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物番外篇
作品:《魔尊大人反篡记》 一男孩如往常般呆呆地望着山下的村庄,孩童们的笑闹声随着风飘上山坡。这笑声对男孩而言,像一阵阵温柔但又遥远的波浪。
他母亲本是富家千金,却在与一神秘男子私通后被逐出家门。那年冬天,她独自一人,在这座偏僻的山头中生下他。
当她看到那个头长犄角、鳞片覆身的婴孩时,并没有惊讶——因为她知道,那男子不是凡人。他曾在梦一样的夜晚承诺,会回来娶她。
只是这一等,就是一生。
直到她七十岁临终前仍望着山下,念着那人的名字。可等来的,只有年年开在坟边的野菊。
而那个她一手拉扯大的男婴,明明已过九十岁,却仍旧是孩童模样。
男孩拾起几枝黄色小花,虔诚地放在女子的墓碑前。
此时,他的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男孩回头,看到一名身形挺拔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青年的笑容如一阵清风,爽朗且温柔。
男孩抬头望着对方,声音软软的:“哥哥不怕我吗?村里人都怕我。”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青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顺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动作轻得像不敢打扰的风。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问。
“霁言。”男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天真的怅然,“母亲说过,是父亲取的。可是我从来没见过父亲。”
“霁言啊……”青年低声重复,像是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真好听。”
“你是我的父亲吗?”霁言望着他,小声地问,眼里尽是藏不住的期盼,“母亲临死前还在想你。她说你一定会回来接我们。她让我等着。”
青年的脸色一僵,片刻后低下眼眸,轻声道:“……我不是你的父亲。”
霁言垂下了眼睛,眼里满是失落。
青年却伸出手,轻轻托住他的脸颊,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却依旧难掩其中的悲伤。
“我叫清言,是你长兄,我来带你回家。我带你去见父亲,可好。”
霁言怔了怔,片刻后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嗯。”
那一声“嗯”,干净得像风吹过春草,仿佛从来没有等待过漫长的失约,也从来不曾恨过谁。
想来她的母亲真的把他照顾得很好。
清言望着他的脸,眼角却悄悄湿了。
******
[珊瑚海.水晶宫]
清言抱着霁言,步伐一如既往地稳健。他们穿行在金碧辉煌的长廊间,宫灯洒下柔光映得他怀中的男孩犄角微亮,面庞更显红润。
霁言趴在他肩上,眼睛却在四周转个不停,时不时冒出一句:“哥哥累不累?”、“你饿了吗?”或是“这墙上怎么还有鱼的图案啊?”
清言听着弟弟连珠炮似的童音,嘴角不自觉扬起。霁言总要哥哥空出一只手,轻揉自己那毛茸茸的发顶,仿佛那是他这一路上最柔软的慰藉。
当走到一扇朱红大门前,清言抬手欲推,却忽然听得门后传来争吵声。还时不时夹有瓷器破碎的声音……
清言指尖一滞,静静聆听了片刻,终是将手收了回来。
“父亲大概正在处理政务。”清言语气如风,轻笑道:“我们去找霁言的其他哥哥们,好不好?”
霁言立刻拍了拍小手,笑声如银铃般响起:“好呀好呀!找哥哥,找哥哥!”
说罢,他伸出小胳膊环住清言的脖子,像只欢喜的小兽般蹭了又蹭。清言轻笑,再次看了一眼大门后,目光不禁带着几分惆怅。
他们穿过一片珊瑚盛开之地,头上时不时游来几只小鱼小虾。霁言总是乐呵呵伸手欲抓,却总被清言温和劝阻。
一片开阔处正围着一群男子。
中央两位青年正静坐对弈,棋子落下的声音清脆悦耳。周围几人笑着低语,时不时指着局中棋盘谈论,气氛十分融洽。
“兄长来了。”其中一人最先看见立马招呼,其余人也纷纷笑着围拢过来,一声声“兄长”唤得极为温暖亲昵。
清言轻笑点头,将怀中的霁言往前一托:“他叫霁言。”
一位神情清朗的少年接过霁言,动作自然得仿佛早已习惯。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男孩,眸中满是温柔:“你叫霁言啊?我是你九哥。”
说罢,他从腰间中取出一枚珍珠色的小铃铛。指尖轻晃,闪闪发亮的珍珠色顿时引起霁言的注意。小家伙瞪着眼睛看,咯咯笑着伸手欲抓,抓不到还急得跺脚,引得众人一阵大笑。
少年笑着将铃铛细细地系在霁言的腰带上,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这是你长兄的护心鳞。当你八哥送给我时,我就一直带在身边。可你九哥我如今也长大了,不该总躲在兄长的羽翼之下。”
他抬眼看向清言,语气郑重:“现在,就传给你吧。”
霁言虽听不太懂这些话的含义,却极喜欢这叮铃样式的小饰物,低头认真把玩着,眉眼中满是欢喜。
众人望着他眉开眼笑的模样,神色或温柔或欣慰。
这时,从远处缓步走来一男一女。男子一身轻袍,嘴角挂笑,女子则珠翠满头,眉眼含霜。
“哟,什么事这么热闹啊?”男子先开口,语气吊儿郎当。
抱着霁言的少年抬头看见两人,立刻小跑上前:“瑾言哥哥,静语姐姐,你们快看,他叫霁言。他软软糯糯的,可乖了。”
说着,他将霁言轻轻递到瑾言怀里。
瑾言接过孩子,略显意外地打量少年一眼,随后笑了笑:“老九啊,想不到你也有当哥哥的一天。”
少年被逗得有些害羞,抓了抓后脑勺,露出腼腆的笑容。
静语这才俯身看向霁言,眉头微蹙:“这孩子的灵力……为何这般微弱?”
清言低眸望了她一眼,语气低沉下来:“他母亲是人族。”
他顿了顿,又摸了摸霁言的头。声音喃喃地补了一句:“他的母亲,等了父亲一辈子……”
空气似乎顿时静了下来,瑾言收起了笑容,只默默地将霁言搂得更紧了些。
******
“你又去把你父亲在外的野种捡回来?你存心想气死你母亲吗?”龙后一甩水袖,桌上的瓷盏应声而碎。
碎瓷飞溅一地,声声刺耳。
清言站得笔直,眼底波澜不兴:“霁言没做错什么,错的是父亲。”
“当然是你父亲的错!你父亲荒唐,你竟也跟着糊涂!”龙后咬牙切齿,步步逼近,“你为何每次都和你母亲作对?”
她眯起眼睛,冷笑一声:“你可知,最近瑾言和静语走得多近?静语是谁?是鲲王的独女,是你爷爷临终前钦定的储妃人选!而如今瑾言有意拉拢鲲族,你还要纵容?”
她声音陡然拔高:“你和她青梅竹马多年,整个水族上下本都以为你们是定局。现在要是瑾言一旦与她成亲,便等于得了鲲族支持!鲲族三万水军便成他的助力!与你母族鳐族之间,便成对立!鳐族与鲲族世代争夺珊瑚海军区势力,届时你拿什么与他抗衡?”
“我与静语之间情同兄妹。她与瑾言情投意合,我自当成全。”清言低声回应,语气平静却藏着克制,“我从未有染指王位之心。况且瑾言是我兄弟,亦是王次子。由他承继王位,并无不可。”
龙后冷笑道:“你不在乎王位,可鳐族呢?你外祖一族世代镇守珊瑚海,若瑾言登基,第一道令就是将他们流放至水族荒域——你,赌得起?”
清言语气坚定:“瑾言他绝无可能这么做。”
龙后冷哼一声,步步紧逼:“你信瑾言他无心于位,他又是否真的真心待你?”
清言仰头吸气,压下心中烦闷,“这王位若需靠算计至亲得来,那我宁可不要。”
话音刚落,一道冰刃从龙后袖中窜出,擦过清言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就这般回我?这是你身为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她说。
清言擦拭脸上血痕,他站得更直了,眼中隐忍怒意终被压下。他拂袖,冷冷开口:“若母亲觉得我阻碍眼,大可明言废我便是,我绝无意见。”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只留满室碎瓷与龙后失望的冷笑声。
******
夜里,霁言被几句低语惊醒。他赤着脚,朦胧间循着声音走到门边,从半掩的缝隙里怯怯望出去。
庭院中月光微亮,两道身影立于花草之间。
“你是储妃,是兄长未来的妻子。”瑾言甩开静语的手,声音低哑,“我们不该再见面。”
“储妃?”静语冷笑出声,“谁定的储妃?你父王?你兄长?还是……我自己?”
她的语气透露着委屈与不甘:“对,我是储妃。可你是王次子,我与你并非全无可能。”
“我不会与兄长争夺王位。”瑾言低头不语,良久才开口:“更何况我无权、无势,若你真遇上什么,我护不了你。”
她轻轻一笑,笑意中带着些许哀伤:“我从来都不需要谁来护我,反正……我也不过是一枚被随意摆布的棋子。”
“你可知你祖父为何钦点我为储妃?”静语语气转冷,步步紧逼,“不过是想借鲲族之力,牵制龙后背后的鳐族罢了。”
“但若真要我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那我宁死不嫁。”
说罢,她转身欲走,却被瑾言一把拉住手腕。那一刻,他的动作微微颤抖。
瑾言将一物悄悄地塞进她手心,目光与她相对,眼神里藏着许多来不及说出口的情绪。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哥哥、姐姐……你们在吵架吗?”
霁言揉着眼睛,奶声奶气地打了个哈欠。
瑾言如梦惊醒,猛地松开静语的手。他快步走向霁言,蹲身将他抱起,语气已然温和许多:“你怎么起来了?做噩梦了吗?”
霁言摇了摇头,困倦地搂住他脖子:“我想要哥哥抱抱。”
瑾言轻轻拍着他的背,抬眼看向静语,眼中情绪翻涌。随后他还是抱着霁言离去。
身后,月光静静洒落,映出静语立在原地的身影。她低头看着掌心那枚鳞片,泪光悄然浮现,沿着面颊缓缓滑落。
******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龙后的声音依旧倔强,几乎是在嘶吼,“你在外头到底还有多少女人?还有多少这样的孽种?”
龙王眉头一沉,灵压暗涌:“你只需安分守着你的龙后之位即可。其他的,别多问。”
龙王话音未落,指尖轻弹,袖间灵力暗涌翻滚,玉盏“啪”然炸裂。强大的灵力将龙后生生震得跌坐在地,热茶溅落她的掌心,红肿迅速浮现。而他,却连看都未看一眼。
“像你这般的泼辣妒妇,全天下又有几个男人受得了?”龙王不屑地俯视着她,眉眼间满是厌烦。
龙后撑着手坐起,神情却倔强:“说到底,你娶我,就是为了我鳐族的势力,对不对?”
“这些年你在外面风流快活,而我却一人守着这水晶宫、替你应付族中上下……你可曾回头看过我一眼?”
她望着他背影,语气终究低了下去,声音微微哽咽:“这些年……你可曾,对我有过哪怕一丝的温情?”
“你是龙后,就该明白‘安分’二字。若连这点都不懂,那便配不上这位置。”龙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你继续当你的龙后,不就够了。”
语毕,他袍袖一甩,扬长而去,留下一地狼藉与龙后那满眼的落寞。
门帘轻动,一名婢女慌张奔入,跪倒在地:“王后……”
龙后脸上的泪痕未干,却已神情骤变。从方才的撕心裂肺转为森冷无情,宛如冰晶:“传信给我兄长,让他调出一支可掌军权的鳐族亲卫。清言寿宴那日,我要龙王和他那些孽种,一个都别活。”
婢女顿时面色煞白,扑倒在地,颤声劝道:“王后万万不可啊!弑君之罪,不只是水族动乱,若引来天界主神干涉,恐殃及整个鳐族!”
“那又如何!”龙后厉声大吼,态度坚决,“只要他的孽种一个不剩,那龙王之位就只能落在清言头上!”
她步步逼近,目光如刃,咬牙低吼:“这局由我主导,一切罪名我一人担下。天界若真要治罪,大可诛我一身——可他们若敢灭我鳐族,便等同撕破与水族的旧盟,逼使各族重新站队!”
她眼中泛起疯意:“他们不敢、也不能动鳐族半分,他们只能用规矩来约我、压我、劝我息事宁人。可我偏不!”
她眼神灼灼,字字如刃,仿佛已将所有退路焚尽。
却未察觉,殿外一角的阴影下,一道身影悄然离去。
******
寿宴当日,水晶宫灯火辉煌,宾客络绎不绝。
忽有一婢女匆匆走入瑾言殿中,躬身道:“二王子,王后有请,命王子们即刻前往侧殿一叙。”
瑾言眉心一动,语气不显波澜:“转告母后,我稍后便至。”
婢女却拦住他的去路,语调骤然一沉:“龙后的旨意,是‘立即’。侧殿中,几位王子早已等候多时,就连小王子也在呢……”
“你们敢碰霁言一根毫毛试试。”瑾言眸色一寒,压着怒意质问:“我若不到,母后是否就要对霁言动手?龙后这是要的是聚会,还是血祭?”
婢女并未退让,反而声音低缓冷硬:“还请二王子移步,莫要让王后久等。”
瑾言指尖刺入掌心。他明白此刻若反抗,霁言必死;若顺从,或有一线生机——他早该料到,龙后从来不做无把握之局。
“好。”
随后他跟随婢女一同离去。
******
另一方面,龙后应下清言邀约,推门而入,却看见龙王也端坐其中,不禁面露冷色:“你怎么会在这儿?”
“母后。”霁言的声音从殿后传来,依旧平静温柔,“是我约的父王。我们三人,好久没有这样一起吃饭了。”
龙后脸色一沉:“我还有事。”转身欲走,却被清言拦住。
“母后,今日是我的生辰。”他的语气柔和,笑容依旧,“比起外头繁重的寿宴,我更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好好地吃一顿饭。”
龙后微微一愣,终究没有推脱,只得随他一同入座。
“父王母后……不,爹爹、娘亲……今日,我可以像儿时那样,称呼你们吗?”清言脸带笑容。
龙王龙后闻言,不禁四目相对,却不发一言。
清言见两人都没反对,亲手为二人斟上酒,轻声道:“感谢爹爹娘亲这些年的养育与关爱,我们也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
他举杯:“清言敬爹爹与娘亲。”
龙王虽眉头紧蹙,龙后也神情警惕,但仍在儿子的劝说下举杯共饮。
只是酒过片刻,二人顿皆感灵力紊乱、四肢沉重。
龙王顿觉不妙,怒喝道:“清言,你在酒里做了什么!”
龙后怒极反笑:“好、好一个清言。你倒真是我的亲儿子,连毒酒都学会了。”
清言起身,眼神清冷:“爹爹,这些年你荒淫恋权。你可知水族子民怨声载道,部族分裂横生,我本无意计较。娘亲,你的苦我理解,可你不该为了成就我,暗中筹谋欲杀我兄弟。”
“你们让我成为继承者,却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做那踩血而上的人。”
清言顿了顿,眸中浮现悲哀:“这染血的王位,若要以亲人之命换取,我宁可不要。”
龙王怒吼:“怎么,你要弑父杀母?清言,你是疯了吗!”
“是。”清言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冷意,“我不否认你们曾疼我、护我。但也是你们亲手将这个家逼上了绝路。”
他缓缓举起手中利剑,语气低沉:“今日,就让我为水族,做个了断。”
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了童年。龙王曾为他遮风挡雨,龙后曾手把手教他写字……
剑锋在烛光下闪动,泪水在他眼角悄然滑落。
“对不起。”
******
瑾言踏入侧殿,看着弟弟们都安然;霁言也安静地蜷在四弟怀中,见他气息平稳,似是在沉睡。瑾言也总算松了口气。
可下一瞬,一阵铁蹄轰鸣声扑面而来——约五十余名全副武装的鳐族禁军破门而入,杀气腾腾,顷刻将他们团团围困。
“三弟、四弟、五弟……”闻言年长王子们即刻会意。他们迅速结阵,灵力汇聚,手握灵器,死守幼弟们的身前。
气氛紧绷如弦,一触即发。
却在这时,一声巨响从殿门之外震落而来。
狂烈的天火如陨流般劈落殿外,整个侧殿猛然一震,众人神色慌张。天火降临,代表有神族犯了重罪,需众主神一同将其审判。
但就在此刻,两颗球状物滚进殿内,落在了王子们和鳐族兵之间。
“鳐族诸军还不退,是打算与我一同前往天衡殿,向众神解释……你们是如何‘奋勇’刺杀王嗣?”
众人循声望去,血迹未干的气息悠悠传来,只见清言负手立在门口。
他一袭白衣几乎尽染猩红。但他眉目平静,眼中却死水般毫不波澜。
那两颗滚落在地的球状物,众人再看清楚时,瞬间变了脸色——那是龙王与龙后的头颅!意味着,清言已然决心前往诸神面前请罪,请的是死罪。
“兄长!”瑾言失声低喊,连呼吸都凝滞。
年长的王子连忙伸手遮住年幼弟弟们的眼。可霁言已醒,他揉了揉眼,看见清言染血的身影,再一瞥地面,顿时脸色苍白、放声大哭。
“撤!”鳐族禁军在天火的震慑下,顿时犹如鸟兽散,仓皇退去。
清言缓缓走进侧殿,步履坚定如铁。当眼神落在弟弟们身上是,却带着温柔与诀别的复杂光影。
“父王母后做下的孽,我替他们偿了。”
他抱起地上的两颗头颅,一步步走向门外。
“瑾言,水族以后……由你来守护了。霁言他们,也拜托你了。”
“天火已降,烈霞的神兵想必也快到了吧。”他神色冷淡,语气依旧不紧不慢。
“兄长!”瑾言猛地冲前,却被无形气息生生挡回。
清言轻轻一笑,神色疲惫而干净:“我走了,让霁言别再哭了。”
瑾言咬紧牙,血脉贲张地喊出最后一句:“为什么……你为什么总是要一个人背下所有?”
清言轻声一笑,声音低哑却坚定:“因为他们……终归是我最爱的父母。”
清言转身走向那被天火烧灼出的裂隙,一步步迈向神罚之门,背影孤独如秋叶坠地。
瑾言跌坐在地,拳头不断砸在石砖上,血流不止,脑中却依旧却空白一片。
此刻,侧殿中无人敢言。只有霁言的哭声,在空旷殿宇间久久不散。
******
众人早已离去。
不知跪了多久,直到一双绣着鲲纹的红色鞋履停在眼前,瑾言这才缓缓抬头,眸中还残留着血丝与倦意。
“你真他娘的窝囊。”静语俯身,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清脆且响亮,打得瑾言脸颊泛红。
“我静语看上的男人,怎么能跪在这里像条狗?”她咬字极狠,眼神却在微微颤抖。
瑾言偏过头,嘴角溢出一抹苦笑:“我还能怎样?连亲兄长都保不住……”
“那就娶我。”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语气坚决近乎不如拒绝,“娶我,就能得到鲲族的势力。然后你就有资格,去坐那张王座。”
瑾言怔住,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你是在……逼我拿你去换清言的命?”
“没错。”静语把脸贴得很近,声音低冷如刀锋:“或者你是打算,让你的兄长死在天界刑天台上,也不愿娶我?”
“我不想为了救他而牺牲你的人生,换我一个心安。”瑾言缓缓摇头,轻声低语:“我做不到。”
静语怔了一瞬,随即咬牙质问:“你会负我吗?”
他凝视她许久,终是再次缓缓摇头,“不会。但你可以选择个更好的男人。”
“我偏不。我静语这辈子,就喜欢你这样的窝囊废。”她倔强一笑,泪光在眼中打转,“我看人的眼光从来不差,尤其是男人。”
“走。”她拉起他的手,“让那群神族看看,你是我鲲族静语认下的王。”
瑾言回握她的掌心,五指交扣,指节用力。他低声一笑:“既如此,我便不再退。走,我们一起去烈霞天界。”
******
[烈霞天界.天衡殿]
天空震鸣,霞光如裂帛般四散而下,天衡殿之上,威压如山。
主座之上,烈霞天界主神——释偈帝君端坐其中。他的眼神冷峻如山,指尖则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
殿左下方站着朝晖天界的太晨帝君与玄寂天界的西池圣母。
殿右下方则是冥辕天界各族代表:长灵族族长爷爷、兽族族长狮王耶律令、鸟族长老慕容云以及麒麟族长老洪业此时的他们神情各异。
“罪臣清言,弑父杀母,罪证确凿。”
释偈帝君语气低缓却不容置疑:“此等大逆不道之徒,当受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之刑,永坠无归。来人,给本君拖下去!”
“且慢!”
一道男声自殿外传入,打破殿内肃静。
瑾言牵着静语踏入天衡殿。两人步伐平稳,目光毫不退缩。
瑾言直视释偈帝君,道:“我乃水族龙王次子瑾言。今日前来,恳请众主神……”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众神:“……将‘罪人’清言,交还我于我族自行处理。”
释偈帝君微微侧身,表情饶有趣味,“就凭你?这黄口小儿,也敢继任龙王之位?”
“是。”瑾言未退半步,“水族长老已按祖制推我即位,诏书已呈。”
他补充:“此女为鲲王独女静语,亦是我祖父钦定的储妃。不日我将与她成婚,并正式承接龙王之位。”
释偈帝君蹙皱眉头,“清言所犯之罪,是弑君,是弑神!你当这只是你们水族的私怨?”
瑾言目光不闪:“他所杀者,是我父,亦是我母。身为子嗣,我不曾逃避。既是血亲犯错,便由血亲清算!”
他低沉却字字铿锵:“若我水族无人,自当由众神裁决。但今日,我在此,水族并非无主。”
释偈冷声道:“弑君弑后之罪,岂可轻纵?水族如今虽有新主,但此人仍是重犯。”
瑾言上前一步,语声坚定:“释偈帝君,请恕我直言。水族与神界仅是联盟而非附庸,神界于水族无上位之权,天衡殿亦不该是审判我水族族人的法台。”
众神一静,瑾言继续道:“当初我父母遇害,水族无主,天界接管也仅为防乱止祸。可如今水族已有新王,我也已得到水族众支族的公认继位。依照约法,非临族主位者,不得越界断族法。”
静语亦抬眸,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神界可代为守门,却不能代人治家。”
她的目光扫过大殿诸神:“若释偈帝君今日可判清言,明日是否也能审我鲲族之人?再后,是否连朝晖、冥辕、玄寂各界也得听你号令?”
释偈眸色阴沉,却一时无言以对。
爷爷低声颔首,半带笑意:“静语公主之言,在理。”
瑾言再拜:“清言虽罪大恶极,但他终是我兄。父母之仇,龙宫之责,当由我水族自行清算。神界若强执此人,只会遗污律法,失信于各界。”
殿中顿时一片寂静。
太晨帝君这才缓缓开口:“既然如此,水族已新立新主,我等诸神,确无插手之理。”
“呵……随你们。待你掌权不利,满天界自会笑你水族无能。”释偈眼中怒火如焚,却只能强压:“‘未来’龙王,别忘了,清言乃是重犯。”
瑾言一拱手,平静回礼:“谨记释偈帝君教诲。”
众神沉默片刻,终是纷纷离殿。
此刻殿中,只剩三人。
瑾言俯身搀扶清言,手指触及那几近冰冷的手腕。看见他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你们,为何要救我。”
静语忽然一掌挥出,直直打在清言脸上:“痛吗?”
清言呆愣,未作回应。
“痛就对了。”静语目光灼灼,一字一句:“你想死,是吗?你以为死了就能解脱?”
“清言我告诉你。”她声音冰冷刺骨,“你必须活着,好好的活着,清醒地背负你造成的一切。唯有痛苦的活着,才能赎清你的罪孽。”
此刻,殿中空气凝固。
“霁言哭着找你,说要哥哥抱。”良久,瑾言轻声道:“其他弟弟也一直等你,他们在等你回家。”
清言颤了一下,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瞳中终于浮现一丝生机。
他哑声吐出一句:“……我们回家吧。”
******
此后,清言被“软禁”在水晶宫内殿后。瑾言撤去了宫殿中所有繁复的陈设,只因清言曾淡淡说过一句:“我喜欢简单。”
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多年过去,霁言也已长成少年模样。水族也再未添新丁,而清言的那片护心鳞,再也未离开过霁言。
“兄长,”瑾言一边捧茶,一边小声嘀咕,“你说静语最近怎么三天两头就闹脾气。婚前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清言笑了笑,眼角柔和几分,“静语啊,她只会在小事上闹,处理大事的时候比你我还精呢。”
“依我看啊,她或许只是觉得这宫里太安静了。你看,就连霁言都长成一匹野马,到处跑了。”
瑾言一听立马皱眉:“你还不知道你那幺弟干了什么好事。他居然跑去天禄谷,把人家的麒麟少主给拐了!”
“要不是其他几族的孩子也一起闯祸,还真压不住场面。”
清言笑出了声:“这一代的孩子们啊,真会闹。”
话锋一转,清言故意板起脸,“话说回来,你和静语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子?”
“蛤?”谨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清言认真继续说道:“依我看啊,最好是女儿。这水晶宫里全是男人,一点烟火气都没有。来个小姑娘啊,该多好。”
两人相视片刻,谨言不禁笑出声来:“这事还能选的吗?”
清言眨了眨眼:“不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