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黑云压城

作品:《女帝重生:姜琰传

    值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那报信太监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声。


    姜琰闭上眼,极快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波澜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冷静。


    “慌什么。”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定海神针,瞬间定住了即将崩溃的局面。


    “狄人孤军深入,粮草不济,后路被周珩和云州军威胁,不过是垂死挣扎。”


    她看向挽秋,语速快而清晰:“方才那份嘉奖令,再加一句:着三王即刻筹措粮草军械,北上勤王!有功者,裂土封侯,绝不吝赏!”


    她要逼他们!逼他们在国难财和救驾之功之间做选择!更要借此,掏空他们的家底!


    “传令北境各军,收缩防线,固守待援,不得恋战!”


    “京城戒严!九门封闭!所有青壮编入民夫,加固城防!”


    “打开所有内库、官仓!分发兵器甲胄!告诉京城百姓,朝廷与京城共存亡!有敢言降者,立斩!”


    一条条命令,依旧有条不紊,却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惨烈气息。


    她走到窗前,再次望向南方,目光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


    然后,极轻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周珩……别死。”


    “回来。”


    “替孤……守住这江山。”


    她的指尖,死死抠住了窗棂,木质发出细微的呻吟声。


    窗外,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仿佛末世降临。


    暴雨如注,砸在九门紧闭的京城青石板上,溅起尺高的水花。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压得雉堞后的守军几乎喘不过气。箭楼望台之上,刁斗森寒,被雨水浸透的“姜”字大旗和玄鸟旗沉重地垂着,偶尔在风的鼓动下挣扎着展开一瞬,露出被水渍晕染得有些模糊的纹样。


    皇宫深处,值房的窗依旧开着,风雨卷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映着姜琰冰冷沉静的侧脸。她不再看那些雪花般飞入的、字迹被雨水晕开的求援急报,也不再看南方那些语焉不详、互相推诿的奏章。


    她的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京城防务图。墨线勾勒的街坊里巷,此刻在她眼中,是即将被鲜血浸透的棋盘。


    “内城十二坊,每坊抽丁五百,由退役老卒带领,配发武库旧械,负责巷战阻滞,焚烧靠近的狄人攻城器。”


    “外城七门,增派弓弩手三班,箭矢务必充足。滚木礌石,热水金汁,即刻备齐。”


    “皇城四门,由宿卫禁军接管,无孤手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所有官仓、府库,由户部、工部官员协同看守,胆敢趁乱哄抢或纵火者,立斩。”


    “告知全城百姓,各家备足十日口粮清水,紧闭门户。朝廷在,京城在。”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冷冽,一条条指令流水般发出,没有任何犹豫,精准地落在一个个关键节点上。几个被临时召来的将领和官员屏息凝神,飞快记录,额角冷汗混着雨水滑落,却无人敢擦拭。


    空气绷紧如弓弦,战争的铁腥气似乎已提前弥漫开来,压过了雨水的湿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的、与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细乐声,隐隐约约,穿透雨幕,从皇宫西南方向飘来。


    那乐声靡靡,带着江南水乡的软糯调子,在这杀机四伏的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刺耳。


    所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地侧耳倾听。


    姜琰批阅的手顿住了,笔尖的朱砂在防务图上的“西苑”位置,滴落一小团刺目的红。


    西苑……太后……


    那乐声,正是从西苑方向传来。


    一个被派去西苑那边探听消息的小太监连滚爬爬冲进值房,脸色煞白,声音发颤:“殿下!殿下!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她在西苑临水阁……摆、摆酒听曲……还说……还说……”


    “说什么?”姜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小太监吓得磕巴:“说……说‘刀兵之事,自有男人操心,我等妇道人家,及时行乐便是’……还……还赏了乐人们金瓜子……”


    值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几个将领官员脸上顿时涌上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屈辱!国难当头,兵临城下,一国太后竟在深宫之内醉生梦死,说出如此诛心之言!


    这若是传出去……军心岂不顷刻溃散?!


    姜琰缓缓放下笔。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洞开的窗户,投向乐声传来的方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虚无的死寂。


    她极慢极慢地站起身。


    玄色衣袍被风吹得紧贴在她身上,更显身形单薄,却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弥漫开来。


    “摆驾。”她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重压,“西苑。”


    “殿下!”一个老臣忍不住出声,“城外狄人……”


    “孤知道。”姜琰打断他,目光依旧看着西苑方向,“几条野狗在门外吠叫,还不至于让主人乱了分寸。”


    她微微侧头,吩咐挽秋:“去,将先帝赐予太后那套《霓裳羽衣》曲谱的孤本,还有那套与之相配的东海珍珠头面,一并取来。”


    挽秋一怔,瞬间明白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低声应道:“是。”


    仪仗并未大张旗鼓,姜琰只带了挽秋和少数几个心腹侍卫,穿过被暴雨笼罩的、空旷寂寥的宫道,直赴西苑。


    西苑临水阁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暖香氤氲,烛光融融,丝竹管弦之声靡靡悦耳。太后林氏一身华服,妆容精致,正斜倚在软榻上,微眯着眼,手指随着乐声轻轻叩着案几,旁边伺候的宫人噤若寒蝉,面色惶恐。


    姜琰的到来,像一块冰砸入了温吞的水中。乐声戛然而止,乐人们慌忙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太后懒洋洋地睁开眼,看到一身玄色、被雨水打湿了肩头、面色冰冷的姜琰,非但不惊,反而嗤笑一声:“哟,这不是我们日理万机的监国公主吗?怎么有空到我这冷清地方来了?可是城外那些狄人被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