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作品:《北京失眠》 沈斯言第一次真正回到那个院子,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
那天部里临时取消了会议,他难得有了半天空闲,想起院子里还有些资料需要整理,就给江祈发了条信息:"我下午三点左右会回院子一趟,拿点东西。"
江祈很快回复:"好,我不在。"
沈斯言松了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松一口气,只是觉得,如果两个人碰上了,可能会有点尴尬。
下午两点五十,沈斯言推开了院门。
院子里很安静,青砖地面被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的几盆绿植看起来有人在浇水。西厢房的门锁着,正房的门虚掩着。
沈斯言走进正房,屋子里的陈设和之前差不多,但多了些生活的痕迹——桌上摆着半杯凉掉的咖啡,床头柜上放着一副耳机,衣柜边上晾着几件洗好的衣服。
空气里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一点薰衣草的香气。
沈斯言走到书架前,找出他需要的几份文件,装进包里。
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看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一个音频编辑软件,波形图密密麻麻的。
他走过去,鬼使神差地点了播放键。
音乐从电脑音箱里流出来——是一首很轻柔的曲子,吉他、贝斯、鼓的节奏都很慢,像在讲述一个悠长的故事。
然后江祈的声音响起:
"你说你习惯了孤独像习惯了呼吸可我看见你的眼睛还是会为谁停留..."
沈斯言愣住了。
这是她自己写的歌?
他站在原地听完整首,三分四十秒,一个字都没落下。
歌很简单,没有什么复杂的编曲,但有种说不出的感染力。
就好像有人在你耳边轻声讲述一个秘密。
沈斯言关掉播放器,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
然后他听到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正房门外。
"你怎么还在?"江祈的声音响起。
沈斯言转过身,看到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袋东西,头发有点乱,脸上还有些汗。
"我……"沈斯言顿了顿,"刚拿完东西,准备走。"
江祈看了眼他手里的文件袋,点点头,没说什么,转身要走。
"等一下。"沈斯言叫住她。
江祈停下,回头:"还有事儿?"
"刚才那首歌……"沈斯言说,"是你写的?"
江祈愣了愣,看向桌上还开着的电脑,明白了:"你听了?"
"嗯,不小心点到的。"沈斯言有点不自在,"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
"没事儿。"江祈走进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写得很好。"沈斯言说。
江祈抬头看他,眼神里有点意外:"你也听得懂?"
"为什么听不懂?"
"我以为你们这种人……"江祈顿了顿,"算了,当我没说。"
"我们这种人?"沈斯言皱眉,"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江祈笑了:"没有啊,就是觉得你看起来不像会听独立音乐的人。"
"我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去livehouse。"沈斯言说,"所以我听得懂。"
江祈有点意外,但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说:"那你慢走,我要排练了。"
"排练?"沈斯言看了眼时间,"现在?"
"对啊,一会儿乐队的人要来。"江祈说,"所以你最好快点走,不然等会儿会很吵。"
沈斯言点点头,拿起文件袋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停住,回头说:"对了,我可能这周末要在这里住一晚。"
江祈愣住:"住这儿?"
"嗯,家里在装修,有点吵。"沈斯言说,"你介意吗?"
江祈沉默了几秒:"不介意,反正是你的房子。"
"那我住东厢房,不会打扰你。"
"随便你。"江祈说,"不过我周末晚上可能要排练到很晚。"
"没关系,我习惯戴耳塞。"
江祈笑了:"行,那就这样。"
沈斯言点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院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江祈正站在院子里打电话,声音很轻:"阿哲,你们几点到?好,我等你们。"
沈斯言收回视线,关上院门。
周六下午,沈斯言拎着一个行李箱回到了院子。
他把东西放进东厢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但很干净。
窗户对着院子,能看到正房的门。
沈斯言坐在床上,拿出电脑开始处理工作邮件。
下午四点左右,院门被推开,传来说话的声音。
"祈姐,今天练什么?"
"先练那首《边界》,新鼓手还不太熟。"
"行,我去调音箱。"
沈斯言透过窗户往外看,江祈和另外三个人走进院子,手里拎着各种乐器和设备。
他们把东西搬进西厢房,开始调试。
很快,音乐声响起。
沈斯言戴上耳塞,试图继续工作,但那些声音还是会透过耳塞传进来——吉他的弦音,鼓点的节奏,还有江祈的声音。
他工作了一会儿,实在没办法集中精神,索性摘下耳塞,走到窗边。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西厢房敞开的门。
江祈站在中间,戴着耳机,手里拿着话筒,正在对着乐谱唱。
她唱得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嘴唇随着旋律轻微地动。
唱到一半,她突然停下来,摘下耳机,对鼓手说:"这里节奏有点慢,再快一点。"
"好。"
"还有,吉他的声音太大了,压过我的声音了。"
"知道了。"
他们又重新开始,一遍一遍地练。
有时候江祈会停下来指出问题,有时候他们会讨论编曲,有时候会争论某个地方该怎么处理。
沈斯言站在窗边,不知不觉就看了太久。
他发现江祈在排练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她变得很严格,很挑剔,对每一个细节都要求很高。
但她也很有耐心,会一遍遍地教鼓手怎么打,会和吉他手讨论怎么编。
她在做她热爱的事情。
这一点,沈斯言看得很清楚。
天色渐渐暗下来,排练还在继续。
沈斯言回到桌前,打电话订晚餐。
他多点了几份,拎着一起走进院子,西厢房的门开着,里面传出说笑声。
沈斯言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
江祈转过头,看到他,愣了愣:"你还没走?"
"我今晚住这儿。"沈斯言说,"刚才点了外卖,多点了几份,你们要不要吃?"
江祈看了眼他手里的外卖袋,又看了看队友们。
阿哲立刻说:"要要要,我们都饿了。"
"那就一起吃吧。"沈斯言把外卖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
"谢了。"江祈说,"多少钱?"
"不用。"沈斯言说,"就当是打扰你们排练的补偿。"
江祈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五个人围坐在石桌边,打开外卖盒子。
"哇,还有烤串。"小宇眼睛亮了。
"这家店的菜不错。"沈斯言说,"我以前经常点。"
几个人边吃边聊,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阿哲问沈斯言是做什么工作的,沈斯言简单说了下在机关里,然后反问他们都是做什么的。
"我白天在广告公司上班,晚上和周末玩音乐。"阿哲说。
"我在琴行当老师。"小宇说。
新来的鼓手叫阿凯,在一家咖啡馆打工。
"祈姐是我们里面唯一的全职音乐人。"阿哲说,"她靠这个活着呢。"
"别说得我好像很惨似的。"江祈笑了,"我活得挺好的。"
"是挺好的。"阿哲说,"就是有点穷。"
"阿哲!"江祈瞪他。
大家都笑了。
沈斯言看着江祈,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晶晶的。
她确实活得挺好的。
至少,她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吃完饭,阿哲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祈姐,明天还练吗?"阿凯问。
"明天休息。"江祈说,"后天晚上有演出,你们别忘了。"
"知道了,拜拜。"
三个人离开后,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江祈开始收拾桌上的外卖盒,沈斯言走过来帮忙。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江祈说。
"举手之劳。"沈斯言说。
两个人一起把垃圾收拾好,江祈拎着垃圾袋往外走。
沈斯言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
北京的夜空还是看不到星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晚的天空好像没那么灰暗了。
江祈回来的时候,看到他还站在院子里。
"你不回屋?"她问。
"站一会儿。"沈斯言说,"你呢?还要排练吗?"
"不了,今天差不多了。"江祈说,"明天休息,后天演出。"
"在哪儿演出?"
"还是留声。"江祈说,"你要来吗?"
沈斯言愣了愣,然后摇头:"不了,我后天有事儿。"
"哦。"江祈点点头,"那我回屋了,晚安。"
"晚安。"
江祈转身走进正房,关上了门。
沈斯言站在院子里又待了一会儿,才回到东厢房。
他躺在床上,听着院子里偶尔传来的风声。
正房那边很安静,没有任何动静。
沈斯言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浮现出刚才江祈笑着吃烤串的样子。
她的笑很真实,不做作,就像她的歌一样。
沈斯言突然觉得,这个院子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冷清。
有人住着,有音乐,有笑声。
好像也挺好的。
他这样想着,慢慢睡着了。
而此时,正房里,江祈正坐在床上,盯着窗外发呆。
她能看到东厢房的灯还亮着,透过窗帘能看到人影。
她不知道沈斯言在做什么,但她知道,这个男人好像没有她一开始想的那么难相处。
他会听她的歌,会给她们买外卖,会安静地站在院子里看星星。
他好像也是个普通人。
江祈摇摇头,躺下来,闭上眼睛。
"别想了。"她小声对自己说。
然后她也睡着了。
那一夜,两个人都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