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风度修然林下去

作品:《淮阴县主·邯郸道

    桓清与心下一慌,未料还有这么一招?面上神色自若,起身答道:“《春秋》决狱由来已久,可与不可,先生面前,桓清与不敢造次。”


    “不管那许多,县主但抒己见便是!”杜荀鹤目光如炬。


    “是。”桓清与略略拱手作礼,答道:“学生以为《春秋》《礼记》等儒家经典教化世人明君臣之道,处世之理,书中义理皆传世而不朽。然数百年来世殊事异,若今时之案件,仍循例当年鲁昭公、楚庄王故事来量刑裁夺,确有刻舟求剑之嫌。学生愚见,不如效仿前朝礼法并举,重新修订律法条文,官吏皆按律法裁夺判决。”


    杜荀鹤抚了抚长须,又道:“历经前朝丧乱,大魏初立,朝局、民生皆大有不同,那依县主看,这律法又该如何修订?”


    大魏朝依靠江左豪族拥护而立,朝局自然与前代迥异。杜荀鹤这话就问得刁钻了,一问一答之间个人立场将暴露无遗。


    桓清与目光飘向庭中上百名衣着各异的年轻学子,坦然答道:“‘天道远,人道迩。’律法修订关乎万民,便该到市井乡野中听取百姓民声,如此修编的律法才能作为万民法度。”


    座中不少学子面露惊异之色,杜荀鹤这种问题,大多数人回答无非是参考那本典籍,效仿哪位先贤如何如何立法,身为皇亲的桓清与此话着实出人意料。


    杜荀鹤闻言大笑,笑罢才道:“好一个‘天道远,人道迩。’县主帮严道林修编的《春秋左氏传注疏》,老夫前几日拜读过,内容翔实严谨,有几处更令人眼前一亮,看来县主是拜子产为师了!”


    座中学子都知道杜荀鹤教学十分严厉,鲜少夸赞学生,今日这言笑晏晏的模样已经是对众人的极大褒奖,未料传闻中才学平庸的桓县主却得到了他“拜子产为师”的赞誉,想起方才崔冉夸下海口教桓清与入他门下,果然是崔冉狂妄自大了!


    桓清与躬身行礼,谢过杜荀鹤。


    此时,她才明白萧迦叶带她来此所为何事了。她才名不显,又不善清谈,在名士中风评不佳;但来到这一众修习律法的儒生中,她的那点才学和品格反倒为人看重,能得杜荀鹤赞赏,她再次被崔冉击落的名誉总算还找回了一点儿余地。


    席间议论纷纷,有人沉声问道:“那依老师之见,这律法又该如何修编呢?”桓清与的回答固然为人称道,但论及具体修编事宜,众人又燃起了新的兴趣。


    杜荀鹤目光点了下一旁的崔肇,“崔肇,你来替为师回答吧。”


    崔肇眉头一簇,又松开,面无表情地答道:“这个问题,冯让你问得甚好。老师出身法学世家,精通历代律法,前些年周游各地,不仅拜访隐居避世的律家大儒,也探访里巷村舍,正因新政期间得陛下和桓相授意老师主持魏律的编纂。至前年,新编的《魏律》已初成。”


    桓清与眼睛一亮,杜荀鹤此人也太藏得住了,这等大事竟没传出半点消息。


    “只是这《魏律》内容高深,而行文过于简洁,我等弟子读起来尚且艰难,更遑论普通官吏了,因此才迟迟未公之于世。”


    听到这里,座下之人惊异之外不禁窃窃私语,原来法典编倒是编了,只是编了部大家看不懂的天书......


    崔肇未理会众人的反应,看了眼杜荀鹤一直握在手中的书卷,接着说道:“不过听闻老师近来尝试撰写律法注疏,看来今日已有所成。”


    杜荀鹤轻咳了一声,回头朝房舍内唤道:“师儿。”


    “学生在。”房内走出一人,布衣长衫,手中捧着几本装订成册的书卷,他将书卷分给座中几名学子,口中解释道:“历时两年,老师终于完成了这本《魏律注疏》,师这几日匆忙抄写了几份,还请各位同门指正。”


    许师捧着最后一卷注疏走到右首坐席处,“许师见过县主。”他的目光又转向另一旁的萧迦叶,“萧将军。”


    萧迦叶起身双手接过书卷,“有劳许主簿。”


    许师面色沉静,对萧迦叶的恭敬有礼坦然受之,语气诚恳地回道:“师将这本注疏抄录了七遍,每一遍都有新的体会,越发惊叹萧兄用心良苦,思虑周全。师门中人都传言师精于刑名法术之学,在萧兄面前,实是愧不敢当。”


    听许师如此说,其他人才注意到这本注疏署名者有两人,为首者自然是杜荀鹤,另一人竟是萧迦叶。


    萧迦叶没再说什么谦让之辞,只朝许师拱了拱手,许师亦作揖回礼,拜别二人,转身而去。


    桓清与望着许师的背影,心下慨然,一个是出身寒门的大理寺七品主簿,一个是官居二品的卫将军,许师为人谦逊亲和,但论及气度不输萧迦叶分毫,是个成大事的人。


    而身旁这位......桓清与看向茅屋外幽幽绿竹,时人偏爱竹之清幽高洁,亦将无数阴谋诡计酿造于这竹海松涛之中。


    这人便是,谈笑间,机关算尽。


    集会结束后,萧迦叶和桓清与原路返回金陵,两人一路无话。在桓家大门前下马车时,桓清与才轻声道谢,“今日有劳将军良苦用心。”


    “县主不怪萧某多事便好。”


    萧迦叶先道了声“告辞。”转身上马。


    “将军慢走。”桓清与看着他策马离去,不过半天的功夫,这位“胸无点墨”的少年将军,改写了所有人对他萧氏武官世家的偏见。


    这是桓俭和他之间的交易么?用桓俭和桓清与的名声吸引世家们对这次集会的关注,然后一举扬名。回报是顺带让她在集会上出点风头,也以此博得寒门士子、乃至朝中清流的好感。


    可是,无人问过她是否在意这点名声。


    /


    这边厢,萧迦叶回萧府的路上,刚经过花萼楼门前,一名身着灰袍的剑士拦住了他的前路。


    “我家主上想请将军楼上一叙。”其言辞简洁,表情更是寡淡。


    萧迦叶没有半分怠慢,随即下马,道:“二皇子待价而沽,辛苦宗先生四处奔波了。”


    宗元坦然受了这句嘲讽,“将军请。”


    萧迦叶不待见慕容隽,却很欣赏宗元,“先生请。”


    /


    次日。


    萧迦叶多年来养成习惯,五更醒来,梳洗更衣后先在内室打坐运功半时辰,在庭中练剑半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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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用早饭。


    今晨刚用过早饭,萧迦叶原已身着军袍打算前往军营,侍从便来报桓县主已到扫云台,欲求见将军。他吩咐管竹道,“让厨房备一份餐食送过去,县主用过饭后,带她到书房等候。”


    他让副将萧梁先往军营,自己当即回内室换了一身便服,往书房走去。


    桓清与向管竹辞过饭,径直来到书房外的露台。此时晨光熹微,料峭春风拂面而过,她披一件狐裘大氅,静立台上。


    不一会儿,身后的门被推开,一阵风吹动木兰花枝,袭过她的裙裾灌入室内。她回首望去,萧迦叶着一袭深青宽袖袍走来,端的是青山带雨,竹霭幽深。


    桓清与朝他欠身行礼,客气而疏离地说道:“清与冒昧,一早打扰将军了。”


    “县主不必见外。”萧迦叶请她在露台上的茶席入座,自己动手摆弄了几下杯盏,便停了手,道:“若萧某没猜错,县主此番应当是来请辞的?”


    “是。”桓清与点头道,手上驾轻就熟地摆弄起了茶具。还未等她说明请辞的缘故,萧迦叶先开口道:“昨日的安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县主见谅。”


    桓清与心底里的确有些不值一提的芥蒂,却没想到,他并没有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而洋洋自得。


    “昨日集会上,将军帮桓清与借《左传》注疏一事挽回名誉,清与道谢还来不及,如何谈得上‘得罪’二字?”


    “县主心中有怨,萧某便有得罪。”


    桓清与陷入继续客套或是敞开心扉说实话的抉择之中。


    她怨吗?是有怨的。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轻声问道:“崔冉的出现,和杜老先生突然的提问,将军为何不提前告知一声?”


    萧迦叶见她说了实话,将身旁烧沸水的水壶取到茶台上,问道:“若提前知晓,县主是准备守拙,还是扯谎?”


    桓清与被他问住了,若非情急,她一定会选择好好糊弄过去,答了却跟没答一般,雁过无痕。


    “大概是,敷衍了事罢。”说是守拙也行,说是扯谎也没错。


    “为何?”


    桓清与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问题,一个人不想出风头,不想在名利场上争夺他人的目光,有什么可追问的?


    “一个才华有限的人,放弃对名声的追逐,这不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么?何况,外在的名声虚虚实实,大多是沽名钓誉者的把戏,我不必淌这浑水。”


    萧迦叶无奈一笑,“县主倒是坦荡。”


    见他忽然笑了,桓清与悬着的心才放下来,起手煮茶,随口问道:“将军今日是来劝学的?”


    她取适量茶粉放入茶盏中,注入热水,用茶筅快速调成膏状,再缓缓注入沸水,同时以茶筅击拂茶汤,茶汤从翠绿逐渐变成淡绿色,表面浮现雪沫乳花,色泽细腻温润。


    萧迦叶看着她点茶的动作,娴熟雅致,亦随意道了句,“不敢。”


    桓清与将茶盏捧至他案前。萧迦叶注视着茶汤上的浮沫,才开口道:“萧某只是可惜县主璞玉之资,奈何蒙尘。”


    桓清与手上点茶的动作陡然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