场。玉潮生缓缓抬手,摘掉头上的斗笠。并不温和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微不可察的痛感遍袭全身。
他仿佛无知无觉,任由日光照射,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如鬼魅,单薄的身躯仿佛随时都要随日光消融。
玉潮生的五指攥成拳头,缓缓起身。只是转眼间,已飞掠至正中央的云舟之上,他悬空而立,长发猎猎,垂眼观视,面如冠玉,神似鬼魅。
底下瞬间乱成一团,大多数弟子不明所以地抬头去看,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中央云舟上的修士却已发出了呵斥。
“放肆!”
“何人竟敢扰乱法会,还不报上名来!”
玉潮生捋着丝线,轻声道:“诸位道友,百年未见,不知诸位可还记得玉某。”
率先飞出云舟的修士皱起了眉头,什么百年未见,哪里来的肖小捣乱。他正欲将人拿下,不料对方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只听他道:“小辈退下!”
对面修士:“?”
玉潮生挥了挥衣袖,将年龄不足八十的小辈掀飞。对方横飞数十里,狠狠砸在了一座小岛上,呕血不止。
而他看也不看,缓缓转了一圈,确保最内圈的修士能清楚看见他的脸。
“看来道友们的记性有些差,那我勉为其难给你们一些提示,上一届仙门大比后,登仙榜第一带领一支百余人的进入魔渊清理魔患,三百名弟子中,有人重伤,有人死于魔兽之口,却只有一人,遭同修背后暗算,跌入魔渊深处的生死不知。”
玉潮生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那个人,可真是运气不好。”
玉潮生的话似乎唤起了一些人的回忆,除了年轻弟子还在探头探脑地询问同伴外,各派长老却面色难看,非要形容,那就是活见了鬼。
居然是他?
怎么可能?
不少人心头大乱。
唯有一人,自云舟内探身。他抱着琴,白衣黑纱,眉眼沉静。
他从玉潮生出现后就停止了讲道,大乘修士,随时都可以出手制止捣乱的玉潮生,但他没有,他只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直到玉潮生说出“运气不好”这几个字,才站了出来。
“潮生,好久不见。”邬虞走出云舟,却只走了两步,又停下。
玉潮生冲他摆了摆手,却不与他寒暄,而是继续道:“看样子已经有人想起我是谁了。给你们一息的时间报信,一息之后——”
玉潮生歪头一笑:“今日在场的所有人,谁也别想离开。”
“什么?”
“狂妄至极?”
“你到底是何人?”
玉潮生不语,掐准了时间,丝网结成的大阵凭空出现,数万条细丝毫无预兆地刺入低阶弟子的体内。玉潮生五指翻转,轻轻向下一压,众多弟子顿时不受控制,齐齐拜倒在地。
玉潮生捋着线,与对面的邬虞对了个视线,一根手指微弹,一名弟子隔空飞来,歪歪斜斜地挡在自己身上。下一秒,两股灵力相撞,两个门派的长老齐齐后退一步。
玉潮生大大咧咧地拿着小弟子当挡箭牌,顺带评估了一下弟子的身世。
“看看这张讨厌的脸,你一定是章家的后辈。”
说着,他看向章氏的云舟,对上章氏长老铁青的脸:“这眼睛长在天上,鼻孔镶在眼睛上的做派还是百年不变。”
“玉潮生!”章氏长老怒道,“此地乃是春洲,我等在此,更有东邬道君坐镇,你有几条命敢在此放肆。还不速速收了邪阵,认罪伏诛!”
好义正言辞的屁话。
玉潮生为他鼓掌,然后道:“邬虞也不过大乘而已,谁不是呢。”
他攥紧了拳头,无数弟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属于大乘的高阶威压毫不掩饰的压下,周遭云舟止不动的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坠落。一群被威压压的吐血的化神长老,一群被丝线所控动弹的小鬼。
云舟一但坠毁,舟上之人必定死无全尸。
“我为刀俎,尔等为鱼肉,不老实些就算了,还敢放狠话。”玉潮生扔掉手里昏迷的弟子,点萝卜似的从那出声长老所在的云舟上点了一名弟子,抓在了手里,反复看了看,才道:“要不要我先杀些人给你们助助兴。”
“……”
那些长老们的脸都绿了。
疯了,玉潮生真的是疯了。
昔日风光霁月的仙门魁首,登仙榜第一如今砍人如砍瓜。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样东西玉潮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