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予安，男，二十二岁，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青年，人生前二十二年的履历清白得像一张A4纸，最大的爱好是打游戏和捍卫自己作为直男的尊严。


    但此刻，他盯着手机屏幕上一个花里胡哨、图标暧昧的APP，感觉自己清白的履历即将被狠狠抹上一笔浓墨重彩。


    这个APP名叫“梦幻同居”，宣传语极其嚣张——“定制你的专属理想室友，满足你的一切幻想！”


    几天前，他在一个深夜发现了网恋对象是男生，破了大防。心神不定时刷到了这个广告，本着“我倒要看看你能有多离谱”的批判精神，他下载了。


    注册过程倒是简单，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段予安的脸上，只见他抿着嘴，手指飞快在手机上点着，严肃极了，直到跳出一个详细得令人发指的偏好设置页面。


    【请选择您理想室友的性别】：男、女、其他。


    段予安嗤笑一声，果断选了“女”。


    他性别男，爱好女，这不得选女生？


    手指轻抬，刚准备继续往下滑，又灵光一现。不对！他一个直男，选女的像什么话？万一是个美女，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万一是个丑女，他怕自己更把持不住——想打人。还是男的省心，最多就是互相爹味一下，他熟。


    于是又默默花了回去，勾选了“男”。


    继续往下滑。


    【请选择种族】：人类、精灵、兽人、天使、魅魔……


    前面还算正常，看到后面，段予安嘴角抽了抽。现在的AI都玩这么大吗？还魅魔？他倒要看看这破APP能整出什么花活。恶向胆边生，带着几分恶作剧和“你肯定搞不出来”的不屑，他那根尊贵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了【魅魔】选项上。


    后面的【性格】、【特长】之类的选项，他看都没看，直接一路狂点下一步，最后在确认页面，更是看都没看就点了【提交定制】，然后把手机一扔，睡觉去了。


    第二天醒来，他早就把这茬忘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周末下午，他正顶着鸡窝头，穿着大裤衩，在游戏里厮杀得昏天暗地，门铃响了。


    “操！谁啊！”段予安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屁股黏在椅子上不想动。他们学校宿舍是单人宿舍，但是这个点除了送外卖的没也不怎么会有人来串门，可他明明还没点外卖。


    门铃执着地响着，大有不开门就响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来了来了！催命啊！”他骂骂咧咧地站起身，趿拉着人字拖，没好气地一把拉开门，“放门口就行……”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差点把他噎死。


    门外站着的，不是穿着黄蓝制服的外卖小哥。


    那是一个……男人？


    原谅段予安用了疑问句，因为眼前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有点超出他对“男人”这个范畴的常规认知。


    嗯……粗略来看，先是个子很高，比他还要略高一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挺拔。重点是那张脸——段予安自认自己这张脸在文学系乃至整个S大都是能打的，但跟眼前这位比起来，他莫名觉得自己有点像……未经打磨的毛坯房？


    对方五官精致得如同建模，皮肤白皙，眼睫纤长，一双深邃的眸子是罕见的暗紫色，眼尾微微上挑，自带一抹天然的绯红，看人时仿佛带着钩子。而最离谱的是，他那头柔软的黑色短发间，竟然探出两个小巧的、蜿蜒的、如同黑曜石般的犄角！在他身后，一条末端是可爱心形的黑色尾巴，正有些不安地轻轻晃动着。


    段予安的大脑CPU瞬间过载，第一个念头是：现在COSPLAY服务都上门了？业务范围这么广？


    没等他发出疑问，门口的美人……或者说美魔，开口了。声音是清泠泠的，像山涧泉水，但吐出的内容却让段予安虎躯一震。


    “您好，契约者。我是您通过‘梦幻同居’APP定制的专属室友，种族为魅魔，代号墨菲斯。”他微微躬身，动作优雅得像中世纪贵族，“初始服务协议已激活，包含基础生活协助、每晚暖床服务、情绪价值供给，以及……为您定期补充特殊能量。”


    段予安：“……”


    他石化了。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弹幕疯狂刷过——“卧槽！”“真的假的？”“魅魔？！补充能量？怎么补充？”“等等暖床是什么鬼？”“我他妈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上下下下、左左右右地把自称墨菲斯的家伙打量了无数遍。那犄角，那尾巴，怎么看都不像是道具啊！那质感，那灵活度……难道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你……你真是AI？”段予安的声音干涩，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墨菲斯歪了歪头，眼神纯真又带着一丝非人的空洞：“根据您的理解，可以这么定义。我是基于高等科技创造的智能生命体，实体化形态参考了您指定的‘魅魔’模板。”


    段予安想起来了，那个被他当成恶作剧的深夜。


    现在报应来了，来得还如此之快，如此之猛烈。


    他现在只想穿越回那个夜晚，掐死那个手贱的自己。


    “那啥……”段予安试图挽回，“我那天就是随便点点，闹着玩的！你看，我这地方小，就一室一厅，住两个人太挤了！而且我习惯一个人住了，要不……你回去？”他试图用商量的语气，甚至挤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友善的笑容。


    墨菲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委屈？那双漂亮的紫眸黯淡下去，尾巴也耷拉了下来，声音低了几分：“契约已成立，无法单方面解除。若被拒收，我将因任务失败而被强制格式化……也就是，销毁。”


    “销毁”两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但配合那副我见犹怜的表情，杀伤力巨大。


    段予安：“……”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起裤子不认账的渣男，正在无情地抛弃一个全心全意依赖他的……智能生命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优秀青年，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因为自己的手滑而被“销毁”吗？


    不能啊！


    何况还长得这么好看！


    良心会痛的好吗！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做了几次心理建设。行吧，不就是个AI吗？就当是个高级点的机器人室友呗！不就是长得像魅魔吗？内心说不定就是个程序！有什么好怕的！


    “进来吧。”他侧过身，让开了门，语气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


    墨菲斯眼睛瞬间亮了，尾巴也重新欢快地摇摆起来，像只被主人允许进门的大狗狗。“感谢您的收留，契约者。”


    “别叫我契约者，听着怪中二的。”段予安关上门，挠了挠他的鸡窝头，“我叫段予安，予取的予，平安的安。你……你就叫墨菲斯？”


    “是的，段予安先生。”墨菲斯从善如流，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段予安看着他走进来，站在自己这间因为熬夜打游戏而略显凌乱的单身公寓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一个魅魔，站在他堆满零食袋和游戏光盘的客厅里……这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段予安觉得有必要立点规矩。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脸：“那个，墨菲斯啊，既然你要住下来，我们得约法三章。”


    墨菲斯立刻站直身体，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您请说。”


    “第一，”段予安伸出食指，“我是直男，笔直笔直的那种，喜欢前凸后翘的大美女。你……”他瞄了一眼墨菲斯平坦的胸膛和明显的喉结，“你也是男的，对吧？所以我们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要讲男德！懂吗？”


    墨菲斯眨了眨他那双纯真又勾人的眼睛，似乎在快速处理这段信息，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数据库显示，直男之间互帮互助是人类男性之间最高规格的友谊准则，我会严格遵守男德规范，在友谊的范围内与您相处。”


    段予安：“？？？”


    等等，“直男之间互帮互助”是这么用的吗？他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这话逻辑上好像又没什么问题……他憋了半天，愣是没找到反驳的点，只好梗着脖子认了：“对！就是这个意思！最高规格的友谊！很纯洁的那种！”


    “好的。”墨菲斯从善如流。


    “第二，”段予安伸出第二根手指，“未经我允许，不能进我卧室，不能碰我的私人物品，特别是我的电脑和手办！”


    “明白。尊重室友**是基本礼仪。”


    “第三，”段予安想了想，暂时没想到别的，“暂时就这些，以后想到再补充。总之，我们就是纯洁的室友关系，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乱七八糟的？”墨菲斯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是指协议中提到的暖床和能量补充服务吗？请放心，这些都属于友谊的范畴之内，是纯洁的互助行为。”


    段予安：神他妈纯洁的互助行为！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AI的逻辑闭环简直无懈可击！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脸，说“直男之间互帮互助男”不纯洁吧？那不等于承认自己心里有鬼？


    他憋得内伤，只能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随你怎么理解吧。那边是客房，你自己收拾一下。”他得赶紧去打两把游戏冷静一下。


    “好的。”墨菲斯乖巧地应下，拖着自己带来的一个小小的行李箱，走向客房。


    段予安重新坐回电脑前，却发现自己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了。脑子里全是墨菲斯那张脸，那对犄角，那条尾巴，还有他那套诡异的“直男友谊论”。


    这都什么事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化烦躁为食欲，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份炸鸡。


    半小时后，外卖到了。


    段予安开门取外卖，墨菲斯正好从客房出来，似乎已经简单收拾好了。


    “段先生，您晚餐就吃这个吗？”墨菲斯看着段予安手里的炸鸡袋子，微微蹙眉。


    “啊？不然呢？”段予安莫名其妙。


    “油炸食品热量过高，营养不均衡，长期食用不利于健康。”墨菲斯一本正经地说，“作为您的室友，我有义务提醒您，或许，我可以为您准备更健康的晚餐？”


    段予安乐了：“你会做饭？”


    “数据库内存储了超过一万种菜系的食谱及制作流程。”墨菲斯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段予安将信将疑，但想着反正有炸鸡保底，让他试试也无妨，便给他指明了道路，“行啊，厨房在那儿，东西你自己看能用就用。”


    他倒要看看，这个魅魔AI是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于是，段予安一边啃着炸鸡，一边看着墨菲斯在厨房里忙碌。那身影，那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不像在做饭，倒像在完成什么艺术创作。关键是，没过多久，一股诱人的饭菜香味就飘了出来，勾得他手里的炸鸡都不香了。


    等到墨菲斯将色香味俱全的两菜一汤端上桌时，段予安默默地把没吃完的炸鸡盒子盖上了。


    “尝尝看，是否符合您的口味？”墨菲斯递过来一双筷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段予安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放进嘴里，眼睛瞬间瞪大了。卧槽！这味道！比他吃过的任何一家饭店都好！


    “你……你这数据库有点东西啊！”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含糊不清地称赞。


    墨菲斯的尾巴尖几不可查地轻轻翘了翘，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您喜欢就好。维持契约者的身心健康，是我的职责之一。”


    行吧，段予安在心里默默给这个“魅魔室友”加了一分。至少做饭好吃。


    吃完饭，段予安瘫在沙发上消食，墨菲斯则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看着那个在厨房忙碌的挺拔背影，段予安恍惚间觉得，家里多个人……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当然，如果忽略掉那对犄角和尾巴的话。


    过了不久，段予安选择继续在游戏里鏖战。墨菲斯洗完碗后，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本书看着。段予安偷偷瞄了一眼，书名是《人类社交行为深度解析》……好吧，很AI。


    打了几把，段予安觉得有点不得劲。平时他一个人，怎么嚎怎么骂街都行，现在旁边坐了个“人”，还是个安静的美男子，他反而有点放不开了。


    而且，他总觉得有道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他忍不住又瞥了墨菲斯一眼，却发现对方正认真地看书，仿佛刚才的感觉只是他的错觉。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段予安甩甩头，继续投入战斗。


    然而，下一把关键时刻，他正屏息凝神准备操作，一条黑色的尾巴尖，悄无声息地探了过来，轻轻地、若有似无地蹭过了他握着鼠标的手腕。


    那触感，微凉，细腻，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痒。


    段予安手一抖，技能放歪，屏幕瞬间变成灰色。


    “我——c！”他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扭头怒视罪魁祸首。


    墨菲斯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眸纯净得像紫水晶：“怎么了，段先生？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他的尾巴乖顺地垂在身后，仿佛刚才那撩拨的一下只是段予安的幻觉。


    段予安看着他这副纯洁无瑕的样子，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他总不能说“你的尾巴非礼了我的手腕”吧？那显得他多在意似的！


    “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扭回头，盯着灰色的屏幕疯狂运气。


    这AI绝对是故意的吧？！是吧？！


    可他没有证据。


    接下来的时间，段予安打得心不在焉，手腕上那被尾巴尖蹭过的触感仿佛一直挥之不去。他感觉自己引狼入室了，这哪是什么AI室友，这分明是个修炼成精的狐狸……啊不，魅魔！


    好不容易熬到睡觉时间，段予安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浴室，飞快地洗了个澡，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还下意识地反锁了。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客厅里安静得出奇，那个魅魔在干嘛？他真的不用充电或者休眠吗？还有那个所谓的“暖床服务”和“能量补充”……又是……？


    打住！不能再想了！


    段予安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魅魔……操！


    这一夜，段予安睡得极其不踏实。梦里全是晃来晃去的黑色尾巴和那双纯真又勾人的紫眼睛。


    而客房内，墨菲斯安静地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微热的耳尖，数据库中关于“段予安反应数据记录”的文件夹里，悄然多了一条：【手腕皮肤接触，敏感度：高。后续观察：情绪波动剧烈，伴有掩饰行为。初步判定，能量补充途径可行性：高。】


    他微微偏头，看向主卧的方向，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倾国倾城的弧度。


    “直男之间的互帮互助……么？”他低声自语，尾音消失在夜色里，“似乎，会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