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尾声
作品:《胭脂案》 秦燕宣听福七说白桃一直昏迷到第二天才醒,期间陈易明在后半夜时去看过一眼,没久留,只是向大夫简单询问了一下伤情便离开了。他知道秦燕宣是个爱忧心的性子,为让他宽心,便说:“少爷您不用记挂,李大夫看过了,说只是皮肉伤口狰狞了些,但并未伤到筋骨,静养些时日便好了。”
秦燕宣闻言,点点头,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福七看了心急,以为他还在为白桃晕倒的事自责,就说道:“少爷,您原不用这么苛责自己的。家里有规律,若不是他自己手脚不干净,也不用挨罚,再者说,您已经从轻处理了,当时他晕倒后余下的八杖,可是老爷让打的,与您何干?您就是太心善,在这里忧心一个罪人,没道理的事。”
秦燕宣勾着嘴角笑笑,“我知道的。”他说。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李大夫受秦燕宣嘱托,每日到陈府给白桃治疗,不出半月便能下地了。
听别院的佣人说,这些日子里,陈易明也去看过,只是病榻前有忌讳,从没留过宿。
秦燕宣从众人的嘴里了解别院的事,白桃伤势一天天好转了,一切和往常一样,只是醒来后比以前更加安静了。
别院的佣人讲,从前的时候,在老爷面前还能听见他叽叽喳喳多说几句话。而现在他面对陈易明,也只是温顺的笑,不爱吭声了。
秦燕宣说不清心中的滋味,陈易明依旧早出晚归,府里的秩序按部就班的运行,什么都没改变,但又像是什么都不同了。
六月底的一天,天气泛起了暑热,秦燕宣坐在屋里喝茶,福七站在一边给他打着扇。忽得,别院的佣人慌慌忙忙跑来通报,是秦燕宣之前见过的小丫头。
她冲进来,一入门就扑在地上,哭喊:“奶奶,奶奶,出事了!那位,那位投井了!”
秦燕宣怔住,“什么?”
那丫头哭着说:“是才发现的,说是午前投的井,等见到的时候,人都僵了,刚把尸体捞上来,现下在井边放着呢,”
秦燕宣起身,对福七说:“过去看看。”
福七要拦,急道:“少爷!死人晦气,莫冲撞了您,这种事,让我们下人去办就好了!”
秦燕宣没理,抬脚往外走,福七瞪了那个丫鬟一眼,说:“愣着干嘛!还不带路?”紧接着就快步跟上了。
那是一口上了年头的水井,现已不怎么用了,秦燕宣到的时候,那儿已围了许多人,见他来,自主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恭恭敬敬行礼,喊:“奶奶”。
秦燕宣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地上那个白布盖着的瘦弱的人,他闭了闭眼,有些恍惚,走过去,蹲下,伸手捏住白布轻轻掀开一角,就瞥见白桃那张了无生色的脸,只一眼,他便把手松开了。
他站起身,问身边的仆人,“老爷知道了吗?”
“回奶奶话,管事已经派人去通报了。”仆子说。
秦燕宣点点头,“先把人抬到别院吧,”他说,说罢扭头看向别院的那几个佣人,“给白氏换件干净衣裳,常用的东西都收拾了,这些事,不用我教你们吧?”
“奴才知道了。”他们跪下,回道。
秦燕宣又问一旁站着的管事,“他家中还有亲眷么?”
“回奶奶,没有,白氏是孤儿,从小被鸨母收养的,后来就被老爷赎了身带回府了。”管事回。
秦燕宣不经意叹了口气,声音沉沉的,垂着眼吩咐:“你让账房给你拨点银子,买口好棺材,再去城外寻块好地,不要耽搁,晓得了?”
“是。”管事回他,得了指令就扭头去办了。
按规矩,府中的仆人或侍妾死了,尸体是不能留在府里过夜的,怕冲撞了主人,不吉利。于是,待别院的佣人把一切收拾好,白桃便被装进棺材拉出陈府,送往为他准备好的墓地,草草埋了。
得了白桃自尽的消息,陈易明也没提前回府,依旧是到了傍晚才进了家门,没事人一样,不曾提起白桃的事。
秦燕宣对陈易明讲了自己的安排,问他还有没有别的要吩咐的。陈易明喝了口汤,说:“你安排就好了。”
秦燕宣应了,以后,两人没再谈起过这件事。
出事的那口井在当天便被人填上了,白桃头七那天,秦燕宣让福七去寺里给他捐了盏长明灯。
杭城七月炎热,一日,方太太忽得找了来,说自己要去上海住一段时间,一个人寂寞,想让秦燕宣陪她一起。秦燕宣应下了她,抛下陈府的事务,把一切交给田惠萌,便随她一道去了。
歌舞升平的城市,开不完的宴会跳不完的舞。秦燕宣随着方太太参加一个慈善派对。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和晃着裙摆的年轻妇人,方太太说:“人到底是不能缺了玩乐,困在杭城的一亩三分地,才会觉得周身都发了霉。”
秦燕宣笑着应答,手指勾起桌上的小瓷杯,低头喝了口咖啡。
这时,他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抬起头看,竟是熟人。楚望舒站着,手里举了杯香槟,像也是来参加派对的。
楚望舒见是他,先是诧异,紧接着露出一个笑,开口道:“燕宣哥?好巧。”他眼睛弯弯的,“我早说了,我一直都很希望能在上海遇见你。”
秦燕宣抿了抿嘴,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忽得伸来了另一双手,白皙柔软,细白的手腕上挂着一条钻石手链,指甲染成红色。他抬头看,见是一位面生的小姐,美艳的长相,烫着时髦的发型,穿着流行的小洋装。她探着手,冲秦燕宣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这位先生,我有幸能与您跳支舞嘛?”
一旁的楚望舒挑挑眉,打趣那个女人,一副相熟的样子:“雁蓉小姐,主动邀请男人跳舞可不是淑女的作风。”
她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
那女人没看他,而是直视着秦燕宣的脸,带着些自信与诱惑,红唇轻启,说道:“机会是给主动争取的人的,淑女这身份,留给那些贵族千金去吧,我可不在意,此时此刻,我只希望这位先生能同我跳支舞。”
秦燕宣看着她,也笑了,把手交过去,“深感荣幸。”他说,也不顾楚望舒若有所思的神情。
金雁蓉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向舞池走去。
钢琴师正弹着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圆舞曲,男男女女在舞池中踩着欢快的节奏,秦燕宣的心跳动着,把一切都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