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璞玉蒙尘
作品:《淮阴县主·邯郸道》 “璞玉之资,奈何蒙尘”是一句严厉的指控,桓清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得到这样的评价。
茶筅缓缓擦过茶盏内壁,桓清与又恢复了点茶的动作,眼中带着不解,问道:“将军此话何意?”
萧迦叶注视着她的目光滑落到茶盏上,“幸亏县主没说,自己并非璞玉。”
桓清与顿时有种被人拆台的尴尬,从她说自己和数典阁天下榜无缘,到方才“才华有限”的自陈来看,真要说出自己并非璞玉这样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自今日会面,萧迦叶的话像刀刃一般,一寸一寸向她逼近,她不禁放下手中茶盏,道:“你是想说,桓清与为人太过妄自菲薄?”
“是。不仅如此,县主恐怕连自己都承认了资质平庸这件事。”
此话一出,桓清与瞬间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事实如此,又有什么好讨论的?尤其是和对面这个人讨论这些令人难堪的事。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萧迦叶说道:“对。我承认。”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继续语气平缓地说道:“将军若也生长于父母、叔伯、兄长的盛名之下,或许会了解过早明白自己资质平庸是一件怎样残酷的事,而明知用尽全力,也做不到别人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是怎样的绝望。”
他是在责怪她妄自菲薄,甘于平庸吗?可她只不过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输得一败涂地。
“今日原是来请辞,多谢萧家这些时日的照拂......”
见桓清与即将结束谈话的架势,萧迦叶不禁打断了她的话,“你误会了。”
桓清与原本随意胡诌的客套话,顺势打住了。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也误会了你自己。”
萧迦叶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继续说道:“你方才说,外在的声名虚虚实实作不得真,那你的名声就是真的?你自命清高,不愿汲汲名利,放任自己的名声被人诋毁,却也放任自己潜移默化中相信了流言。”
“你编纂的注疏我也拜读过,在萧某看来,我们这一辈中,庭檐、山博士,崔家小姐都无法做得比你更好。传闻中的天纵英才们,不过是各专所长,县主并未落于人后。”
萧迦叶这番话说得坦坦荡荡,一丝客套的嫌疑都没有,让桓清与不得不相信,他所言非虚。她好像渴望这样的认可已经很久了,不是因为偏爱,也不是为了讨好,而是公正地看待她所付出的努力,和那点微弱到只有她自己知道、或许真实存在的才华。
桓清与不知局面会变成这样,凝神思量了片刻,抬眼看向萧迦叶问道:“你当真这样想?”眸中漾起点点星光。
萧迦叶低头饮茶,“自然当真。”
桓清与静默着,低头笑了起来。风中漫着淡淡的木兰花香,春日清晨的空气清爽宜人。
她将泡坏了的那盏茶倒掉,重新点茶,手上动作轻快,待茶汤上浮末咬盏,才说道:“多谢将军这番指点。今日来此,原有一事相求,想问问将军的意思。”
“县主但说无妨。”
“清与斗胆,想请将军对我的剑术指点一二。”
“你习的是桓氏剑法,自小又得华将军亲自教导,萧某武学造诣不如你的两位师父,恐并无指教可言?”提及武学之事,萧迦叶神色认真,不疾不徐地说道。
桓清与看出了他的认真,也细细解释道:“清与能得恩师教导确是幸事。不过及笄后,我爹和师父都不管我了,只说往后武艺之精进,全凭个人际遇和悟性。我身为女子,生在皇城,能锻炼的机会并不多。将军之武力当列我朝前三,且实战经验丰富,是我如今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才冒昧相求。”
萧迦叶见她言辞恳切,继续问道:“俭也在你所说的前三之列。何不请他指导?”
“哥哥说我身法尚可,但威力不足,萧将军所练剑法气劲霸道,能补我短处。遂令我舍近求远。”桓清与目光诚挚地答道。
“半月后的武选,你若顺利通过,我会向陛下请旨,让你入我营中。”萧迦叶无片刻犹豫。
桓清与心中大喜,笑意从眼角眉梢流溢四散,为她清丽的面容平添几分艳色,“一言为定。我今日便回去禀明潋娘此事,往后就不来萧府点卯了。”说完便起身告辞。
萧迦叶颔首,“县主慢走。”
桓清与走后,他将那一杯茶慢慢喝完,离开书房时,让侍从将之前从他卧室挪过来的几卷书,再搬回原处,随后换好装束前往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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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清与打马回府时,绚丽朝阳倾泻在华屋林立的永安大街上,其中最高的一座楼宇黄金台在阳光照耀下,金碧辉煌,锦烂霞驳,楼顶飞檐上坐着一人,身穿华贵胡服,不似金陵人士。
马驶过黄金台的一瞬,她看清了这人的面容,高眉深目,丹凤微挑,晨风掠过额前发丝,如香兰曳露,芙蓉惊风,纵是自小见惯各路美人,桓清与也不得不为之一惊。恰此时,他也看向桓清与,眸中闪过一丝惊喜,转瞬即逝。
这一瞥,让桓清与心生不安,样貌如此惊人的异邦人现身金陵,定不寻常。
两日后,她的预感应验了。
宫里传来消息,大齐迎亲使团比计划中早了一月时间到达金陵,昨日大齐二皇子慕容隽、使臣楚俞及其随从均入住使馆。明晚大魏将举行晚宴迎接使团,众士族高门皆须出席。
金陵城中一片哗然,这是近十年来两国间第一次有如此正式的外交往来。
传闻这次大齐二皇子来访,并非寻常的使臣出访,还事关去年秋萧迦叶大败齐军后,两国签订的停战协议。原本齐军以割让上庸、南阳郡为条件停战,后又追加了“送大魏公主和亲”这一条,同时大齐附上巨额聘礼才将此事谈妥。
这次二皇子前来不仅是为了迎接和亲公主,护送聘礼,还将与大魏商议边境通关贸易事宜,不仅关乎两国和睦,更涉及国计民生,故魏帝尤为重视。
自二皇子到来,魏帝便派都护大将军华琰亲率精兵守卫使馆,力保二皇子等人的安全。今日宫里旨意下来的同时,桓俭也得到通知被提前调入宫内协助华琰。
桓徵是听到诏书才来桓清与处回话的,桓俭对于上任已有准备,此时恐怕即将出发。桓清与立即吩咐桓徵,“去跟大公子说请他晚半刻出发,我为他送行。”一面立即回到寝房中,在一处暗格中取出金丝软甲,用葛布装起来,再让连云将前一段时间帮桓俭做的大氅拿出,盖在金丝软甲上,一并抱在手中去了隔壁苍梧苑。
刚进苍梧苑的门,就远远看见桓俭着一身武官服饰自室内走出来。桓清与双手抱住大氅,快步上前。
“我正打算去你院中辞行,你怎么还特意过来一趟?”桓俭笑意浅浅,如煦日暖风。
桓清与走上前,把他拉进室内,嘴上一边轻快地唠叨着,“前年起我断断续续给你绣了一件大氅,蚕丝面,里子用的兔毛,看着不厚,却暖和得很。现在天气乍暖还寒的,晚来起风了也好避避寒。”说完,又把包着金丝软甲的大氅双手递到他手中。
桓俭原本满眼宠溺的笑容,瞬时多了几分警觉,“这是?”
“金丝软甲。”桓清与说道,“大齐二皇子是齐帝最宠爱的儿子,既是太子党,又是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大齐数子夺嫡,党争激烈,他此来必会掀起一番风浪。你明明还没上任,他们就派你去护卫使馆,其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自她及笄,桓氏的暗卫组织和情报网络有一部分交到了她手中,三国间的众多内部情报,她多少知道一些。这个关头谁都知道这份活是个大麻烦,一群老狐狸竟然将哥哥推上去,她更是忧心不已,“哥哥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行事。”
桓俭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低头对她笑道:“好,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回来后给你检查。你在府里也不用太过担心,为兄不才,这点情况想来还是可以应付。”
“才不是,哥哥是大魏最厉害的剑士、将军,文武全才。”她对于桓俭的骄傲和崇拜瞬间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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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过来,冲散了之前满心的忧虑,又指了指手中的东西,“但这个你还是收好,以备万一。”
桓俭依旧笑着,双目看着她说道,“多谢清与。”
“好啦,你快去吧,师父最讨厌不守时的下属了。”她推着桓俭的后背出门,一起朝府门走去,直到桓俭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才转身回府。
接下来这一日,桃花扇和月绣庄的门槛终于有时间换新的了,因所有高门子弟都在为明日的晚宴做准备,没空去踩。从泡温泉润肤,到挑选衣裳,试妆容,选配饰,从今日白天算起,这一天半的时间应该刚好够用,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桓清与也不例外,邀了连云和碧芜到桓俭的苍梧苑泡温泉,一边赏月一边喝点桃花酒,晚间又试了试琴。
“小姐,你说这大齐二皇子长什么样呀?大家都说他美得不像凡人呢。”碧芜在她身边,一边拿粗布擦拭剑鞘,一边问道。
“可能他们大齐美人太少了吧,才传得神乎其神。我看着,和乐府令差不多。”桓清与试了几个音,没有多大兴致,猜想明天大家应该会很积极地献艺,肯定轮不到自己献丑。
“如果长成乐府令那样,跟仙人也差不太多了呢。”碧芜笑道,“不过要我说,还是咱们大公子最好看。”
“嗯嗯,此话在理。”
桓清与将连云唤上来,三人团坐在露台上闲聊。
碧芜对皇家辛秘如数家珍,原来这二皇子和太子即大皇子乃先皇后所生,但如今的皇后宠冠六宫十数年,又育有三子一女。众皇子之间已分成三派,太子党即是太子和二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是双生儿,却从小不和,三皇子与五公主同一阵营,四皇子则与最小的六皇子同一阵营。彼此之间争斗不休,搞得大齐皇宫内乌烟瘴气。
此外还有几人与大齐皇室关系颇为紧密,一位是皇后的外甥女千昭,被皇宫内外称为奇女子,年方二十便入内阁,有望成为三国间第一位女相;一位是楚俞,也就是这次来到大魏的使臣,他是丞相之子,与二皇子素来亲近,也是太子党,在朝中颇有声望。还有一位女将军潇南,曾平定漠北战场,传闻其实力可与桓俭、萧迦叶匹敌。
“不过各路人马说辞不一,大齐的人说潇南和萧将军不分伯仲,大魏的将士们都说其功力远不及萧将军,但那场战役在潇南赶到之前,将军已大获全胜,究竟两人武力相差多少,大家都没有实证。”
碧芜是桓家暗卫的首领之一,比桓清与长四岁,是大魏和南越战争中的孤儿,尚在襁褓之中就被萧漪清捡到,自小被暗卫组织教养长大。五年前,碧芜来到桓清与身边,一边负责情报联络,一边在她身边作为贴身侍女和护卫,两年前,上任首领远嫁,她才接任。
因桓清与一向不太计较主仆之分,故此刻三人月下闲谈,碧芜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奇闻逸事来消遣,比如千皇后原是二十年前的数典阁美人榜榜首、三皇子和四皇子是早产儿,以及五公主和三皇子各自数不尽的桃色传闻......听得桓清与和连云瞠目结舌,大开眼界。
“远嫁大齐一事,凶多吉少。一旦陷入皇室纠纷,胜,或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败,则是香消玉殒,万劫不复。”桓清与感慨道,“听闻舅舅在宗室旁支中挑选了一适龄女子作为和亲公主,此事对于在朝中无所作为的父兄来说自是一大功绩,于她自己而言,却是一个迷雾重重的未来。”
“此次和亲,原定是嫁给大齐太子,这位太子倒是颇有仁德,很受朝臣拥戴,说不定是一位不错的夫君,也算不幸中的万幸。”碧芜说道。
“但愿如此吧。”桓清与道。
因自小听着母亲征战沙场的故事长大,她一直认为自己长大后也会和男子一样屹立朝堂,或驰骋疆场,嫁娶之事,好像离她很远。但今年她已年满十七,掰着指头数数,却也不远了。
耳边忽然响起那句“璞玉之资,奈何蒙尘”......不过一瞬,她摇了摇头,眼中只余夜空中一轮朦胧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