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绕指柔010

作品:《如何优雅地气死前任[快穿]

    安宁循声望去。


    回廊处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位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那少女梳着时兴的发髻,未语先带三分笑。


    “王爷金安万福。家父设下赏花小宴,望王爷明日赏光。”


    安宁略微一琢磨就猜出来少女的身份。在这肃州地界上能有这般排场和做派,除了林刺史的独女林惜晨再不作第二人想。


    “美人相邀,岂有推辞之理。”


    李安泽侧身看着安宁:“刘小姐可愿赏光同游?”


    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分明是宴无好宴。安宁却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垂首应下。


    林惜晨目光也落到安宁身上,她得体地福了福身:“早听家父提及刘小姐于水利一事上见解独到。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蕙质兰心的佳人。”


    安宁回礼道:“林小姐谬赞。偶有所得,不敢称高见。”


    安宁心里忍不住腹诽。李安泽招蜂引蝶的名声果然没掺假,看起来又要给他惹一堆祸事。


    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肃州,李安泽身边总有许多不期而遇的官家小姐或赠精巧茶点或论诗词风雅,从未间断。


    林惜晨又笑着与李安泽打趣两句,就领着丫鬟如同她来时一般带着一阵香风笑语离去。


    李安泽面上笑意顿时淡了几分,看向安宁:“修渠一事可还有补充?”


    安宁回道:“截水坝体或可考虑夯土混以碎石增加稳固。支渠两岸若能遍植垂柳就更好了。杨柳根须可固堤保土,枝叶也可为农人提供些许荫蔽。”


    李安泽听得专注:“此事后续便由你跟着一同督办吧。”


    安宁微怔:“我?”


    李安泽抬眼,方才的风流意态早就收敛得干干净净:“既欲成事,总不能一直居于幕后筹谋。”


    安宁回到院中,柳氏正兴致勃勃地翻看女红图样。她招手道:“棠儿快来,瞧瞧这花样可好?绣在手帕上定然雅致。”


    安宁依言走近,在柳氏的指挥下牵针引线。不料他力道突然控制不稳,细针便刺入了指腹,染红了一小片素绢。


    抄家那日因挣脱镣铐而绽开的皮肉早已愈合,内里筋骨却终究不如从前灵巧。每逢阴雨天或做细活的时候,安宁的指节便会发僵,腕子也总带着力不从心的滞涩。


    柳氏心疼道:“你从前未曾细致学过这些,倒是为难了。”


    柳氏又唤丫鬟:“快给小姐包扎,再去请先生来。今日先教小姐描花样,针线可以慢些动。”


    柳氏给安宁找的闺阁先生是一位严谨的妇人。她耐心讲述着女红描红的技巧。安宁依样描摹但总显僵硬,他描出的花瓣也过于棱角分明。


    “今日便到这里,小姐先多练一练吧。”


    刘砚来访时,安宁已对着那描红本练到了手腕发酸。


    刘砚看着描花道:“描不好便不必强描了。”话虽直白却并无嘲讽之意,“你如果不喜这些又何必勉强自己。”


    安宁抬眸看清了少年眼中笨拙的关怀。他顺着刘砚的话佯装自嘲道:“哥哥说的是。我于此道确实愚笨,日后若是嫁不出去便赖着哥哥养我一辈子!”


    刘砚被他这话逗笑,走上前将尚带温热的油纸包塞进安宁手里:“刚出炉的沙枣糕记得趁热吃。”


    指尖传来糕点的暖意驱散了手腕的酸涩。


    “多谢。”


    刘砚耳根微红:“先前诸多不是,是我迁怒于你。对不住。”


    安宁莞尔:“过去之事哥哥不必再挂怀。”


    静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却不再是以往那种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趋于缓和的宁静。


    刘砚又开口:“我认得几位熟悉城西地势的老师傅,他们都是几十年的老河工。明日你若得空,我可引荐于你。修渠之事或能帮衬一二。”


    这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弥补方式,也表明他真正开始将安宁在乎的事放在心上。


    “明日,应当是要去赏花宴。”


    刘砚皱眉:“跟谁?”


    “王爷和林小姐。”


    “明日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安宁实在想象不出刘砚出现在那种场合的模样。


    “我是你兄长。你出门,我自然要跟着。”


    刘砚说得理直气壮,也没管这话里话外有没有道理。他心底对李安泽模糊的警惕和对官家小姐惯会捧高踩低的认知一起汇成了他的这个决定。


    ……


    春园里百花争艳都不及满座锦衣华服的闺秀来得耀眼。


    林惜晨周旋其间,言笑晏晏。她不时状若无意地扫过安静坐在临水一隅的安宁与他那面色紧绷、如临大敌般守在旁边的兄长刘砚。


    宴至酣处,不知是谁起的头便闹起了即兴展示才艺的游戏。琴音绕梁,清歌婉转,各有千秋。


    不多时,一位粉衣少女以团扇掩面:“早闻刘家妹妹自有一番际遇,不同于寻常闺秀。不知今日能否让我等开开眼界,一睹风采?”


    另一人附和:“是呀,是呀。刘小姐甫一回府便得端王殿下青眼,共议水利大事。想必才情必有过人之处,非我等只会风花雪月者可及。”


    席间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各异。


    谁人不知这位刘小姐是州牧府刚从乡下接回来的。纵然请了教习先生恶补,短短时日又能学到多少?


    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刁难。


    所有视线都齐刷刷地聚焦于安宁身上。


    若此时此地的真是自幼长于乡间的刘棠或许真会被难住,但对曾身为京城贵女的唐棠却并非难事。


    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不露锋芒地维持乡野女子该有的模样。李安泽那句“若暴露身份,没人会救你”的警告,此刻还似悬在耳边,让他不敢有半分差池。


    安宁略一沉思便有了打算。琴棋书画太过风雅,非经年累月不成,易招猜疑。只有跳舞是乡间女儿也能接触的自然之事。若是将劳作的韵律入舞,既合身份又不失清雅。


    “刘小姐这是不愿赏脸?”粉衣少女又追了一句,团扇遮住的嘴角藏着得意。


    坐于主位旁边的林惜晨不着痕迹地轻轻碰了下粉衣少女的手背,假意低嗔:“莫要胡闹,刘妹妹许是羞怯。”


    刘砚恨不得替安宁拒绝。


    安宁没看那些探究的目光,只望向院角小池旁那一株连着一株的斜斜垂柳。


    “各位姐姐珠玉在前令人心折。棠儿愧无所长,唯在乡野时见村人祈雨庆祝丰收常以柳枝沾水伴风而舞,以此感念四时天工。”


    “如今端王殿下兴修水利,多用垂柳固土,可见垂柳虽然生于乡野但气节和作用却不俗。今日棠儿愿借池柳摹其形意,聊作一份野趣,为诸位助兴。此番献丑了,切莫见笑。”


    他缓缓走到池边。


    柳枝低垂,池水潋滟。


    安宁抬手折下一段柳枝。他的身姿也与垂杨一起融入风中。没有琴音相伴,只有柳枝拂水的轻响。


    安宁手中的柳枝翻飞流转,时而拂过周遭花枝掀起落英纷飞,时而轻点水面激起的水珠宛若碎钻轻撒。


    就在一个流畅的转身后,他正欲扬袖却感觉手腕一僵,手中的柳枝眼看就要脱手。


    他顺势将扬袖的动作化为自然的俯身,柳枝尖端探入水中带起一串水花。他巧妙地将那瞬间的停顿掩饰了过去,仿佛本就是舞蹈设计的一部分。


    转身时素裙绽开如清水芙蓉,垂落的发丝与垂柳相缠,美得清丽脱俗。


    点水如播秧,转身似收成,扬袖若拂穗。这段舞将春耕、夏耘、秋收的劳作光景悄然演尽,展现了垂柳长于风雨的生命力。


    刘砚怔在原地。他先是被舞姿惊艳,而后他看出来了安宁行动不适而为此感到担忧难受。


    他素不耽于享乐更从不留心歌舞,眼前这舞是他生平所见第一次所见,也是往后余生最惊艳的一次。


    李安泽的心神也被牵制在池边那道身影上。他见过太多佳丽献舞。宫廷舞姬的华美,步步皆是惑人的情态。世家闺秀的典雅,俯仰尽是规训过的温婉。


    却从未有人如安宁这般。舞姿中没有刻意逢迎的魅态,只有洗尽铅华的清透,像山涧的溪流一样悄无声息地漫进人心。


    他一直知道唐家嫡女素有殊色,更曾是他皇兄未过门的聘妻。


    李安泽捏着冰凉的白玉杯壁,酒液被他一饮而尽,试图遮掩翻涌的过往记忆。


    岸边静了片刻,刘砚率先回过神,快步走上前。他将早已备好的手帕递过去:“别着凉了。花看够了就随我回府换身衣裙。”


    方才起哄的粉衣少女满脸震惊,下意识望向林惜晨。林惜晨浑然不觉,掩扇轻笑:“果然别出心裁。”


    安宁也觉得再待下去是自讨没趣,不如跟着刘砚回府。他刚准备请辞,却见主位上的端王不知何时已无影踪,桌案上只留下一只空酒杯。


    白玉杯身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正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