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真他妈让人恼火
作品:《你的新生》 余顾本来就站在风口浪尖上,一看到相关人的名字时,一股无名火肆意妄为地舞动。
夜深寂冷的空间里,起伏强烈的呼吸还证明有一条生命存在。
他绝对没耐性费那个劲儿去给陆南柯打字,无半点犹豫地,向对方拨打出四年以来的第一通电话。
再英勇的猛士,直面曾经的阴影时也难免有所触动。
余顾不是猛士,在对方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捏住了,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吊在悬崖峭壁之上。
要么爬上去,要么跌进不见底的深谷,你只能等待粉身碎骨,忍受死亡前把你裹得窒息的绝望。
这就是记忆的力量。
陆南柯开口:“小顾,你现……”
余顾直接打断他的话:“陆南柯,我……”他顿了一下,还没有准备好。
而后,滔滔不绝道:“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不再要来烦我,你是人还是畜牲啊,听不懂人话吗!你要是精神有毛病就去医院看啊,找我有什么用啊!
“我……”
“我知道,你很愧疚你很抱歉,那我本来都不跟你计较,自从我进来旭辉你还要来烦我,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你他妈的是不是脑子被蛆啃没啦!你从小吃蛆长大的吗!”
陆南柯好不容易找了个空隙想插话:“你听我说……”
“你他妈给我闭嘴,傻逼!我现在听到你的每一个字,看到你的每一个动作都想作呕!你说你精神有问题,我就不是人了?我精神就好得很啦?你别再跟我讨价还价道德绑架,我再最后跟你说一遍——不要来烦我!滚你妈的!操!”
“我……我只是想要弥补我的过错……”
“弥补……你自己要赎罪别掘我的坟墓啊!你要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原谅了,是你自己没有原谅自己,关我什么狗屁事啊!”说罢余顾立即挂断,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
呼吸涨落更为强烈,但真他妈的爽快!
嘴瘾一过,简直神清气爽,就说怎么可能会有抑郁症嘛。余顾心想。
他像往常那样打开窗户透气。
夏天的残骸不见,冻得他牙关直打哆嗦。
忍忍吧,至少能让人清醒。
然而,今天注定与往常不同。
对面还有灯亮着的楼层,余顾的瞎想有时是没法控制的,他猛地想起视频里刷到过的凶手杀人被“你”撞见的视频。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好像真的看见对面有一道黑影在向这边点手。
他立马将窗户锁上,把窗帘拉紧。
手机在床上震动,他抓起来看——是陆南柯的。
拉黑。
切进主微信,某人还是没有消息,就像置顶的账号一样。
我是怎么了?余顾在想,我真的有问题吗?这到底是谁的错啊?
没有答案。
他抓住一把头发,手机不停反复地开开关关。
最后,他点进一个社交软件,找到和自己聊得还算好的网友,鬼使神差地发送一句:我可以和你谈恋爱吗?
对方过去三分钟都没回,也不奇怪,已经这么晚了。
正以为要到明早才会有答复,对方突然发信息过来。
XXX:不是哥们
XXX:你他妈男同啊?
XXX:我操
XXX:滚,傻逼
“操!”
气一下子上来,余顾抡起手机狠狠砸向墙壁,屏幕的渣碎了一地。
他懒得管,坐到书桌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
本来还静下心了,不巧正看到上世纪某段特殊时期中,一群麻木的人将一个初恋的少年的情诗全贴在墙上,对它们嘲讽、批斗、吐口水。
嘶!
他一把将书撕成两半。
之后,干什么的兴致都没了,困意也没了,一直干坐到第二天早晨。
这一觉没睡,后面就再没有睡好过
说来也奇怪,余顾以前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不足以让他害怕一点半点儿,但自从那一天起,那些恐怖的生物像是在报复他似的,但凡他一个人在家,哪怕只是洗澡的时候闭上眼睛,都错觉地感应到背后站着一只浑身血淋淋的丧尸。
至于觉没能睡好,纯粹是出现更严重的幻觉。
晚上一关灯,他似乎能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那是曾经在电影里看见过的,住在废墟中,经常提着斧子杀人的精神病流浪汉,就站在房间的角落盯着他的床呲牙咧嘴地笑。
若是打开灯则更糟糕,陆南柯那一晚如鬼怪般的脸会不自觉在脑海里浮现。
不只在家里会这样,出门更是如此。
每天晚上下班回家,一个人开车时他总会往后视镜上瞥,生怕后驾驶座突然端坐着一个什么东西。
一个人走夜路也是,都要屡屡回头,最怕背后紧跟着一个人。
不过在所有的恐惧中,有一个点比较特殊。
余顾害的那些东西,全都是恐怖电影或视频里的人类或者像丧尸、伪人这样直立行走的类人生物。
就像他回想了一下以前看过的《咒怨》系列,他发现自己丝毫不害怕从楼上爬下来的血淋淋的伽椰子,唯二怕的两幕都与佐伯刚雄相关。
一是录影带版本中,刚雄剖shi取胎;二是电影版本中,刚雄从二楼持刀而下,一步一步逼近屏幕。
为此,他再次去看过心理医生,被诊断出有焦虑症。
他企图再此通过看哥哥和家人的照片来缓解心理障碍,最令他绝望的便因此而来——看照片不仅缓解不了一点儿,反而因此再度陷入对那遗失了的18年而催生的痛苦和空虚。
那不是暂时的百无聊赖,是一种连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问题都无法回答的迷茫,以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存在于世。
他无枝可依,身边可以让他靠一下的只有顾辞晞。
有了事业也不全是好事,顾辞晞不能像以前那样时刻伴余顾身边,问过好多次要不要她回去陪他,他因为不想给她跟盛璟曦添麻烦每次都拒绝。
就因为这一点,两人隔着电话吵了一架。
顾辞晞抱怨:“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了?眼里还有我这个朋友吗,一天天整得我和你不熟一样。”
余顾解释:“不是的,你好不容易才有这份工作,又跟盛姐好好的,我就是……啧,哎呀,我……”
“顾宝,我说白了不管老娘怎么样了,出去乞讨了还是做高管了,你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啊。”
“我明白。”
“你明白吗?我看你糊涂得很。”
是啊,他确实是被冲昏了头脑,真糊涂了。
也可以说,他从来都没清醒过。
顾辞晞叹气,好声好气说:“我明天去你那,你不是说想跟我学化妆吗?我找到适合你肤质的了,最近也抽空学会了男生的妆容。”
“嗯。”
“我又不傻,知道松弛有度,一旦工作稳定下来了,多少是有时间陪你的。”
余顾感动到哭,“辞晞,谢谢你……”
顾辞晞骂他:“傻逼,你跟我说‘谢谢’?没爱了,滚吧。”
余顾破涕为笑,“不是不是,我最爱你了,么么哒。”
“别恶心人了,你今晚给我睡好,不准熬夜,听到没!”
“哦。”余顾应得轻巧,却不敢告诉顾辞晞他已经没办法睡好觉了,每天都是等实在撑不开眼皮才勉强入睡的。
这几天他的睡眠时间平均不超过四小时,顾辞晞见后心疼坏了。
“你他妈……这状态怎么回事?啊?”她问。
余顾别开脸,欲转移话题,问:“我前天得了新的红茶,你要喝吗?”
顾辞晞铁定不上当,“你回答我,怎么回事?”
“……”
“失眠了?”顾辞晞猜道,“还是……状况太严重的缘故?”
余顾破罐子破摔,“都是吧。”
“啧。”顾辞晞把化妆包搁一旁,“医生没给你开药吗?还是你又没吃?”
“没……过段时间就好。”语罢,余顾进厨房准备泡茶。
顾辞晞抢过他手里的陶瓷杯,“我来。还过段时间,这他妈半个月都要过去了,你还想过多久去?等到过年啊?”
余顾卖乖地笑了下。
“笑个der啊,这茶你别给我喝啊,你给我补觉去,我守住你。”
“不化妆啦?”
“化死人妆吗?”顾辞晞醒好茶,清香氤氲在空气中,不绝如缕,她把水倒掉,说:“咱生日都拉过勾约好了要一起长命百岁,你可别先走喽。”
余顾没回答,视线聚到放在沙发上化妆包,抬手抚着自己的脸。
真的是为了取悦自己吗?他扪心,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不需要了吧……”他呢喃低语,只有自己听得到。
喝酒误事的次日,姜黎一直追问顾辞晞关于陆南柯和余顾之间的事,顾辞晞拗不过他,只好告知了真相,只可惜如今缺乏证据,没法上诉陆南柯。
原本就看不惯陆南柯的他更是对其痛恨至极,若不是还保有理智,他差点没忍住动拳头。
课间,画室里闹哄哄的,姜黎与世隔绝般,埋头盯着桌上的设计稿。
已经完成了,就等着拿出制造,送给自己喜欢的人,亲自为他戴上。
可以吗?
郭静纯收好全班的素描,递给姜黎,“老姜,作业。”
姜黎呆滞无神,没有动静。
“老姜?”
“……”
郭静纯把作业搁桌上,没要走的意思,就想看看姜黎到底怎么了。
微信来消息了。
姜黎复活,仅在两秒内打开手机,眉宇久违地舒展开。
小哭包:很抱歉我之前给您添了那么多的麻烦,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希望我们能以一种更礼貌更尊重彼此的方式交往,好吗?您之前说要送我上下班的事,我只当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同事之间关系再好也不必如此亲密。也十分感谢您之前对我屡次的照顾!
逐字逐句中一个个“您”,就像一根根尖刺扎进姜黎的每一个毛孔。
他的脸色让郭静纯吓一跳,还以为他又昏倒了,“老师你没事吧?”
世上总有人放不下该死的体面,姜黎的失态没持续太久,不管多么痛苦,他随即便恢复昔日的矜持,就打发走郭静纯。
这个月以来,慕仁慧经常打电话过来,每次都会问他过得好不好之类的,明显是想要弥补曾经母子间的遗憾。
他和许逸梦尴尬,季菊英、安凌懿她们又都偏向余顾那边——他自认为的,薛临澈嘴巴子太大。
兜兜转转,结果还是没人能听他倾诉。
在这个时候,他头一回领悟到家人(尤其是母亲)的意义,在他无枝可依的时候,至少那个名为“家”的地方始终在他背后。
而领悟到并不代表得到,数十年的隔阂不是说跨就能跨过去的。
所以,他尝试向慕仁慧诉说。
慕仁慧告诫他:“人和人的交往,本来就应该保持这样礼貌的态度,要是一天到晚都没个正形像什么话?”
又是“应该”。
姜黎沉默不语,慕仁慧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紧改口道:“哎呀,不是,妈妈的意思是希望你不要对一个人太抱有希望。”
“可是我就是想要他。”姜黎强硬道。
“我明白啊。”慕仁慧说,“儿子,妈妈这些年也发现自己的错误了,对不起。”
听到这句迟来的道歉,姜黎百感交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妈妈对不起你,我和你爸以前总不考虑你的感受,对不起。现在我们明白了,对任何人任何事你都有自己的权力去追去选择。”
姜黎挺无力的,他想说:伤害已然根深蒂固,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慕仁慧接续前面的话题,说:“可是追寻是一回事,你一旦去追了就不该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上面,或者说不能对他抱有过高的期待,知道吗?”
“……”
“不然你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姜黎还是没说话,他真不太认同慕仁慧的观点。
在绝对与刻意的礼貌之下,若不是阳奉阴违的虚伪,那便是自欺欺人的躲避,这一点他比谁都感同身受。
但是为什么呢?
莫非是整个社会都把交往的一种形式当作实质;还是说,人与人之间终究无法迎来真正的相遇?
而余顾突然而至的礼貌,其实不仅仅是对姜黎如此,对薛临澈等其他同性同事亦是如此,薛临澈还为此难过了好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