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重新认识一下吧
作品:《你的新生》 住院的日子虽然悠闲,但难免会比较无聊,而且余顾现在还没到能到外面走路的时候。好在学生们和他关系好,会惦念着跟他微信来往,更甚者直接到医院来看望他。
远在海外的张俊云依旧每天和他闲聊分享日常,因为前几天没收到回复故而知道他出事了,得知真相后恨不得从屏幕里钻出来陪他。
不过简单的聊天到底还是有些寡淡,余顾怎么也得搞点事情来做。
所以,他又和6班、14班的学生们分别建了个语文学习群,供好学者答疑解惑。
果然,人最好还是得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才不至于让生活太过索然乏味。
姜黎以前那样热爱工作,也会是这样想吗?余顾在想。
晚饭时间到,余顾刚好做好一次复盘,姜黎提着便当进来。
余顾迫不及待跟姜黎说:“诶,我发现我有做网课的天赋诶,感觉好好玩。”
“是吗?”姜黎愁眉苦脸,扶余顾坐好,“那很厉害啊,有这方面的想法你可以改变赛道。”
余顾看出来他不对劲,“怎么了?”
姜黎没有回答的意思,岔开话题道:“今天是阿姨做的,清蒸玉米虾丸跟白菜豆腐煲,养胃的。”
余顾被便当盒里的饭菜迷得叫肚子,舀起一颗丸子,咬一口,眸子都亮了。
“好吃吗?”
“味道很不错啊,我很喜欢。”
姜黎点点头,“喜欢就好。”他心不在焉的,目光放到余顾亮着的平板上。
余顾见他灵魂出窍,打了声响指,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平板上的一道作文题目。
人们往往是在变得优秀的过程中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对此,你怎么看?
“余顾。”姜黎说,“我这个人是不是活的很拧巴?”
余顾立即会意,却没有回答姜黎的问题,他擦擦嘴,开始讲一个故事:“我大学的时候,有一个我很喜欢很景仰的学长,他人长的帅、学习好、人缘广、多才多艺,而且考上研的同时还拿到了大厂的offer,听说现在是一家国际公司的CEO。这样的人生应该是很多人都羡慕不已的吧。”
姜黎无意识攥紧衣角,静静地听,胸口却堵得难受。
余顾拿过平板看了眼,就把它关掉,“我那个时候经常去给别人家的孩子当家教,遇到了很多不同阶层的人,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他们住在很老旧的出租屋里,就在马路边,里面很小,只有厨房、卧室和厕所,夏天的时候真的又闷又热,蚊虫还多,隔音还差,老是能听到领居吵架的声音。”
“……”
“我第一次给那家的孩子讲课的时候就一阵心酸,有一次我好像还给他随便带了份什么礼物,具体是什么我忘了,只记得那是个人人都有的东西。可他高兴坏了,说他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重的礼物,以前从来都没有……上完课,我刚离开他们家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蹦。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此时回顾时,余顾的眼里还是含着泪的。
他说:“那个孩子成绩也不是很好,家里也没钱去给他买课什么的,他们学校的教学质量也不好,唯独他英语还行,说以后想当一个翻译员。可惜后来高考,他考得不是很理想……他真的,我能看出来——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他的学习习惯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就是……”
“……”
“可能是不适合吧,高考成绩一出来他就打电话跟我哭,他说他看到网上那些学霸都能考上自己满意的学校,他真的很羡慕,说自己真的很没用,觉得自己人生真的就……就永远无法摆脱‘穷人’的命运了。”
“……”
“我其实原本……啧,每次看到那个学长时,心里也是自惭形秽的。因为那个学生跟我倾诉的那些话,我当晚一整夜都没睡着,我每次一想起那些时我就泪流不止,我就想着——我们是真的做不到吗?还是我们真的太无能了啊?”
这句话让姜黎没绷住,埋下头哭了。
余顾拍拍他的肩膀,就想他曾经安慰他那样,“我平时嘛,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埋进书里,我那个晚上突然就想起我看过的所有书里面的角色,我后半夜就一直在回顾他们的一生。”
“……”
“天快亮的时候我就突然想通了。就像我之前和你说过——这个世界真的很大,我们都过着不同的人生,都有自己的步奏和高度。诚然,我们大部分人都是慕强的,但是我们不应该就这样定义自己——我要成为一个像谁谁谁一样强大一样优秀的自己。”
姜黎止住身体的抖动,嗓音沙哑道:“可是我太小气,居然会嫉妒我朋友的成功,还因为这个和他生疏……”
余顾擦去自己脸上的泪,也抽纸为姜黎擦去泪,示意他继续说。
“我对不起他,可是我总是因为自己输了就……”姜黎偏开脸,不愿展现自己的卑微,“你知道吗?我居然怕别人嘲笑我,说我是个逃兵,是个我能又心比天高自不量力的人。”
余顾说:“永远都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眼中的你,因为不管你和谁交往,不管透过谁的视角来看你,终归到底你都是在自己的内心中构建一片天地,你是站在自己的视角来看你自己的。”
“可是……”
“那么,人不应该这么轻易地定义自己,而是要在一生中去不停地找到自己、认识自己。后来那个男生跟我说,他写小说再加上做自媒体赚到了很多钱,现在已经是月薪两三万的程度,关键是他真正承认他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业——他的人生没有完蛋。”
姜黎心中存在了十多年的结还是没有解开,可那是他曾亲手系上去的,以为自己也能够打出和别人一样精致的结,到最后却打成了死结,想再解开却已经没法了。
那么多的心酸与卑微,终究无法在那一团杂乱中倾泻而出。
而但凡是能够相遇的人,必定是上帝在你我间牵上一层联系,姜黎虽未语,余顾也能听见他的心音。
“朱成玉写过一句话:‘有时候,你的手,抓住琴却抓不住音乐;你的耳朵,储满了涛声却丧失了河流’。”余顾说,“你怎么你失败了这一次,就注定是输家呢?你和别人都没有做错,只不过你太执拗于浮在表面的风光了。”
“……”
“如果我只是站在山岗听野风吹过,也能够和音乐相拥,哪怕我只是在萧条的荒漠,也能够看见大河。这不是我疯了,你问问自己——我们苦苦追求的到底是世人眼中完美的形式,还是内心真正的自在呢?”
姜黎没法回答,他未曾问过自己。
余顾继续道:“姜黎,你说你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你说你活的拧巴。可是到底什么算是‘优秀’,什么又算是‘拧巴’呢?我们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顺境,自然也都有自己的苦难迷茫,谁人又没有拧巴的时候?”
“……”
“人就是要在不断的磕磕绊绊中,他才能够成长,他才能够找到真正的自己。有些人获得光鲜亮丽,但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有些人活的微若尘埃,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一生所向的是什么。”
“……”
“拧巴、失败和不足的存在,其本义不是让你得意忘形或妄自菲薄,当然那可能是一种过程,你不能够忘记是——不断地找到自己、认识自己、不断地去成长才是它们的意义,这样的话你的天地才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人生的希望永远都在前方召唤你。”
“……”
“或许,现在不是都在这么说吗?我们就算奋进全力也比不过那些所谓的‘天赋型选手’或是能力真的很强的人。但我们做一件事的意义,它的真谛本来就不是要和别人去相对比啊。”
“……”
“因为人最终的归宿都是死亡,曾经那些高贵、那些卑微、那些名利钱财,又有那些是我们能留给自己的呢?每个人的人生自有轨道,我要的,是我真的轰轰烈烈地活过,真的到死、到终点的时候,谁他妈还管我过得比谁好比谁差呢?”
“……”
“我们最终能留下的,也就是我们每个人一生中真正可贵的——是独属于我的那一份激情、那一份感动,是我几经波折也能够把自己的故事叙写得完整,最重要的不是谁更优秀,而是谁更对得起自己、谁更坦诚。”
姜黎一言不发,却已经解开了自己好多的问题。
这个一度心怀傲气从不愿在他人面前落泪的人,终于肯让一张又一张的面纸对他经年的心酸报以宽容。
他小时候很想快点成为一个大人,以为只要成为大人就是无敌的。直到真的长大后才发现——大人可能比小孩还要脆弱。
于是他就紧跟别人的脚步拼命地往上爬,以为只要爬到和在他之上的人同样的高度,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强者。
事实是,他根本就没搞懂到底什么才是一个“强者”。
然后,他在这片过于辽阔的土地上,找不到路了,就像每到黑夜里就找不到家的那个孩子一样。
没人会管他,哪怕再撕心裂肺也没有人会看见。
而余顾想要告诉他的是——你听着心的声音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加冕之路。
余顾一边轻抚姜黎的后背,一边道:“我上个月在课件里写过一句话,现在想跟你说:世界辽阔,人生亦是旷野,我们可以选择在心灵的土壤上种下一片热带雨林,也可以站在生命的雪峰上仰望岁月的极光,就算我是只是一片荒芜、一个土堆,我也有属于自己壮阔,我同样可以在它上面写下自己的故事。”
“……”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掩藏自己的不足的,只要心中坦荡、循心前行,曲折颠簸的坎坷中也能够开出一片锦簇。”
姜黎沉闷地“嗯”了声。
余顾松开他,说:“你该和你朋友好好谈谈,不是重新认识他,是重新认识你自己。”
姜黎在余顾睡下后,和许逸梦相约在WAITING见一面。
虽然很忙,许逸梦还是肯抽出时间赶过来,根据姜黎方才发微信信息的用词来看,他感觉他们的情谊又有救了。
“这边!”许逸梦进来,姜黎向他挥手。
“哟,怎么突然想着找我出来了啊?”许逸梦问。
姜黎双手捧着酒杯,他不太会说漂亮话,只好开门见山:“对不起,逸梦。”
“什么对不起?”
“我前两个月像鸵鸟一样躲着你,对不起。”
听完姜黎所言后,许逸梦笑了,“你这个傻子,果然是因为这个啊!”
姜黎故作镇静地饮了一口,“咳咳,你能……原谅我吗?”
许逸梦举起酒杯,说:“什么原谅不原谅啊?我又没怪过你。来,干杯!”
兄弟情深似江海,相酌一笑散恩仇,他们俩没有恩仇,只有即便退过潮仍旧深厚的情。
“你啊,还是那么小心眼儿”许逸梦酒后微醺,损姜黎时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看看哥,心胸宽敞,从不计较这些啊!”
昔日损友再次上线,姜黎以前是怼不过他,如今已经过两个月的旁听训练,自然是有底气了些,道:“还心胸宽敞,我看你胸肌都萎缩了。”
许逸梦也不恼,又开始诉苦:“那还不是我忙,我从小到大都在忙。小时候家里穷,是真的住在山沟沟里的那种,然后我就励志走出深山。结果啊,我发现走出深山之后,我还要上岸,好嘛!那我上岸了,结果岸上还是岸,他妈的B。”
姜黎蓦然回忆起余顾两个月前和他说过的一段话,对许逸梦道:“以前你是没办法,只能先走出山,现在你不一样啊。”
“什么不一样?”
“你有权力选择是继续上岸还是勇敢下海了。”
许逸梦拍打桌子,摇头连连叹气,“哪有这么轻松啊?最近总部那边乱得要死,连朝霖都把合作申请撤回去了。你是不知道,自从换了个董事,絮雲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外人看不出来而已。”
姜黎对这个事实虽说是惊讶,又觉得是在情理之中,毕竟之前旭辉查出来的那几个受贿的校领导也不是摆设,慕思华能把企业做那么大,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许逸梦又闷了一口酒,继续道:“要是絮雲真没了,那我之前的心血也白费了,还有那么多钱呢……”
“什么钱?”
“哎呀没事。”许逸梦挥手,“我害怕以后丢饭碗,赚不到钱。”
姜黎醉了,没再喝,“真是钱奴,你别瞎想,好端端的不会没掉的。”
“唉,算了,我再怎么厉害也得跟着大形势走。”许逸梦扶手额头,才注意到姜黎的身着,“哦,你这围巾挺别致啊,手工的吧?”
姜黎低头抚了抚散搭在身上的围巾,嘴角勾如初月,“这不是我的。”
许逸梦挑了挑眉,“哟吼,有情况啊兄弟?还是你那个同事吗?”
姜黎被说得不好意思,仗着灯光昏暗任由脸颊发红发烫,“没有,你别瞎想啊,八字还没一撇呢。”
“哟,原来是偷偷拿别人的戴啊,坏坏哦。”
姜黎故作矜持。
“你甭给我装。诶,那个……他是谁来着?”
“小轩的那个弟弟,叫余顾啊,你喝失忆啦?”
许逸梦来劲儿,清醒几分,“卧槽,顾辞晞说的‘余音绕姜’果真啊。”
“嗯?顾辞晞居然还会跟你聊这个?”
风水轮流转,许逸梦绅士地咳了咳,“就是……无意间听到她们聊的。”
姜黎就着遗留的老谋深算的性子,自然不信,凑近质问:“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了。”
“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想求偶就找别人吧,她——你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
“看吧,果然!”姜黎坏笑,食指晃动地指许逸梦,“她现在可是是盛璟曦的了。”
“我操?”许逸梦一秒僵化。
天塌了。
然而,他可是“死装货”的挚友,表面上还得说出满不在意的话:“哦,那就算了,反正又没事。”
他们两兄弟久未相诉,此次重逢相谈甚欢,待分别之际已是午夜时分。
许逸梦迷迷糊糊地跟姜黎挥手作别,上车后立即清醒过来。他点开微信,找到备注为“姜世杰”的用户。
逸:是余庆锋的亲生儿子
姜世杰:余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