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会侵蚀人的理智，被污染物污染的人类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极小概率的情况下，知性战胜污染，就成为同化者。第二种，则是绝大多数的情况，那些承受不了污染的人类，就会被扭曲成形态各异的怪物，这种怪物本能地渴望以杀戮传播污染，被称为畸变种。


    他叹了口气，这些野生同化者最麻烦了。


    “我明白你想保护同伴的心情，但畸变种已经不是人类，也绝没有恢复理智变回人类的可能，甚至还会源源不断地传播污染。”


    “比如现在，”他认出姚知羽身体已经完全由蜡质构成，污染侵蚀到这种程度，可以直接判死刑了。“她已经完全成畸变种了。”


    担心这小子不信邪，他还额外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她的污染物是[天使之泪]——一根蜡烛对吧？”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果然，乌羊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唉，那就没办法了。“这个污染物，无法被同化，只会把人污染成怪物。”


    所以，按照执刑官行动守则，就必须予以诛灭。


    要知道，这里是老城区，人口密集到可以让僵尸吃脑子吃到厌食症，一旦畸变种逃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支援赶来需要时间，警察来疏散人群也需要时间。他的搭档崔何正利用影子在飞快地把人搬迁走，抽不出手来帮忙。他的任务就是拖住这个畸变种，甚至是——杀死它！


    两米长的[破魔箭]自虚空出现，落入他手心。


    A级污染物所导致的畸变种，就算他今天死在这里，也不能让它逃出去。要知道[天使之泪]是可以自我增殖的！死于它审判之下的人会化作蜡油，成为本体的一部分，杀的人越多，吸收的养料也就越多，它就越强大。


    陈照影把乌羊往后一推，自己握着长长的[破魔箭]迎战。


    姚知羽早就按捺不住，对着陈照影悍然出击！她的躯体骤然崩塌，化作滚烫的蜡油，朝着陈照影爬过去，那蜡油内有古怪的火光游走，恐怕一旦被缠上就绝不会有好下场。


    [破魔箭]长达两米，比人都高，陈照影以箭为枪，锐利的箭镞划过畸变体，箭身上铭刻的神秘文字就会闪过流光。凭借着这支箭，他没让那蜡油靠近自己分毫。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战场固定在这一个小空间内，这对于远程弓箭手陈照影而言很不利，但他更担心波及到没来得及撤离的普通人。


    在一个交手的间隙后，他终于拉开距离，再次弯弓搭箭。


    符文流光溢彩，他咬开指尖，将血涂抹在其中一行文字上，那行字便亮起金光。


    任何同化者使用能力都有代价，而【破魔箭】的代价，就是失去名字。箭身上的文字都是曾持有过它之人的名字，当使用掉一个名字，箭的强度就会更上一层。而以这个名字为代价发出的一击，则会在必中效果上附加必杀。


    他要以这一箭，杀死眼前的畸变种！


    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姚知羽进一步失控，她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形，化作滚烫的烛泪在屋内游走，电器、桌子、瓷砖……她所经过之处非生命物体也被扭曲了物理性质，开始融化，与她融为一体。


    她学着陈照影的样子，将蜡油凝为千万根箭矢，自四面八方对准了陈照影。


    生死对决，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乌羊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拦在二人之间，直面来势汹汹的红箭，大喊：“等等，这之间一定有误会！”


    “我草，回来！”陈照影怒骂。要不是担心乌羊也被污染共振成畸变种，早就把这小屁孩丢出去了，这也太乱来了！


    就算他的能力可以魅惑敌人，对畸变体也没用啊！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但紧接着下一秒发生的事直接重创了他的世界观。


    只见铺天盖地的红箭细如线、密如雨，极速撕裂了空气，发出蜂鸣般的细微尖啸，而万千声哨响汇集在一起，共振出海潮般无处可逃的压迫感。少年单薄的身影就站在最前方，就在即将被红色吞没的一刹那，时空暂停！不，暂停的只有畸变体不死不休的杀招。


    闪着滚烫火光的蜡烛几乎要刺入他的眼睛，却被紧急按下了暂停键。


    陈照影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就听那少年开口就是热血少年漫台词：“你说了畸变种是没办法交流的，可是在你来之前，小羽和我沟通完全正常！她才不是怪物。”


    陈照影不为所动：“是吗？可是我刚刚说话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啊。”


    乌羊尴尬一笑，说：“那是因为小羽是聋哑人。”


    说罢，他飞快比出手语，陈照影看不懂，但他能看懂那团非人物种犹豫片刻，勉强凝出人形，犹豫着站在了乌羊身后。


    陈照影：！


    陈照影觉得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首先，她一定是一个畸变体。”陈照影蹲在地上喃喃自语，默默背诵执刑官教科书上的定义。“其次，她可以沟通。而畸变体是无理智的、被污染的、活的人类尸体。”


    凑近了可以闻到他大脑发出的阵阵糊味，执刑官的底层代码已经卡死了。


    “这说明你认错了，小姚就是同化者。”乌羊摇头，装模作样地叹气：“唉，经验主义要不得啊。”


    陈照影看他一眼，冷哼一声，拿出检测仪，朝姚知羽走过去。已经把自己重新捏成人形的女孩警惕地后退两步，还紧紧拉着乌羊的衣服。


    陈照影不语，只一味测污染值。


    “哔——”


    在三人的目光下，污染探测仪上的数值一路飙升，然后，砰地碎了。


    陈照影跳起来：“你还说不是畸变种！正常人类怎么可以接受这个范围的污染！”


    他一激动，姚知羽就应激，刷地又亮出攻击的架势。


    乌羊连忙拉住：“可是小羽明显还存在理智，会不会是你这套理论存在bug？”


    “怎么可能——”陈照影不假思索地反驳，但话说出口的一瞬间，突然灵光一现。有时候屎山代码可以跑起来，不是代码写得多正确，还有可能是bug太神。


    “我懂了。”首先，污染值证明，姚知羽是畸变种。其次，特危科对畸变种的研究不可能出错。然后，姚知羽的污染物没有展现出理智锚定的特性。那么排除所有不可能，真相只有一个！


    “是你的能力影响！”他笃定地说。


    “一定是你的万人迷光环不仅对人类有用，对非人类也有用！”


    乌羊悬了一个晚上的心终于落地。


    他成功了。


    *


    事情要从见到姚知羽说起。


    乌羊需要接触同化者，而已知有一个隐藏的官方特殊机构，那么要如何找到他们呢？


    经常进局子的人都知道，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到警察，最快的方法就是犯罪，然后就可以等警察自己找上门了。要找到一个“不存在”的部门也是同样。


    他的机会来了。


    看着眼前诡异的杀人现场，乌羊心想。


    他不知道官方是如何辨别同化者的，但他在外面生活这么久没被发现，很可能身上有些古怪，所以他拿走了姚知羽准备处理掉的一半尸体，以它的污染波动伪装了自己，成功吸引并误导了特危局派来的人。


    姚知羽的突然爆发不在他的意料之内，他本来准备了其他诱导话术。但不得不说，正是她突如其来的攻击性，让乌羊得知了非常关键的一点——人的异变有两种结局，同化者或者畸变种。


    畸变种，无法被语言动摇的怪物。


    于是他立刻放弃了编一个完全不起眼的能力，转而想要能在畸变种面前活下来的能力。


    多巧。


    [天使之泪]不可能被同化。这是特危局经年累月得出的结论。


    姚知羽在[天使之泪]面前保存了理智。这是不可辩驳的现实。


    两个真理之间出现了落差。


    乌羊发现了它，并决定利用它。


    真相究竟如何不重要，他只需要被认为的真相。只要这个能力成功登记，它就会借由特危科的威信欺骗所有能看见档案的同化者。


    然后，由谎言锚定为牢不可摧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