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突然安静下来。


    轻微的呼吸声从听筒里传来，好像真的有气流，从听筒里吹出气，吹到雁兰舟的耳朵眼里，痒痒的。


    “不要想着挑战我的法务。”秦九霄说。


    原来听筒里，传来的是毒蛇吐信子的声音。雁兰舟一直以为这种东西是没有呼吸的，没想到，居然是有的。


    “言乐可真是可怜。”雁兰舟叹了口气。


    被这疯子喜欢，未必是件好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喜欢言乐。”


    雁兰舟被他的直白与坦诚吓了一跳。


    口是心非的人多，拼命掩饰自己不堪的人也很多。


    居然真的有人，能够如此坦荡，将自己内心的不堪赤果果地展示出来。


    他不说，雁兰舟也能隐隐感觉到，秦九霄也没那么喜欢言乐——喜欢一个人，怎么会忍心他受委屈呢？


    他大概只喜欢自己吧。


    言乐不过是他年轻时求而不得的执念。


    现在到了完成这点执念的时候了。


    雁兰舟起了点恶劣的小心思。


    秦九霄要是真的得到言乐，后面又会怎么样呢？两个人真的会HE吗？


    反正秦九霄说，不喜欢言乐。他倒想看看，外面的人会怎么说。


    “我知道了。我不想在秦氏大楼里看到言乐，反正你也不喜欢他。”雁兰舟说。


    这种要求，恶劣的就像言情文中的男女主，在相互虐恋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无辜的第三人。


    “好。”


    雁兰舟：？？


    不对啊。


    言乐不是你的得力助理吗？不说别的，当年的优秀学员，绝对的左膀右臂，公司人人夸赞。


    怎么说赶走就赶走了？你的工作还好吗？


    “但是你要担任我的新助理。”秦九霄顺势而为，提出条件。


    雁兰舟脱口而出：“雁氏怎么办？”


    “我认识几个职业经理人。”秦九霄说，“当然，等你爸身体恢复之后，也可以继续在雁氏执掌大权。”


    雁兰舟沉默了一阵。


    “好。”


    果然，秦九霄就是想并吞雁氏。


    这是最名正言顺的机会。


    秦九霄架空他的做法，比眼睁睁看着雁氏倒闭只剩下一个空壳要更好。他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雁氏。


    不管怎么样，秦氏肯定会出手，让雁家度过这次危机。


    雁兰舟现在只能希望，他爸能快点醒过来，好重新执掌雁氏。


    “那你快点做好交接。”


    秦九霄说完，挂了手机，叫了言乐进来。


    “你休产假去吧。”


    言乐：？？我这离生还有好长一大截呢。


    “产假是有天数限制的。”


    “那你居家办公？”


    言乐：你确定？


    “要不然你去国外对接分公司开疆拓土？我看瑞士气候不错，适合养老，迪拜也纸醉金迷的。”


    “……小作精不是在你耳边说了什么？”言乐已经没有任何好言好语了。


    对我一个孕夫，你们能干点人事吗？


    言乐从前听到一些有的没有的谣言，就觉得自己是他们夫夫play的一环。


    “我老婆向来善解人意。”


    言乐：我给你一个台阶，没想到你并不想要。


    “那我什么时候回来？”


    秦九霄盘算了一下日子，双手一掐：“我觉得两年吧。”


    言乐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我要是离婚，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这些高高在上的有钱霸总，从来不把他们这种底层人的疾苦放在心上！


    迟早要给他们好看。


    秦九霄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显然并不把言乐的话放在心上。


    雁兰舟挂了电话，立刻联系上了周月，争分夺秒开始准备手续。


    他爸要转院，中间手续还是不少的。他跟着走了航空的材料，很快被告知，今天下午人就可以出院了。


    四个白大褂跟着，很快就上了飞机。


    雁兰舟送着到了机场。


    请了最好的护工，他爸身体还算康健。


    但瘦了很多。脸颊都快凹陷了。


    长期的昏迷，虽然有鼻饲，周月也很上心，却依旧无法绕让他身体完全吸收养料。


    雁兰舟吸了吸鼻子，被周月嫌弃地一把拽开：“边儿去，有病别传染给你爸了。”


    雁兰舟：瞬间就不伤感了。


    “你和我爸在那边要好好的，缺什么就跟我说，不要舍不得花钱……”


    “知道了。”周月嘀咕，“快点回去了，这么能唠叨。”


    雁兰舟站在廊桥，看着他们把人推进去，还是有些不舍。


    就好像他们才是一家人。


    自己被他们两个排挤在了外面。


    “我是真把你当儿子的。”周月看着雁兰舟略带寂寞的小脸，特地跑回来，捏了捏他的下巴。


    雁兰舟努着嘴，含混不清地说：“我知道。”


    周月自己就是beta，和他的alpha父亲，并不能很好融合。


    她唯一的儿子，就只能是雁兰舟。


    随着飞机的轰鸣。周月带着雁爸，头也不会离开了。


    雁兰舟抓抓头发。


    雁氏的事，他还没告诉周月。


    周月的想法和他不一样，她特别豁达。或者说，她对雁氏，没那么执着。


    说不定她早就想把雁氏甩给秦九霄了。


    在她眼中，雁兰舟和秦九霄都是一家人，那么雁氏交给秦九霄管理，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连雁爸还活着的时候，也是这么安慰雁兰舟的。


    ——如果秦九霄能永远站在雁兰舟身边，一个雁氏又何妨呢？


    那是雁氏啊。


    自家的东西，凭什么给秦九霄？


    更何况——雁兰舟咬了咬嘴唇，有雁氏，秦九霄回来得依旧如此勉强，那没有雁氏，秦九霄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已经没什么能挟持秦九霄的东西了。


    雁兰舟看着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的中年男人，有些堵得慌。


    他已经在指挥自己的助理了，两个人互动如此自然，就好像他本就在这里工作一样。


    这个人他认识，钟瑞，曾在秦氏任过职，中间又跳槽去了别的地方，这回不知道秦九霄花了多少钱，又把他给找了回来。


    雁兰舟疏离地和他打着招呼。


    心中充满无力。


    秦九霄就这样不动声色接管了他的一切，没有人发觉不自然。


    三天之后，雁兰舟再次走进了秦氏。


    周围好像都安静下来。


    言乐站在公司大门口，双手交叠在小腹，好像英国管家。


    雁兰舟看着，莫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这么折腾一个孕夫，确实不地道。


    这事儿不好。


    真的不好。


    他拍了拍言乐的肩，示意他安心，悄声说：“我偷走了你那么久的幸福，终归是要还给你的。现在回家，安心休息去吧。”


    言乐在心中呵呵一笑。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和秦九霄清清白白，刻意解释反而更像掩饰。


    可雁兰舟似乎依旧对他心怀芥蒂。


    本来他还想跟雁兰舟解释一下，一听雁兰舟这话，很好，也不用解释了，你们两个就这么误会下去吧。


    狗男男，正好凑一对，捆在一起，别拆了。


    言乐露出一个假笑：“我安心的很，我把所有要注意的事项都写成了ppt，一共八百页。秦总最爱喝楼下二楼的拿铁都给你写了。你一定能做的比我好。”


    原来言乐这么了解他。


    原来他喜欢拿铁。


    雁兰舟什么都不知道，秦九霄从没在他面前挑三拣四过。


    私人的习惯，没必要暴露给一个不熟的人。


    或许，我也没有那么爱他。


    雁兰舟一瞬间有些输的心服口服：“我会仔细看的。”


    言乐：没意思。


    雁兰舟，你身上的气焰呢？


    他带着雁兰舟，进了总裁办，为雁兰舟介绍了一圈人。


    “因为身体原因，我准备回家修养一段时间。这是总裁夫人，准备和我交接工作。”言乐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具体内容我发给你了，你仔细看看。”


    他刚说完，秦总就开始叫人了，只留下雁兰舟一个人。


    众人眼中，皆是游移不定。


    都说夫人和总裁的关系不好，这会儿当了总裁助理，是斗法斗到哪一步了？


    所有人都在内心细细琢磨。


    雁兰舟无视所有人的目光。


    日子还长，不急着这一会儿就把自己气死。


    他只是简短收拾了一下桌子，就打开电脑，看起了言乐的ppt。


    都是秦九霄吹毛求疵的日常生活。


    有关工作的事，不能说没有，也不过就是发发福利、联系会议之类。


    到底没把他当自己人，一些大的项目，都没交给他。


    雁兰舟想起从前一个故事。


    很多大户人家，对待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就是每天打发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过个五年十年，人就废了，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只能老老实实被养着。


    好在现在也不完全是闲着，办公室就很有挑战性。


    言乐和雁兰舟交接的时间有些长。


    毕竟秦九霄在公司真的很难搞。脾气大到不行，嘴还毒，几个总监被骂的跟狗似的。


    雁兰舟好几次送东西，都撞在枪口上。


    几次下来，他也知道，有些同事是故意的。


    言乐走过来：“雁助理，以后里面谈话，不要贸然进去。”


    他咳嗽了一声，补充道：“这也是总裁的意思。”


    雁兰舟有些感激，他能在这时候站出来。


    至少他可以不去挨骂。


    雁兰舟乐的清闲，不知不觉就过去一个月。


    自从雁兰舟来了之后，言乐也不爱往总裁办公室跑了，午餐都让雁兰舟送进去。


    秦九霄想不起来吃饭是常事。


    “好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上班。”言乐给雁兰舟出了个必杀技，“他要是再不吃饭，你就喂他。”


    “你也这样？”


    言乐否认三连：“我说我要给你老婆打电话。”然后让老婆来喂他。


    哦。


    我声名远扬。


    言乐看着雁兰舟的脸色，准备把这事儿岔过去：“好歹带了你一个月，不请我吃顿饭？”


    雁兰舟开玩笑：“我请你吃食堂。”


    言乐叉腰：“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不是小气，这不是怕你万一中毒，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两人说笑之间，雁兰舟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顺手接了起来——


    “这边的医生，详细调阅了你爸的材料。”周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紧张，“医生说，可能是中毒。当然现在不确定，所有的结果，还需要进一步化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