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作品:《一则关于年少的故事

    “寻寻。”


    寻寻轻轻关上房门,朝叶菱走去。“小姐。”


    叶菱靠在沙发的一角,目光眺望向远处的灯塔,问“你想象中的未来是怎么样的?”她顿了一下,“为什么你能够相信你想创造的那个未来会比现在更好呢?”


    寻寻惊讶的扑倒在叶菱脚边,去抓她垂落在膝盖上的手,用极致平稳的语气回答“小菱。当然是更好,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不都在往好的方向走吗?”


    叶菱低头,手指捏紧,是啊,哪有什么不好?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爱她的家人、担心她的朋友、衣食无忧未来坦荡。难道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我知道,寻寻,我都明白。”可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手段罢了,未来不会有任何改变,她看不见自己的未来能有什么‘创造’。


    寻寻看见那个小姑娘的那身沉重的盔甲在她面前脱落,露出了伤痕累累的肌肤,她瘦小的身躯似乎还躲在狭小的水池角落蜷缩着。寻寻看见小姑娘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染上了忧愁,双手不安地却微微攥紧。


    “我都知道,寻寻。我知道我应该忘记的,我都知道...”寻寻环住她瘦弱的肩膀,双手像在避开那些疤痕般的小心翼翼,她温柔拍打试图给予抚慰。“我都知道,可我控制不住寻寻,我控制不住...”寻寻看着后面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低垂下眼。啊,小菱,原来,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幸福敲响你的房门,房内的你就同时会感到痛苦,所以你才迟迟没能将门打开。你一定是因为害怕他们不愿意接受幸福的加入吧,你无法抛弃他们。可是小菱,你知道吗。我们更多的是希望你们都能走到门外来,我们多希望,你能相信,他们也是想要走出来的。


    叶菱抱住寻寻,她刚准备将头贴在寻寻颈间时,就听见敲门声在身后响起。


    房门被缓缓推开,在灯光的交界处,高大的身影屹立着,宛如是一座神邸塑像,在老旧昏沉的暗室里一点点亮起光。


    寻寻也听见了声响,松开手扶住了叶菱的肩膀转过头。而陌清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搀起了她。寻寻借着力,站了起来了,退到了后面。她悄悄的摸了摸眼眶,看着空无一物的温热指尖,笑了。


    陌清在叶菱身旁坐下,手掌顺着她的发丝往下,“寻寻,去把那副画拿来。”


    “你想要挂在哪呢?”陌清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另几幅画,似乎真的在思量那幅画应该摆放的位置。而叶菱小心的将手穿过他的腰间,靠了过去。“把《花架》换下来吧。”她轻声说。


    陌清抬眼看了一眼挂在书桌上方的《花架》,低下头问道“周末要不要去看花?”他回抱叶菱,手指有节奏的拍打她的脊背。“茉莉已经开了。”


    “你去找迹泽了吗?”叶菱听着陌清有力的心跳,却没有先应答他的邀约。


    “嗯。”陌清显然不想要对左迹泽的事多说什么,只吐出了个简单音节。


    叶菱没有动,眉间露出疲惫“就到此为止吧。”她再也不想要装作平静熟稔的模样,总是笑脸相迎了。她只是不想要有人会受到伤害,她以为不会被发现的。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如果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的话,结局又该怎么去改变?


    陌清只是深深叹息“你没有错。”


    叶菱静静靠在陌清的肩头,闭着眼呼吸轻浅。


    三人沉默而又和谐地吃完了晚餐,中间左迹泽也没再提出什么疑问,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碗。


    结束后,叶菱站在大门口为左迹泽送别。左迹泽最后抬眼看向这个自己曾以为很喜欢的女生,他发现记忆中那被风吹拂的裙角隐在黑暗里,风声呼哧,老树早已枯败。


    左迹泽盯着阴影下她那疏离冷漠的神情,心底的沉郁被洗净了一点。他迎着叶菱的目光,像在告别一个初见的人,左迹泽回以礼貌的微笑“再见了。”


    左迹泽坐在回家的车上,叶菱和陌家的身影都车尾慢慢褪去,而车窗外的景色掠过一排排苍老的树木逐渐繁荣起来。华灯初上,络绎的行人沿着小道奔走。可是在左迹泽的视线里,他们短暂的出现后就跟着那些景色一齐消失了。


    他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眼前似乎放映起记忆深处被遗忘的那一幕幕。那年夏天的风在他的心头吹了太久,久到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一开始的时候,他是真心、从内心深处难以自制的喜欢她的。他一开始也是想要一步步接近,熟络,了解再到最后的追求的。但是不知不觉,也不知是哪一步踏错了,我只顾着朝你靠近,沉溺在你的恬静和包容中。然后不再思考,不再小心翼翼,甚至狡猾的想,我只要保持这个样子,我们终有一天会在一起的,当时他以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如今想来不过是那些无法言说的卑劣在作怪,自顾自的开始的夏天,最终当然也是独自收场。


    “同学,到家了。”司机转过身,对左迹泽说道。


    叶菱站在大门口,望向载着左迹泽的那辆车驶进灯火通明的大道,道路旁郁郁葱葱的长满树丛和苍柏。她远远望着车的影子在灯照下快速后退,忽闪忽灭。夜里的风吹着她的额头,连着藏在衣袖里的手也感受不到应有的温热。叶菱觉得头脑昏沉,却又觉得这是她少有的清醒,这走神间,身边人的叫唤竟也没能听见,呆呆的在风中立了许久。


    “沅沅,回去了。”陌清用毯子包裹住叶菱消瘦的肩膀,轻轻按住她的身体往里带。他搂着叶菱走过这条并不长的前庭,小心地挡在前方,一如以往。


    叶菱盯着脚下的路,陌清身侧搀扶的手好像云雾缭绕,领着她四处飘摇。她轻笑着,微微扬起头去看陌清,他的侧脸清晰的印在迷雾上,双眼明亮。然后她忽地挣脱开陌清的环抱,往前跑了两步。叶菱回头对着陌清笑,肩头披着的毛毯随风飞起。陌清看见她在满夜的星光下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我可以自己走的哥哥。”她又转回身,步履蹒跚的向前。离叶菱不远处大堂的灯火朦胧,整座宅子都虚浮着向她倒来。耳边那风声又灌了进来,吹进耳朵,她没忍住眼角溢出一滴泪,徐徐闭上了眼。


    “沅沅!”陌清就感觉叶菱轻飘飘的就从他怀里溜了出去,然后冲他笑着说话。当陌清听见她又唤他哥哥时,脑袋里那一直隐在深处的不安终于浮现。哥哥,这声呼喊像一个瓶塞子,紧紧将瓶中的晃荡和黑暗堵在了里头,任由其在透明的玻璃里发酵。可就在陌清眨眼神游的瞬间,远处的身影正在倾倒。他张开手大步冲出,还是堪堪接住了叶菱迎着风倒下的身躯。


    陌清接住叶菱的手不停颤抖,他对着叶菱不知何时褪去血色的面容一遍遍的低唤,可怀里人给予的回应只有那滴下落的眼泪。


    “没事的,沅沅。哥哥在呢,没事的。”陌清抱着叶菱起身,一步步的继续往前走,语气坚定。他边走边吩咐手脚慌乱的仆人。动作沉稳的将叶菱送回了房间后,他半跪在床沿握住叶菱的手,深深的吸了口气,恢复以往的神情后才开口。“寻寻,你去接一下医生,然后叫心一过来照顾沅沅。”


    寻寻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听见话就迫不及待退出房去。陌清在旁守了会,直到安排照顾叶菱的人到了才站起身,他轻掩上房门,双臂靠在房间外的走廊扶手往下看。


    宅子又恢复了嘈杂,这样的场景总在循环上演。像是阴阳双面的镜子,一面是荒败而杂乱的残骸散落,而另一面是井然有序的精致与平和。而所有人都为了维持这短暂的平静生活,拼了命的守住自己的嘴,甚至只有笑这一种表情。大家都想要救叶菱。


    陌清用手抵住额头,弯下了腰。他听着耳边那些喧嚣,心头的那口气仍旧迟迟无法舒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废弃工厂,回到那条长长的廊道。哪怕他付出了成倍成倍的努力、做了无数的备案和建设,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除了徘徊和焦急什么也做不了。刚刚叶菱冲他展露的笑容在眼前还未消散,陌清看着自己的手想到,他一直都死死的牵住叶菱的手,想要将她从那片黑暗中拽出来,但是。


    黑暗是牢笼,它上满枷锁。无论叶菱多努力想要从中逃离,最终也只能在铁栏里看着牢外的我们。所以陌清知道那些软弱、焦急、痛苦等等所有不好的情绪,只会让笼里的她更加自责和惶恐不安。只有找到那把钥匙,才有机会救出她。


    陌清深埋着头,或许那把钥匙一直以来他都握在手里,但是他害怕使用他,他害怕,打开锁扣后的叶菱得到的并非自由和康健,而是一个死去灵魂的躯壳。陌清用力挤压额头,痛苦自语“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楼下却忽然间传来一声问候,“陌清,你在这干什么?”陌清寻着声音低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光下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