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一道身影独自坐着，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罗西轻盈地飞身落到他身旁，裹着夜风的凉意：“小孩子不睡觉，会长不高哦。”


    奇犽的掌心猛地合拢，也不甘示弱：“你才是，都快散架了，还到处乱跑。”


    她挨着他在崖边坐下，双腿悬空，轻轻晃荡。


    崖下的风卷起她的发梢，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肩膀。


    “谁让你摆出一副‘快来哄我’的表情呢。”她笑着说，声音很轻。


    “骗人，”奇犽只是望着远方，声音依旧很低，“我才不会那样。”


    罗西的目光滑过他紧绷的侧脸，微抿的嘴唇，和那只紧紧攥着，骨节发白的手。


    “你，”她顿了顿，“在怕我。”


    银色发梢一顿，猫眼愕然望向罗西，瞳孔细微地收缩着。


    她了然一笑：“放心吧，你是老师认可的人。况且，我早就答应过你大哥，不对你出手。”


    喉结艰难地滚了两下，细软的银发低低垂落，阴影淹没了眼眸：“就是这样，”声音闷在水下似得，“问题才很大。”


    他紧咬着下唇，衣袖也被抓得皱成一团。


    罗西没有说话，夜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夜露清冷。


    良久。


    风中传来一声低哑的：“对不起。”


    轻得几乎被吹散。


    罗西微微睁大眼睛，他依旧紧咬着下唇，嘴角难以抑制地轻颤。


    “笨蛋，”她轻轻晃了晃奇犽的肩膀，脸上绽开一个难得的温柔微笑，比了一个戒尼凑到他眼前，“把你全部财产给我就原谅你。”


    “啊？”低垂的头瞬间抬起，眼中的酸涩还没褪去，就被震惊和恼怒取代，脸颊一下子涨红。


    他猛地凑近，贴着她的耳朵大喊：“都说了才不给你呢！”


    望着那气鼓鼓的脸，罗西忍不住捂嘴，闷闷的笑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奇犽脸上愤怒的红云一滞。他见过她许多笑，疯狂的、狡猾的、傲慢的。


    但……今天这样的，却是第一次。


    她伸手，轻弹奇犽的眉心：“反正是我先招惹的你，不要为此抱歉。”


    罗西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如蝶翼般扑闪，落下细碎的影子。


    奇犽别开脸，轻哼：“……知道就好。”


    他重新摊开手掌。月光下石蔷薇越发鲜活。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花瓣轮廓，喃喃道：“我根本没发现，大哥在跟踪我。”


    罗西也不禁感叹：“毕竟，连我也在他手上吃过瘪呢。”


    “罗西。”奇犽的指腹停在花瓣边缘。


    “嗯？”她微微侧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的嘴唇徒劳地开合几下，最终只是低声道：“……去睡吧。”


    罗西目光从那欲言又止的唇，移到那摩挲着蔷薇的指尖，恍然大悟：“你喜欢这个啊，放心，你要多少，我给你做多少。”


    奇犽反驳：“才没有呢！”


    “不喜欢小花吗，那我给你做恐龙？”罗西捏着下巴，低头思考，应该没有小孩子能拒绝恐龙吧。


    “你自己也没多大吧，不许拿我当小孩子！”奇犽迅速将蔷薇收好，猛地挑起，双手插兜，用力抖了抖尘土，身影如风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羞恼的回音，“睡了。”


    罗西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嘴唇微弯。


    于是，第二天。


    比斯吉和两个男孩训练归来时，脚步皆是一顿。


    罗西双手抱臂，悠然站在一座三人高的霸王龙石塑头顶。那石雕每一片鳞甲都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她轻巧地从龙尾滑到三人面前，下巴微扬：“如何呢？”


    “哇————！！！罗西姐姐好棒！”小杰欢呼着扑上去，一下跳上龙背，爬来爬去，爱不释手地抱着恐龙脖子，疯狂招手，“奇！犽！快来呀！！！！”


    奇犽嘴角狠狠抽了两下，大力踢走脚边的碎石：“都说了别把人当小孩子！”


    罗西不解：“真不喜欢？”每次她雕一些小玩意，柯尔卡拉她们都兴奋得不得了呢。


    他……忍不住偷偷瞄着巨大的恐龙，那威武的神态，锋利的牙齿，细腻的鳞片……可恶，的确难以抗拒。


    小杰的呼唤一声高过一声，他双手扣住后脑勺，拧着眉心，身体却诚实地一跃而起。


    “真拿小杰没办法……”话音未落，人已经骑在了龙头，嘴角也偷偷扬起。


    “越来越有师姐的样子了。”比斯吉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罗西耸了耸肩：“哄小孩子开心而已。”


    就这样，比斯吉带着奇犽小杰，在基地与玛莎多啦之间不断往返，而罗西精神稍好时，就到河边抓抓鱼，或者森林里打个猎。


    两个男孩每天归来时，土腥气逐渐变淡，越发从容。每次从达玛莎多拉回来，他们还会给罗西捎些小礼物，大多是各种口味，包装缤纷可爱的糖果和巧克力。


    糖果和巧克力渐渐堆成小山。


    罗西靠在洞口石壁，捻着一颗硬糖。阳光穿过糖纸，在干草上投下模糊的红晕。酸甜在味蕾化开，短暂压过胸腔深处的血腥。


    当森林染上秋色。比斯吉小手一挥，揭开了一张木板，上面详细标记了所有怪物的分布。


    四人像往常一样围坐在篝火前。


    比斯吉盯着罗西日渐消瘦的小脸：“和你说了多少次，要老实静养，现在落了病根，老了有你受的。”


    小杰也点了点头：“是呀，以前我骨折时，云谷师傅都严格禁止我用念呢。”


    罗西慢慢咽下鱼肉，打着哈哈敷衍：“毕竟你还小，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这么老气横秋，”奇犽一脸坏笑，故意凑到小杰耳边大声密谋，“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五十七岁老太婆了。”


    随手往嘴里丢了一块小熊软糖，罗西神闲气定。


    下一秒，奇犽已经被比斯吉揍飞。


    “放弃吧，”罗西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哪怕是我健康时，也躲不过老师的拳头，这老太婆的实力可是深不可嘶——”


    她也被比斯吉揪住了耳朵。


    “别转移话题，老实休息，听到没有！”比斯吉微笑，手上力道十足。


    罗西连忙点头如捣蒜，比斯吉才大发慈悲。


    奇犽刚从地上爬起来，看见这一幕，又抱着肚子笑得打起了滚。


    小杰与奇犽开始抓捕怪物，每日天不亮便消失在远处。比斯吉神出鬼没，行踪不定。


    罗西被“禁足”在基地，强制接受曲奇小姐的养护。她试过贴心地为几人做好晚餐，却遭到了比斯吉的铁拳抗议。于是，她干脆将自己裹进毯子，整日一动也不动。


    骨头在缓慢愈合，她也适应了与疼痛共生，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坐在篝火前，打着哈欠，雕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一张卡片飞来，直直插入她脚边的土地。


    “是谁说我连毛球都抓不到？”卡册在奇犽指尖上旋转着，他下巴翘得高高的，柔软的银发在额前轻轻摇晃。


    他哗啦一下把卡册摊开，递到她眼前。“看！”厚厚一本，清一色的毛球卡片。


    小杰也雀跃地围着她：“我们把所有的都抓来了，卡册已经装不下了！”


    罗西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顺了顺小杰的刺猬头，将地上的卡片弹了弹灰，收进自己的卡册，望向奇犽：“进步挺快嘛，真了不起。”


    奇犽怔了一瞬间，嘴角又翘得上了天，“那当然了！”


    比斯吉神不知鬼不觉地闪现，检查了二人的训练成果，非常满意：“明天休息，我们去采购！”


    “万岁！”两个男孩兴奋极了，罗西面无波澜地继续木雕。


    见状，比斯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一起。”


    她终于不用被困在这个小破地方。久违的，罗西有了泪流满面的冲动。


    第二天，四人来到玛莎多拉，将两本厚厚的卡片兑出。一大笔资金到手，几人直奔商场。


    小杰与奇犽一人霸占了一辆购物车，美其名曰赛车。


    两辆“战车”在货架间生死时速。罐头、饼干、膨化食品像被龙卷风吸进去一样，眨眼间就堆成了小山。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罗西明智地远离了风暴中心。她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最终停在一罐包装别致的巧克力前。深棕色的罐身做成憨态可掬的小熊模样，脖颈处还系着一条毛茸茸的红色针织围脖。


    她伸出手，瞥见价钱上明晃晃的八万戒尼，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缩回，打算去别处看看。


    “啊，没想到这里也有。”奇犽一个华丽的漂移甩尾，精准刹在了罗西面前，“这个是动物小森季节限定款呢。”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得意，将罐子举到罗西眼前晃了晃，“土包子肯定没吃过吧。”


    罗西眨了眨眼，一脸纯良，细声细气道：“毕竟我是乡下来的，哪里比得上杀手世家的少爷一掷千金呢。”


    奇犽：“……哼。”嘴角那点弧度瞬间僵住，将巧克力塞进框中，又带起一阵风，“小杰！看招！”购物车绝尘而去，只落下一地被甩出的零食。


    扫荡完食品区，战场转移到服装区。


    比斯吉寻宝似的穿梭在衣架间。她抓起了一件毛绒睡衣，不由分说，强行套在了罗西身上。


    罗西挣扎着，从毛茸茸的上衣中探出头。她抓起吊牌：“为什么我也？”看着“童装”二字陷入了沉思。


    比斯吉踮起脚，用力捏了捏她的脸蛋：“大童也是童嘛，去医院还不是照样挂儿科。”


    罗西斜了一眼身旁，模特身上那件更加可爱，背后帽子上还缀着两只软绵绵的兔耳朵。她眼珠滴溜一转，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死道友不死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