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世华音

作品:《女帝重生:姜琰传

    姜琰静静地看着她,看了许久,直看到太后脸上那点故作轻松的笑意渐渐挂不住,变得僵硬。


    然后,姜琰缓缓走上前。


    她没有行礼,甚至没有称呼。


    目光扫过案上的美酒珍馐,扫过那些价值不菲的乐器,最后落在那套略显突兀地放在太后手边的、先帝御赐的珍珠头面上。


    挽秋无声上前,将手中捧着的那个锦盒打开,里面正是那本珍贵的《霓裳羽衣》曲谱孤本。


    “皇祖母好雅兴。”姜琰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先帝在世时,最爱听皇祖母弹奏此曲,说皇祖母指下流出的,是盛世华音。”


    太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怨毒。


    姜琰却拿起那本曲谱,轻轻翻开。纸张已经泛黄,墨迹却依旧清晰。


    “只可惜,”她的指尖抚过那些音符,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如今城外狄骑叩关,山河破碎,将士浴血,百姓煎熬。这盛世华音,如今听来,未免有些……刺耳。”


    太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猛地坐直身体:“姜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国难当头,我等就合该日日以泪洗面不成?祖宗家法,可没这条!”


    “祖宗家法,也没教太后在国难之时,醉生梦死,口出亡国之音!”姜琰的声音陡然转厉,虽不高昂,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


    她猛地合上曲谱,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所有宫人吓得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


    太后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颤抖地指着姜琰:“你……你竟敢如此对哀家说话!哀家是太后!”


    “您是太后。”姜琰逼近一步,目光如刀,直直刺入太后眼中,“所以更该知道,何为体统,何为轻重!将士在前方浴血,您在后方听曲赏珠?这话传出去,寒的是三军将士的心,毁的是京城数万百姓的指望!”


    她的目光扫过那套珍珠头面,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却比冰还冷。


    “皇祖母既然觉得这珍珠头面与今日景致相配,”她伸出手,拿起那顶最华美的珠冠,上面拇指大的东珠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儿臣便遂了您的愿。”


    在太后和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姜琰手腕猛地一扬——


    那顶价值连城的珠冠,划出一道炫目的弧线,猛地砸向铺着锦毯的地面!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炸响!珍珠迸溅,滚落一地,金丝断裂,宝石脱落!


    满室死寂!连窗外的雨声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得停顿了一瞬。


    太后猛地捂住心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堆狼藉,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姜琰却看也未看那堆碎片,目光重新回到太后惨白的脸上,声音冷得掉渣:


    “既然盛世不再,要这华美珠饰何用?”


    “既然皇祖母觉得雅兴重于江山,”她微微倾身,逼近太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那儿臣今日,便请皇祖母,好好看清这江山!”


    她猛地直起身,厉声道:“传孤令!”


    “即日起,太后移居奉先殿偏殿!日为前线将士祈福,夜抄《护国经》百遍!非孤允许,不得踏出殿门半步!一应用度,减半!所有乐器、珍玩、华服,全部撤走!”


    “西苑所有宫人,伺候不力,全部杖责二十,罚入浣衣局!”


    命令一条比一条冷酷,彻底撕碎了所有温情的伪装。


    太后浑身一软,瘫倒在软榻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的恐惧。


    姜琰不再看她,转身,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抖成筛糠的乐人。


    “你们,”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既然曲子弹得这么好,就去城门楼下,给守城的将士们弹。”


    “就弹《霓裳羽衣》。”她顿了顿,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什么时候狄人退兵了,什么时候停。”


    乐人们面无人色,几乎要晕厥过去。


    姜琰已拂袖转身,玄色衣袂在潮湿的空气里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回宫。”


    她步出临水阁,走入漫天暴雨之中。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和太后终于压抑不住的、崩溃的嚎哭声。


    那哭声很快被更大的雨声吞没。


    姜琰一步步走在冰冷的雨里,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她的脸颊,却洗不去她眉宇间那浓重的、化不开的戾气和疲惫。


    挽秋默默为她撑起伞。


    主仆二人,沉默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走向那座烛火通明、却如同巨大囚笼般的深宫正殿。


    远处的天际,雷声再次闷闷滚过。


    仿佛战争的前奏。


    雨势毫无转弱之意,反而愈发癫狂,像是天穹破了个窟窿,要将整个世间淹没。皇宫甬道内积水已没过脚踝,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被打落的枝叶和零星杂物,每一下踩踏都溅起冰冷的水花。


    值房的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潮湿和寒意。烛火被门缝挤入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人影,更添几分鬼气森森。


    姜琰坐在案后,面前不再是地图或奏折,而是一碗刚呈上来、冒着微弱热气的粟米粥。粥很稀,米粒少得可怜,几乎能照见人影——这是宫中如今的标准用度,连她这个“监国”也不例外。城外狄人围而不攻,像是在享受猫捉老鼠的乐趣,又像是在等待城内粮尽自溃。漕运彻底断绝,坐吃山空,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耗。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冰冷的指尖触及微温的碗壁,带来一丝短暂的错觉。粥寡淡无味,甚至带着一股陈米特有的霉味。她慢慢地咀嚼着,吞咽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吃的不是粗糙的赈灾粮,而是琼浆玉液。


    挽秋无声地站在一旁,看着殿下消瘦的侧脸和眼下浓重的青影,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垂得更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