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反手握住
作品:《女帝重生:姜琰传》 姜琰猛地转过头。
火光跳跃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布满了血丝,却没有任何软弱,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的清醒和警惕。
“还好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语气却异常平静,仿佛他们只是途中稍作歇息,而非刚刚从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生路。
她拿起一个破旧的、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瓦罐,从旁边积雨的石洼里舀了些水,架到火上烧着。然后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些的里衣下摆,浸湿了,走过来。
“忍着点。”她说着,动作却毫不迟疑,开始清理他肩头和胸前那些狰狞外翻、已然有些发炎的伤口。
冰冷的湿布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周珩猛地抽了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
姜琰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他以为是火光晃动产生的错觉。
然后,她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力道甚至更重了几分,像是要将所有污秽和腐肉都硬生生刮掉。
周珩死死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滚落,却硬是一声未吭。
清理完伤口,水也烧热了。姜琰将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喂给他喝下,自己却只是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看起来却十分精致的玉盒,打开,里面是仅剩的一点莹白色药膏。
她用手指小心地刮下大半,仔细地敷在他的伤口上。那药膏触体清凉,竟奇迹般地瞬间缓解了火辣辣的剧痛。
周珩认得这药。是宫廷御制的极品金疮药,价值千金,极其难得。她竟还留着这个,还用在了他身上……
他想说什么,姜琰却已合上玉盒,将其重新收回怀中,看那分量,所剩已然无几。
她坐回火堆旁,添了几根枯枝,让火燃烧得更旺些,驱散着洞内刺骨的寒意。
狭小的山洞里陷入了沉默,只有枯枝燃烧的噼啪声和洞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周珩看着她被火光勾勒出的侧影,单薄,却挺得笔直,仿佛无论多大的风雨都无法将其摧折。她微微蹙着眉,看着跳跃的火苗,眼神幽深,显然在飞速思考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他知道,情况必定糟糕到了极点。追兵未退,身处荒山,缺医少药,前路漫漫。自己身体现在这种情况,分明就是累赘,让殿下自己走或许更轻便。
“……殿下……”他终于积攒起一点力气,声音嘶哑破碎,“……不用……管我……”
姜琰拨弄火堆的手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也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在嘲讽自己。
“你以为孤想管?”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冷得像冰,“你若死了,孤找谁去对付粤王的水师?找谁去整顿那些骄兵悍将?周珩,你的命,现在不止是你自己的。”
她转过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他苍白的脸。
“所以,给孤好好活着。你的债,还没还清。”
周珩呼吸一窒,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他只是她手中一把好用的刀,一件未耗尽的工具。仅此而已。那点刚刚升起的、不合时宜的妄念,显得如此可笑。
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将所有的痛楚和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姜琰也不再言语,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火堆和洞外的动静上。
时间在沉默中缓慢流淌。
后半夜,周珩发起了高烧。
伤势过重,失血太多,加上淋雨和寒冷,终于击垮了他强撑的意志。他开始无意识地呻吟,身体剧烈地颤抖,牙齿磕得咯咯作响,嘴里含糊不清地呓语着。
“……守住……云州……”
“……保护……殿下……”
“……杀……”
破碎的词语,夹杂着痛苦的喘息,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
姜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她蹙紧眉头,将火堆拨得更旺,又把身上那件用火烤干的斗篷脱下来,盖在他身上,他的颤抖才止住一点。
他在灼热的高烧中挣扎,偶尔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嘴里反复念叨着“保护殿下”。
他的手指滚烫,带着粗粝的茧子和未干的血污,紧紧箍着她的手腕,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姜琰试图挣脱,却被他更用力地抓住。
她低头,看着那只死死抓着自己的、属于军人的手,看着他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依旧带着某种执拗坚持的脸。
一种极其陌生的、烦躁又无力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
她不再试图挣脱,就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拿起浸湿的布巾,笨拙地、没什么章法地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
动作生硬,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却始终没有推开他。
洞外,雨不知何时停了。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更添了几分荒野的凄惶。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扭曲晃动,时而交叠,时而分离。
姜琰靠在石壁上,闭上眼。手腕依旧被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攥着,像是被烙上了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
她听着他粗重痛苦的呼吸,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
前路未卜,杀机四伏。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洞口那一片沉沉的、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眼神冰冷而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一定要活下去。
带着这把还能用的刀,杀回京城,杀穿这乱世。
直到,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直到,再无人能左右她的命运。
她反手,同样用力地,回握住了那只滚烫的、布满伤痕的手。
仿佛握住的,是这冰冷绝望的黑夜里,唯一的、滚烫的支撑点。
天光像是吝啬的赌徒,只从厚重云层的缝隙里漏下几缕惨淡的白,勉强照亮这处避雨的山坳。雨是后半夜停的,留下满世界湿漉漉的冷,和一种浸透骨髓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