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他事我书

    这夜好长,眼一黑又复景。我坐檐下,努力说服自己去睡觉。


    乌幼院中背我而立,肩托了把常打的伞,伞面深拱,应该是他们那边独有的。


    铛——,我仰头察宫灯,不坠铃饰。再平视,他好像也在找声源,近我来。


    深感不对时,我看他五官已清晰。右眼用手捂住,中指戴了个戒指。起身面面一尺来距,金翠游彩主饰,瞳仁般大,看样子位于眼珠子正上方。


    左浸莹右揉色,齐并;一邃一斓,映衬。


    真漂亮。我凑过去问,初大人给你的?


    他伸手打算让我细看,猝不及防,瘆意开封。我给别人做过眼部切除,不过是浓光下。第一次见,本该发腻的灰黄冒出几断冷粉,本该鲜郁的暗紫汩汩涌出,有东西毫无顾忌地尖锐泽点,流下点点线线。


    戒指连带手指扎入我拳心,凉得真切。脸靠更近了,我往左稍稍,挨一起的话能不那么埋汰。


    给你看个……东西,嗯,你同意……我就盖章了。他没碰着我,只是耳边的嗫嚅难得一闻。


    他松开我,撩起外袍下摆。不,等等,这么大庭广众吗?直至写满字的衬裙出现,我内心静下来了。


    我按他要求去读字,跪坐下,拈着布料细瞧。嗯,一处都不认识,不知道什么鬼话。


    怎么样?乌幼问。


    挺好的,我觉得没问题。我放弃辨认,转而抬头看他。


    他动作很快,咬下左手那只与我同榻都不摘的手衣,单边着衣的手背,留下一道怪状的疤痕。


    牙尖划破痂,出朱红,血淋淋地就给衬裙上了印。


    我盯着他动作,忖忖半晌,没弄清这是哪的仪式。印章止不住墨,探向我时顺势淌我衣服上了。眼下全是血。眼边也是,打头顶来的,不用看我都知道是哪的血。


    淋漓的左手覆住我双目,别害怕,这是我们传统的授印方式。


    其实比起这个,我更怕你那眼睛。我暗中嘀咕,感受,蔽目的手失劲,掉落的血淡触。


    手里还是戒指的凉,但能暖热了。


    我睁开一只眼,待到承尘周悬帷幔入眼,平躺的感觉才真实。睁开另一只,侧身,光融融满堂,时候不早了。


    匪夷所思的梦。


    我坐起来,张手。暖热的不是戒指,是只耳铛。枕头扭七八歪,可以断言是我掠的。


    掀开枕头,另一只耳铛在其下安好,表层渡了半面光色——我送的那对儿。


    铛——


    这是梦外的声音啊?我拢衣下床找寻。


    “咪——喵——”一绒阴阳色伏我面前,猫很小,扔到鱼旁大概会被当做食物。


    被我剜了一眼,它后撤,蹿上了乌幼那把怪异的伞。顺杆而入,铛声里来。


    我弯腰观察,触碰,不动。蓄力再掰,伞整个砸下,沉闷一下又叮当脆长。


    这竟是一尊铎!


    我按着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乌幼切尔为什么常扛着一个大铃到处晃?


    不及我抬起,门外警惕声传:“谁在里面?”


    明明身在外院,音色却闷闷的,就像锁在屋子里。


    屋里的声色当然闷,我蹲在窗下,攥紧尚畔君给的蔽身符。幸好,未被找到。


    待初琼桃及其友人离去,我潜入。此地为双方权贵交谈场所,常有大量遗落。希望有所收获,能让左君放我消停一阵。


    捣鼓一番,只拾到些许香屑。扇闻,细数爱好此物的权贵,皆是全盘掌握之人。隐约的各色灵气作证,我叹气,真保守。


    “谁?”又是喝问,我回头,对上她扫过来的眸。没停,划到另一头。


    左君的东西就是好用,妥了,我心中感慨。得意忘形侧头,发现一双绿眼睛满笑打量我。左君儿子,好了,是妥了完蛋。


    乌幼切尔含烟,不是平日座上拿的烟斗,是长根卷烟。并且抽了这么久,竟不见吐雾。


    “哥,有什么可疑吗?”对于义兄,初琼桃明显轻柔不少。


    我下意识摇头,示意乌幼别共处我。这单纯是垂死挣扎自欺欺人,不料他真的否定了我的存在。


    没有来贼风险,初琼桃便转身准备回东都。临行前,瞥了眼乌幼手上的长烟,劝道:“哥,你咬这个,还不如抽烟呢。”


    她迈出门,一人步声随后引领两列,齐整沉响。我不知不觉靠近乌幼,后知后觉他没有在抽烟,是在吃那东西!


    近了几步,辛辣刺袭,我无比震惊。山茄子和堇草,为什么会有人生嚼这些东西?


    但我来这是奉左君命令,按理该背着他的。于是,我佯装理解:“吃这个若是为了致幻,配热酒会更好。”


    “哦。”他细细咀嚼,目光旁移,思考着什么。


    “殿下,这个吃了会胃疼。”吃多了还会死,我没提后半句,“属下有温和些的丹药,也有麻痹之效。”


    “我知道,我不需要不疼的药。”他明明没正视我,却看穿我隐藏的半句,“我死不了,有诅咒,你不如送我些断肠损脏的药。”


    看样子他苦恼于某些事,我一时不好走,只得尝试替他解决:“时候不早了,您若有什么存疑的,兴许属下能为您分忧。”


    “啊,你要走了。好。”他反应过来,让出出路,随口道,“我在想弦玉涅给你这东西是何意。”


    我愣在原地,死命想对策,无奈嘴不争气,胡言乱语。


    “啊?这个啊。”我摊开手,蔽身符灵力浓得外露,“陛下先前送的,好几日不见,不知她过得如何。”


    我原意是想暗示,我和你母亲以前是有接触,只是最近断了。


    但他会错了意,安慰我:“这样啊,没事。你小她太多,她不舍得浪费你。要不这样,我帮你探探情况。”


    真的有人对亲妈和同年纪者乱搞毫不在意吗?我不好说什么,只得打哈哈:“谢殿下。”


    闻言,乌幼咬着药卷笑,转身侧对我。半副五官,眼睛本身与其下方喜成两弯,开心得稚气,稚气得浓郁。


    他第二天夜里截住我,同坐于长凳两端,右边能听到左边人的声音:“纽斯荼有个神仙姿态的圣子来访,弦玉涅喜欢得紧。你可能没机会插一脚。”


    “谢殿下。”我不敢澄清和左君的关系,低声糊弄道,“千恩万惠,如此厚爱,属下不敢承受。”


    乌幼当我为没成为左君的男宠而失落,开导我:“梁公子此等姿容品行,若真想要做权贵的枕席友,不是手到擒来?”


    话语近来,直至我能感触他的衣料。留给我压低的一句,晃了下便扬长而去。


    再看他,他已行至台阶。没怎么上,回头,依旧弯眼弧。


    “那我怎么样。”


    我点头。


    浑然天成。突如其来,我开始找不自在。不自在,乱想。想到老头的字谜,什么“二阶立”什么,记不清。乌幼站在哪一阶上?看不清。


    “摔傻了?”乌幼倚门,我才回神,有些摸不准他在看我还是铎。


    他扶起我,后将铎置回原位。躺到床上问:“右君要考验客人,请你去做随身医卫。你知道这事吗?”


    “右君?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想法是拒绝,随及明白这是君令,“不是,我昨天跟郡主大人会过面,她没跟我说啊。”


    “本来右君不让你去,那个郡王是药学的,可惜最近执着于调查父亲死亡原因。”他用手遮盖眼睛,似是来了困意,“不过没什么,本来弦玉涅就坚持要你去。他有没有事,只是多一个帮手而已。”


    “?”我听出不对劲,“左君也要我去?”


    沉默片刻,我怀疑他睡着了,冷不防笑语即现:“我说怎么忍着恶心把我喊过去,知道你常呆我这儿啊。梁由边,再这样我不得不重新定夺你俩的关系了。”


    我忽略这段,直接请求:“那几个类魔来的都不省油,我怕半路给我燃了。你能不能也去,顺带护一下我。”


    乌幼没急着回应,换了只手捂眼睛,等我坐到床沿上才开口:“原定人选有右君侄子,她放心不下,聘我去护行。弦玉涅疯了,弄了个挺棘手的事。”


    话少半截,我不由地看向他,察觉他露出的一点视线全集在我身上。五官没动,偏偏增添了欣意。


    他翻身趴下,后半话自床褥中发出:“右君给钱不少,勉强能替换掉几个人头。”


    “眼下杀人单变少了?不过没人敢和你抢吧。”我好奇,杀人这种经久不衰的报复方式也会落败吗。


    “没有,一直那么多。”乌幼撑身起来,隔空放下床幔,“我要停一段时日的杀戮,要不,就不好控制自己了。”


    他噤声了好久,才再次开口:“你还想睡吗?不睡出去,我困了。”


    可能是眼睛又疼了一宿。我顺势躺下,挨着他,以表留下之意。


    那个神仙般的人就是他们族的圣子吧,我想,我还要替左君办事吗。


    算了,从长计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