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被困
作品:《你的新生》 每天都想die:?
Rebel:谁更帅?
余顾没回这么厚脸皮的问题,姜黎为此闷闷不乐。
恍惚滞于脑海,不因其他,正因薛临澈是慕思华的儿子,余顾对薛临澈没有偏见,就是感慨人和人的关系还真复杂。
他吸一口冰镇果茶,掀开作文本开批。
张俊云的放在最上面,这孩子语文成绩优异,作文占半壁江山,难得的是他的文采不会因应试作文的需求而受限,散文小说皆是信手拈来,经常喜欢把自己的作品夹在作文本里让余顾顺便欣赏。
此次依旧,还是特意用一张精致的信纸写的,余顾阅读欲被激起十二分。
可是,这次写的似乎不太对。
“余顾?”姜黎突然唤到。
余顾回过神,将本子合上才偏过头去,“啊,怎么了?”
姜黎此时正站着,是以俯瞰的视角看他,眼神中却却映照着一丝小心翼翼,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说:“那个…、到时候,你别跟他有太多交集。”
“哦。啊?什么?”余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姜黎移开面孔,不去看余顾也不想被余顾看见,莫名其妙道:“那个……我要送你的画……”
“不急啊,你什么时候画好了再给我呗。”余顾回到,心思却还留在作文本中的那张信纸上。
姜黎不见得要坐回去,继续说:“中午……我有事……”
“啊?”余顾更懵了,不知姜黎为何这般异常,问:“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啊?”
谁知余顾此话一出,姜黎只是摇头,“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了。”还没说完时就拎起背包走人。
余顾也没时间发愣,因为眼下遇到了个异常棘手的问题。
晚自习,张俊云被叫去办公室。
此时,教师们不是回家了就是在看自习,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余顾和季菊英。
“报告。”张俊云站在门口道。
余顾见他已到,朝季菊英使了个眼色,而后开口: “进来吧,搬个凳子坐吧。”
张俊云目前看起来和往常无异,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怎么了小鱼?”
其实挺奇怪的,学生们跟他关系好,平时都叫他“小鱼”,和他们单独交谈时也是用这个称呼,但此时此刻总觉得十分别扭。
余顾道:“俊云,我是老师,还是希望你们以后能用‘老师’来称呼我。”
张俊云的脸色稍许沉了下去,“老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余顾屏息片刻,食指不停地挠桌角,“你的……你的那封信,我看了。”
听见这句话,俊云的神色好转,期待而又紧张,问:“那老师……你怎么想?”
“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欣赏。”余顾强装平和,道:“我入职前还怕呢,怕我跟你们会相处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你们的认可,这是我的荣幸。”
“嗯。”
“也正是因为我被你们认可,所以我务必对你们负责,我要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只是作为一个老师对自己学生的关爱,仅此而已。”说最后四个字时他有意地加重语气。
张俊云低垂下头,宽敞厚实的双肩渐颤,“老师,我……我……”
见他胸欺负得厉害,余顾放柔了语气,说:“老师之前也跟你说过,我理解你渴望被人关爱、被人理解。但是……我是你的老师啊,至始至终都有一道伦理和法律的界限存在,我也至始至终愿意听你倾诉、愿意引导你、愿意帮助你,可我不应该是你情感投射、爱恋寄托的对象。”
“……”
“明白吗?”
俊云始终不敢看余顾的眼睛,害怕一旦和他对视,就连仅存的那点温情也会被凛冽的目光扫射得一干二净。
如果是那样的结局,世上就再没有真正关爱他的人了。
“俊云……”余顾改口再唤:“张俊云,我懂得你的难处,但是你的渴望,应该是寄托给未来的,应该投掷在正确的方向,你如果只放在一个老师身上,会更痛苦。”
他继续说:“我希望以后,我们仍然是以师生的关系向前走,彼此之间务必守着那一层界限,好吗?”
张俊云紧咬住嘴唇,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次。
“俊云?”
指甲嵌进肉里,张俊云才以沙哑的声音开口:“我已经快抗不下去了,我已经……受不了无人问津的日子了……我每天都是……我……”
谁人都道像太阳一般的孩子,被凝聚不散的乌云遮挡,骤雨疾下,侵蚀他肆意奔跑过的大地。
季菊英见状从另一边绕道过来,抚住他,“张俊云?没事啊,没事,缓一缓……”
余顾递给他纸巾,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因为他的心,也曾被世人漠视过。
季菊英轻拍张俊云蜷曲的后背,“跟我说说吧,嗯?好吗?”
或许白昼里的形式让人们的心事显得太过荒唐,他们从来都不敢向外吐露;但当回到了黑夜中时,满腹的心音却又找不到人述说。
窗外的月色真白啊,白得让人感到心寒,只是那一缕仅有的皎洁,可否能照在迷失了路途的人身上呢?
季菊英还是让她的学生去找心理教师或是心理医生,并且还打过好几通电话联系他远在海外的父母。
张俊云的父母一年到头都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休息也没精力回国一趟。他们先前因为谣言风波只是拜托他舅舅去教训他,但如今兹事体大,即便再忙也不得不回来一趟了。
即便是这样,他们也还要再过个一两天才能挤出时间。
那两天,张俊云明显感受到余顾曾对他的那份独有的关爱已经消逝,或者说他明白了——余顾好像对所有人都愿意付诸热情。
而余顾屡次经受大劫,倒也麻木了,之于张俊云,他就是心疼,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他独自一人在学校花园的小径上漫无目的踏步,悄然想起季羡林的一句话——“人间万千光景,苦乐喜忧,跌宕起伏,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踩在随风飘荡而落的枯叶,他低头看它们无枝可依地倒在地上,任天意作法让它们漂泊不定,全然没有注意前面的路。
所以,他撞到人了。
“哎哟,小心啊。”被撞到的那个男子,比他高,音色还蛮好听的,好像有点熟悉啊。
余顾抬起头,“对不……诶,是你啊。”
薛临澈仅与他有一面之缘,上次在机场没看清脸,如今近在咫尺,看得过瘾。
比姜黎还好看。
薛临澈满面笑意,打个响指说:“怎么?被我帅呆了吗?”
余顾往后退一步,“没,那个……不好意思啊。”心说世上不要脸之人还挺多,虽然那人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没事没事,你居然还记得我啊,我是新调过来的英语老师。”薛临澈伸出手,“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
“啊,你好,我是高二6班的语文老师余顾。”他和薛临澈握手,触碰时温度裹住掌心。
其实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你也教6班的吗?太好了!那我是不是得叫你前辈啊?”薛临澈兴奋道,“余顾前辈?”
原本余顾还苦闷呢,现在被这位后生逗笑了,“前辈……我教龄都还不足两个月,怎么敢当?”
“那又怎样?你比我多待了一个多月,那就是我的前辈啦。嗯?前辈,以后请多指教哦!”
“好好好,薛师弟。”
“那前辈,你知道我表哥在哪里吗?我都说今天要来,他也不迎接我,真是的。”薛临澈瘪嘴嗔怪道。
“姜黎啊。”余顾摇了摇脑袋,“他这几天都栽在画室里,国庆一返校美术生的课业都增加了,他最近一直很忙。”
“哦哦,你和他关系好吗?”
余顾没有立马回答,只是蓦然想到他和姜黎相识两个月,竟然这么快就成为十分要好的伙伴了,至于那些个歪心思也被丢得远远的,没有衍生开。
“嗯,我觉得我们的关系,特别好。”他回答到。
“是吗?那太好了!我哥他其实哪儿都好,就是老一个人待着,搞得自己都快抑郁了。”薛临澈一边学着余顾的步子,一边随口说。
径旁的银杏叶已渐镀上一层金黄,就像是秋天叙写旧事时留下的笔迹。两个行人于林间徜徉,亦在光阴的纸张上将昔日流传的消息延展。
余顾问薛临澈:“你觉得你表哥是一个怎样的人?”
“嘿,我哥他可厉害了,特别优秀!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真的就是知行合一,小时候说要拿下什么比赛,真的能废寝忘食地准备。还有其他的也是——学业是自己逆袭的、高中开始生活费也是自己赚的、对象也是不顾家人阻拦自己把男朋友搞到手……”
薛临澈戛然而止,余顾侧头看他,“怎么了?”
薛临澈不好意思地笑了,拍了拍自己的嘴,“嘿嘿,我就是心直口快,把他是男同的事都说出……啧。”
“呵呵,没关系,我知道他是。”
薛临澈瞪大双眼,“他跟你说啦?”
“嗯哼。”
“哦哟,那你们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啊,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
余顾本想解释说姜黎还对他哥念念不忘,但薛临澈接续的话让他不知所措。
“那他可能会喜欢你哦。”薛临澈这样说。
余顾目没瞪,但口呆了。
薛临澈以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赶忙道歉:“对不起,可能对直男来说这的确可能……有点让人后怕,但是我哥他确……”
“没事,我也弯的。”余顾讪讪回答。
“哦哟,原来如此。”薛临澈跨到余顾前方倒行,问:“那我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吗?”
来了来了,直男直女“能问你一个冒昧的问题吗”的攻击。
余顾配合问:“什么问题?”
“就是,你对我哥……有意思吗?”
“……”
挺可笑的,余顾居然没法爽快回答,要说喜欢,他觉得与姜黎之间多少还有隔阂;要说不喜欢,也不能否认他的确略有感触。
薛临澈意识到自己的无礼,正常走路了,“抱歉抱歉,我不该问的,对不起。”
余顾顺手摘下身旁树枝的银杏叶,“没关系。”
他没再接下去,薛临澈便绕开这个话题,和他说别的。
二人刚来来到画室就撞见刚走出来的姜黎。
薛临澈冲过去抱住他,“表哥!我好想你!终于又见到你了!”
姜黎比薛临澈高,但还是被他强大的冲击力撞得后退一步,道:“刚刚有课,没来得及去见你,抱歉。”
余顾一个人呆站在旁边,脑子里还响着薛临澈那句“那他可能会喜欢你”和“你对我哥有意思吗”。
真他妈要命!
其实,如果就连18岁时的事都忘记,他倒觉得没什么。只是从那一年以来,但凡和他交好的同性朋友做出一些暧昧的行为时都会让他忐忑,无形之中总能看到将他囚在地下室的陆南柯的影子。
也几乎是每个月,他都会在梦中看见18岁的自己死在陆南柯漆黑的地下室里,而陆南柯就抱着他早已发白的躯体行着畜牲不如的事。
所以,他时常觉得自己一定是得病了——渴望被爱,却又害怕被爱。
关于这一点,他怕顾辞晞担心,从未告诉过她,那些玩笑话也只是听听而已。
而他还是会担心——姜黎,是否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呢?若哥哥的那三年过得很幸福,那么他对姜黎产生哪怕只有一点的情感波荡,自己算不算一个掠夺者?
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股脑地往外冒。
“前辈?前辈!”薛临澈叫余顾。
余顾方才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醒来就和姜黎对视上。
“你怎么了?”姜黎关问,那双眼里闪烁着什么奇异的情愫——有失落、不安,还有一丝丝期待。
余顾目光躲闪着,回到:“没事,我……我先走了。”语罢,他匆忙离去。
他走得很快,几乎能算是小跑着的,脑子乱成一糊,根本没注意前面。
直到撞到了今天撞到的第二个人,他杂乱的思绪轰然坍塌,什么都不剩——唯独惊恐。
“小顾,你没事吧?”
余顾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定住,明明陆南柯只是将手放在他胳膊上,他却动弹不得。
与其说是陆南柯困住了他,倒不如说他是被自己给困住的。
陆南柯见他没说话,怕他又生自己气,立即松开手,“小心一点,别摔去了。”他的语气失落,交杂着谨慎,道:“我……对不起。”
说完,他和余顾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