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作品:《永乐四年》 时衡见她上钩了,说道:“是这样,我曾送过一件礼物给朋友,但后面发现,她居然把我送的东西当了,我心里很不满,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体面地发作。”
踏雪想了一会,说道:“此人不识抬举,不再来往就是。”
“你的意思是,绝交?”
“不错!”踏雪说道。
“很好。正想找你,自己送上门了。”时衡轻微点了一下头,门外的小厮恭恭敬敬拿了一个锦盒进来了。踏雪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兴致地看着他。不料,时衡拆开了锦盒,拿出了里面的东西,笑问道:“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这个?”
正是之前拿去换钱的点翠金簪。
踏雪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那或许是那人有难处。这人嘛,都有困难的时候。而且那也不算是朋友送的啊,所以刚刚说的也不太适用。”
“也是。”时衡笑道:“既然不是朋友,那姑娘还是请回吧。”
踏雪在心里抽了自己几百回耳刮子了,脸上只能赔笑道:“彼时不是,不代表现在不是。”
“彼时都不是,现在就更不是了。”时衡一边说着一边叫人送客。
踏雪心想这冷面太岁的称号真不是白来的,又严格,还记仇。
厅外并无人进来。不如,给这只纸老虎一个台阶下?
踏雪心里想了一下,便站了起来,伏低做小,讨好笑道:“何必这么大火气,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有**份。再说,这支金簪子我也找了很久,想必是遭了贼,被人偷了。对,就是被人偷了,然后又被他拿去当了。”
“那这贼有点不长心眼。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还短兵相见了。那时我也想到了可能是被偷了,所以还特意叫人把当票找了出来。你猜猜,谁是那个贼?你要不要也看看当票。”时衡说道。
“这都是一场误会。”踏雪尴尬笑着,“吃块糕点,喝口茶,消消火。她们年纪小,不懂事。亏我一直把她们当亲妹妹看待,她们竟然为非作歹,做了内贼。大人放心,我回去一定会好好教训她们。”
“数日不见,本事见长了。”时衡听她胡诌,数落道:“她们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好?当古画,当金簪,还是被哄着去打白工?”
“言重了。”踏雪暗自捏了一把汗。
“我看你腰上的玉牌,是上等的羊脂玉做的。被刀划了,你还佩戴着。有闲钱做这个的,非富即贵,想必这才是朋友所赠之物吧。沈某送的东西,姑娘不赏脸,也是厚此薄彼。”时衡说着把锦盒往桌上一扔,语气中有轻微不满。
“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大人莫要计较,原谅则个。”踏雪打了个哈哈,后背不禁有点凉,想道:这人年纪轻轻就带兵,城府极深,只怕已经被他看得透透的了。
踏雪虽然心里害怕,但已经在白家夸下了海口,便回到话题,说道:“大人你看,咱俩挺有缘分的。数月前我曾救过大人一次,不久前又救了郡主,那都是冒着性命安危的。可否请你也投桃报李一次,帮一帮我呢?”
“哦?”时衡说道,“这算下来,我也救了你们姐妹一次,还在青楼把你带走,算下来也是三次了吧。再说,我要是跟你认真,你现在就在我府上端茶倒水,洗衣做饭了。按白家给你的月钱算,就是你这辈子都还不完。”
踏雪听着这话没趣,看来卖金簪的事真是触到他的逆鳞了。“这官员狎妓,按大明律法,可是重罪。那日人家来闹,好不容易才躲过一劫。你总挂在嘴边,难免被有心人听到做文章。我一介白身无所谓,可你的官声很要紧。”
她说罢便行礼告辞了,“既然你对金簪的事如此介怀,小女子也无话可说。今日是我唐突,你就当我从未来过。”
时衡本意只是逗她玩一下,没想到她较真了。这下到他着急起来,“不是说有事相求吗?怎么,不打算说了?”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送你金簪和衣裳,是思远的提议。我看你一直穿着素色的衣服,一点装点也没有。我姐姐想见你,我就想让你好看些进府。这衣裳和首饰虽说不是新做的,却也从来没人穿戴过,我前脚刚送,你后脚就拿去换钱,拿去送人。听说连那一百两的银票都是被人偷了,若是你的心意被人这样轻贱,你生不生气?”
踏雪低声说道:“你竟然这样细腻,观察也仔细。方才还特意打趣我,分明……”她抬起头,正对着时衡的眼睛。这人分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故意提上一嘴。“但我穿素色衣裳,是因为去年我外公去世了。钗环首饰那些,我也无心装扮。”
时衡故意喝了口茶避开她的眼神:“我只是不想让人觉得,我们姐弟是知恩不报的人。有什么事你就坐下,慢慢讲。”
踏雪听他这样讲了,就回到位子上,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时衡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主意。踏雪试探性问了一句:“是不是很棘手?”
“倒也不难。”时衡说道,“只是打狗还要看主人,免得无辜的人卷入其中。”
“那,我等你的消息?”踏雪问道。
“嗯。”时衡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记得把这些东西带走。”
“当真什么都不要吗?”踏雪看了这一屋子铺天盖地的东西,有些为难。
“我什么都不缺。”
“既如此,我也不能无功受禄。这金簪,既然被你赎回了,那你就好生拿着,我也不要。这个,就算两清了。”踏雪心里盘算着,“可是找猫儿图和救人,那都是要银钱和人情的。我愿意许大人一个愿望,只要不伤人伤己,在我能力范围内,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踏雪说道。
“看来你对此人十分上心。”时衡看了她一眼,“姑娘也不够大方,只许一个愿望,给不起多的了吗?”时衡把锦盒递给她,“这个金簪,还是你的。赎金簪、找图、救人,你许三个愿望给我,还是我亏了。”
踏雪听他这样说完,心里的愧疚一洗而空,没好气说道:“我又没求你把它赎回来,是你强买强卖,硬压着让我收。一支金簪送两次,我还没嫌你小气,你反怨我不大方,还敢多要。先前还说我在京城一日便照拂我一日,看来这君子一言,是连驴都能赶上,别说马了。”
“是你要给的,我却之不恭。既然敢说大话,那就让我试试你的能耐。或者你还想让我做什么,一次性说完吧。”
踏雪想了一下,说道:“有一件事,或许你能帮到我。实不相瞒,我来南京本是来寻人,可是误打误撞,脱不了身,所以迟迟未能寻到。”
时衡没想到她提了这个要求,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踏雪接着说:“上次一别,我爹娘便张罗着给我议亲,无意中我才知爹爹先前为我订了亲。只是两家多年未走动,失了音信。听说他在南京,我便来寻他了。”
“你这就要去履行婚约了吗?”时衡玩味地看着她,身子松垮地靠在椅子上,“那个人在白峻、赵瑾年之上?”
踏雪一脸狐疑看着他,“沈大人居然还关心这些。”
时衡哼了一声,“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不好,你也不会倒追过来了。我劝你一句,这世间的男子,好人少,色鬼多。别被白家赵家那种货色迷惑了,随意托付终身。”
语气轻薄,不怀好意。踏雪回敬了一句:“那敢问大人是什么货色?”
“我是人,又不是货,当然拣心爱的。”时衡说这话回到平日的口吻,“要是比那两个人还差,我也不帮你寻了。你既然托我帮忙,想必是军中的人。行伍中那些兵鲁子,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不如当做没有过这回事,再拣好人家。”
“不是不是。”踏雪忙摇头。阿娘那么反对,大抵也是和时衡一样的想法。
她又解释道:“我是要退婚。我还不想出嫁,更不想嫁一个我从未见面的人。婚姻大事我想自己做主,不想受制于人。”
时衡听了这话,悠哉说道:“这样啊。那我尽力做到。”
踏雪笑了,说道:“那人姓田,指腹为婚,应该是比我大一些,大多少就不知道了。听我爹娘说,他叫什么,田田。十六七年前,他家里的长辈跟我们杨家是签了婚书的,大概就这么多。”
“田田。谁家好儿郎会叫这个。”时衡皱眉说道,“写张欠据吧。你放心,我让你做的事,你一定都是做得到的。再说,你敢开这个口,也是吃定了我不会让你为难。”
踏雪也没辩驳,真的写了字据画了押。她把字据往他身上一扔,潇洒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