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隆注资的消息不胫而走，向外界传达了一个信号，雁家还没有到倒台的时候。


    原本可能形成的挤兑潮立刻消散，银行也同意继续放贷。


    雁兰舟浑身一松，瘫倒在办公椅上。


    这把椅子，曾经是他父亲的，现在他坐上去，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没那么宽，也没那么稳。


    门口传来敲门声，雁兰舟立刻坐正，转身，老椅子传出吱呀一声。


    “吴家那边的人说是请了吕先生。”助力拿来了一份文件。


    雁兰舟并不认识什么吕先生，只是经过多方打听，得知吕先生是促成长隆注资的中间人。他想办法，通过吴家的人，才请到了这位吕先生。


    雁兰舟看了眼文件，里面是一份请柬，吴家在自家老宅请客。


    剩下是关于这位吕先生的介绍，着墨不多，有些神秘，连最基本的喜好都没查到。


    慎重起见，雁兰舟还是从保险柜里带上了一个小摆件，那是雁氏集团的小吉祥物，金灿灿的小机器人模样，非常可爱。


    助力将这小玩意装在好，夹在一堆集团资料中，犹豫片刻，低声问：“需要通知秦总吗？”


    雁兰舟静默了片刻：“他应该……不稀罕吧。”


    今天是请别人，免不了要放低身姿，秦九霄……不适合。当年他和雁爸谈买卖的时候，雁爸就对他赞赏有加。


    雁兰舟知道雁爸喜欢有骨气的人。


    更何况，他那么骄傲的人，睚眦必报，万一起了冲突，后面难以收场。


    吴家在市中心。


    那里原来是城中村，吴家修了祖宅，又买了周围邻居的地，盖出了一大片宅子，又改善了周围环境，修成了一个公园。


    雁兰舟开着车，从桥上，进入一处湖心岛，停在吴家大宅门口。


    吴家已经掌灯了。


    几个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在树枝和墙边，有点像是正月十五的流心鸭蛋月饼。


    吴桂子从里面迎了出来：“雁小少爷，稀客。”


    两人是同学，关系一直不错。说起来，吴桂子从前也对秦九霄感兴趣，无奈雁兰舟看得紧，谁也不敢跟他抢人。


    “真是好久不见。”雁兰舟说。


    “上次见面，还是你结婚时呢。”吴桂子回忆着。


    雁兰舟婚后过得并不如意，和这些老同学见面次数也越发少了。


    两人来到了一处临水的院子中。


    这是吴家最大的院落，平日里都是空着，只在祭祖的时候才开正门，有时候用来招待贵客。


    雁兰舟瞬间觉得自己带的小东西有些局促。


    两人进门，却发现那个吕先生，居然已经到了。


    雁兰舟立刻赔罪，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我来迟了。”


    “你们都有工作，有些迟很正常。”吕先生如同加重的长辈，很是和蔼，随意打开礼盒，翻看着雁氏的画册。


    雁兰舟却不敢怠慢：“您是公司的贵人，怎么样也比工作重要。”


    吕先生哈哈大笑，发现盒子里的小纪念：“这东西做得不错，以后不用送这些虚的。”


    雁兰舟点头称是。


    吕先生招呼大家一起坐了，雁兰舟和吴家的大伯分坐在他两边，还有一些其他人，也有不是吴家的，雁兰舟不熟，只是以往和父亲在外面吃饭的时候遇到过。


    “托您的福，雁家算是彻彻底底缓过气。”雁兰舟端起酒杯，这才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看他的照片，会以为他是个alpha，但见面，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上居然带着一丝丝omega的气息。


    “你们呀，真是太客气了。秦老弟之前已经和我吃过。”主宾位上的人笑眯眯地说，“我们一起做生意很多年了，总是听他说起你。”


    雁兰舟为他倒酒的手一顿。


    秦老弟，秦九霄？


    原来，还是秦九霄托的人。


    雁兰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总归欠他的又多了几分。


    这下，他彻彻底底不知道用什么去还了。就算把他拆了，也卖不了多少钱吧。


    “哈哈。”雁兰舟扯着嘴角，“他大概又没说我什么好话。”


    “是啊。”吕先生说，“一说要出去吃饭，他就说自己家里人管得严。我还听人说，你跑到他喝酒的地方，把他桌子给掀了。谁也不敢留他，生怕挨揍。”


    雁兰舟：这都是刚结婚的事了。


    “说实话，要不是秦老弟，我都不知道雁氏还能做到这一步。智能家居的算法，以及产品的稳定性，甚至可以用在更加危险的地方。之前工业摸底，摸得还是不够透彻啊。”吕先生继续说，“这些年不容易，你们科技研发经费很高啊。”


    雁兰舟看了眼报告，一个可爱的小机器人图片，有点像家里的那个，每次总是在角落里，委屈巴巴的立着。


    产品参数格外详细，连雁兰舟都不知道，自家产品居然能在如此苛刻的地方进行工作。


    秦九霄，远比他更了解他家。


    “大概占到毛利润的30%。”


    吕先生点点头：“以后可以适当在营销上下点功夫。”


    吴家大伯说：“怕是营销过头，到时候产能跟不上了。”


    “这个好办。”


    几人说说笑笑，讨论了雁氏的生产线，又说起最近对企业的补贴政策。随后将话题引向别处。


    雁兰舟依旧陪着笑，脑子里却转的飞快。


    雁氏目前的生产线是足够的。现在实体不好做，很多工厂都采取轻资产的模式。若不是因为知识产权的缘故，雁氏也会采用外加工模式。


    他们话里话外，希望雁氏继续扩大生产。


    扩大生产，能带动就业，确实是件好事。但后续得扩大海外出口规模，雁兰舟想到扣在国外海关的货物，心下不是滋味。


    吕先生看出了他的顾虑，拍拍他的肩：“不要紧，你老公有经验。”


    这话不像是安慰，好像对于秦九霄来说，国外的海关，真的不是什么事。


    雁氏以后还是要仰仗秦九霄，就像现在，吕先生也是卖了秦九霄的面子。


    可若是秦九霄也翻脸呢？


    雁兰舟不敢赌。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吕先生和吴家人都吃得挺开心，几人还准备在湖中夜钓。


    雁兰舟还打算作陪，被吕先生撵回家：“你先回去，不然秦老弟又要找我的麻烦。”


    回家？


    他连家都卖了啊。


    自从那天银行看房被秦九霄撞见，他就再也没回过家。外面的房子不好找，这几天他都是在各处凑合着过。


    雁兰舟准备回公司，他实在是不想加班，也只有公司的办公室还有张床。


    他在门口找了代驾，告诉他按导航走，就浑浑噩噩睡去。


    没想到眼一睁，就停在了他爸给他买的房子前。


    他错愕一瞬，怔愣一瞬，代驾敏锐察觉到他的表情，指着导航无辜地解释：“我就是按照导航走的啊。”


    导航千百次的家，导航默认地点，雁兰舟无话可说。


    也许是命，今晚就得睡这儿。他上了楼，指纹按了好几下，没能打开，直接报错了，发出警告声。


    雁兰舟在门口，等着报错过去，


    耳边传来蚊子嗡嗡的叫声，他挥了挥手，有些烦躁。


    我做错了什么？非要一个人在这？像只被人遗弃的小狗？


    门却突然打开了。


    秦九霄系着围裙：“指纹又按不上了吧，找我说还是换成面部识别吧。”


    雁兰舟只盯着他的胸口。


    衬衫掩盖不了宽阔的肌肉，雁兰舟知道，那多可靠。


    他想一头撞进去。


    秦九霄见他愣着，把他带进屋：“到底喝了多少，一点反应都没有。”


    雁兰舟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打在自己脸上，一把推开他。


    他看到，秦九霄眼眸中，自己错愕的脸。


    解释的话还在嘴边，电话铃声响了，回荡在屋里。


    雁兰舟咽着口水。


    “先接电话。”秦九霄说。


    雁兰舟这才从兜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周月，以为他爸又出了什么事，立刻接起电话。


    “我准备带着你爸去国外。”周月这话，是通知，不是商量，“死老太婆今天又来了，闹了一番。”


    雁兰舟想着之前在雁家，祖母装着不知道他爸重病的样子，也觉得周月这决定没错：“都安排好了吗？”


    周月点了头。


    眼下雁氏度过眼前这关，目前一切顺遂，她请了长假，准备彻底从雁氏消失。


    “医生也联系好了。”周月说，“我把你爸现在住的房子卖了，钱也不用着急。”


    “好，要是钱不够跟我说，我房子也准备卖了……”


    “你卖了房子住哪去？”周月尖叫，“雁家出了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嫁出去的omega来扛？！”


    那边传来护士训斥的声音，周月立刻小声：“放心，去国外花不了多少钱，我都打听过了。”


    周月又絮絮叨叨，大概都是雁兰舟要照顾好自己，有麻烦就去找秦九霄，反正婚还没离，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雁兰舟有些尴尬地看着秦九霄。


    秦九霄特意把空间留给他，转身去厨房，用勺子在锅里搅了好几下。


    一股姜汁混着红糖的味道，弥散开来，化作玻璃门上的雾气，一时间，所有一切都模糊起来。


    这个解酒汤的方子，他已经熬了无数遍。


    “以后少在外面吃饭，也少喝点酒。”


    好一会儿，周月才挂断电话。


    雁兰舟握着手机，好一会儿，才骨气勇气，打开厨房的门。


    秦九霄尝了一口，他的动作一如既往优雅，好像这份红糖解酒汤他也熬了无数遍，关火转身——


    “你爸出国，恐怕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