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仇恩
作品:《迅羽》 “并非一件事,而是一个人。”陈蝉垂眼道:“说起来,她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女人。”
苏折风脸色古怪起来。
杰出青年官员陈蝉,私下里好像风月不沾身,一边认为和她苏折风没什么感情,一边转头又为女人所困扰?她难以言说这是一种什么滋味,心里跟打翻了的酱碟一样,醋、辣,忿忿地洒了一地。
于是陈蝉就看见她“轻描淡写”地问道:“是吗,多有才华呢?比之纳兰烟如何,比之汪黛斜又如何?”
陈蝉虽有些奇怪,竟还真的思考一番,答道:“此二女俱是大才,怕是不好相较。纳兰烟文采斐然;汪黛斜虽心术不正,但眼光长远,在我心里,唯有云行枝姑娘能在她面前分得秋色。”说话之间,颇有欣赏意味。
苏折风没想到,她卖给陈蝉两个,陈蝉还能还她一个。她果然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无论是手下、政敌还是同僚,优点都如数家珍。
“在我眼中,这几个都是专才,而我们今日这位心腹大患,才华更通达。无论是文赋、武学,还是治国,卓……”
正在这时,有人从门外进来,陈蝉被迫住了嘴。苏折风正不爱听,这般打断真是让她喜上眉梢,然而,下一刻,陈蝉就跪在地上行起了礼。她兀自发呆,被陈蝉一拉,也是跪住了。
陈蝉道:“微臣参见公主。”
眨巴眨巴眼睛,苏折风也有样学样:“草民参见公主!”
来人正是满面怒容的小公主文懿。在她身后,远远地跟着陈府一众下人,看样子,不是没拦住,根本是没敢拦。苏折风心中叹:陈蝉当日改约,要她来会城找她取剑,她心里就犯嘀咕。苏折风可不喜欢这地儿——一根梁柱倒了砸死三个人,两个是皇帝的老丈人,一个是国舅爷,这不,一照面就赶上了这刁蛮小公主!
她一进门便甩袖子,大声道:“我姐呢?陈蝉,你今天必须告诉我,我二姐人在哪?!”
陈蝉跪得很沉稳:“微臣不知。”
“你说什么?你能不知道?”文懿忿道:“她再不出来,我真的要被父皇送去黎塔了!”
陈蝉左眼写着“皇命难违”,右眼写着“不敢抗旨”,一脸正气地朝文懿再拜,却一言不发。
“好啊?”文懿怒极反笑,拿起桌上的青瓷杯,狠狠地砸在陈蝉脚边:“不说是吧?真以为我找不到她?你有骨气,你给我跪在这,不许起来——”
陈蝉被茶水烫得一缩手,看得苏折风也眉头一跳。陈蝉死死低着头,她却看不清表情,只听她道:“公主息怒。”果然依言长跪,文懿又气又急,在屋里打转,狠狠道:“我把她当姐姐,她怎么对我?笑得人要死了!等我真死在那女人手里,我看还璧怎么下去见纪明德!”
她先说“黎塔”,又说“那女人”,苏折风灵光一闪,猛然懂了陈蝉刚刚呼之欲出的那个名字!
卓央边翡。
陈蝉说的心腹大患,即是黎塔现在的实际掌权者。她是黎塔长皇女,也是当年黎塔扔在大晋的质女。此人称得上才华通达!她自幼骑马射箭,此为武才;本来语言不通,被诸多排挤,后来得了文懿青睐,替她延师教授后,不仅通熟汉话,还学作得一手汉文好诗,此为文才;返回黎塔后,以雷霆手段剑斩骨肉,扫平叛乱,此为治国之才。
陈蝉长跪不起,文懿寻不见人,很快拂袖而去。等小公主走出门,苏折风赶紧来拉她,陈蝉摇摇头。苏折风相当不解:“她都走了?”
她硬要拉陈蝉起来,陈蝉哪里拗得过她,眼看要被她揽起来,只得附在她耳边解释:“她留了耳目。”
陈蝉讲话间轻轻吐气,撩在苏折风耳垂,她心里一颤,又是惊讶。此时下人已经走光,门外唯独站着漠烟一人。
竟然是知漠烟……
陈蝉极小声道:“公主待我是好,但终归身份有别,她们开口,便是懿命,我可以提策,却不能抗命。”
苏折风只觉得一股无名火腾起。她冷冷地甩开陈蝉的手。
陈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果然,就连这位宁师姐,也不能免于看不起她。毕竟她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炙手可热,反而是如履薄冰的,瞻前顾后的,也因此是一个很不敢有性格的、异常寡淡的人。她把视线下移,怔怔看着被文懿打烂的茶杯,下人已经把碎瓷扫去,而水渍却留下了一个圈。她心想:早些发现与我不是一路人,这对她是一件好事。
哗啦一声,窗户忽然被打破,外头两道影子纠在一处。小一会儿,那位宁师姐去而复返,背着已经晕过去的知漠烟,重新进来了。苏折风把漠烟扔在陈蝉床上,面无表情地蹲在陈蝉面前:“陈大人,你怎么管手下的?此人刚刚对着我打喷嚏,极其不尊重人,顺手点晕了。”
陈蝉:……
她刚要起身,却被眼前人按住了。苏折风自己倒往她床上一坐,单手撑住床铺,笑得露一口白牙森森,盯着她:“多跪会呀,万一还有别人进来怎么办?”
她话音刚落,还真就有人在门口叩了叩:“大人,我方才听到这边有打斗声,您没事吧?”
司徒婧?
陈蝉顿生一股不详预感。然而,苏折风已经懒洋洋道:“还怪有礼的,比躺着这位姑娘强,进来呗。”
陈蝉咳了一声,示意自己还没死:“进来。”
司徒婧一进门,就看到派头好大的宁泛秋姑娘正鸠占鹊巢,而不如她有礼貌的漠烟,已经因为某种原因提前下班了。苏折风则一眼认出她腰上佩的宝剑芳吹,先是讶然,后是越想越气,气得烧心,简直为自己刚刚对陈蝉动的那点恻隐之心感到后悔:她日子得有多逍遥,才能腾出手琢磨哪把宝剑相配美人,究竟可怜在哪了?
她冲陈蝉没好气道:“这位姑娘这一身行头挺闪,我看这个姓漠的马上要被亮醒了,到时候你又得跪回去,陈蝉,卓央边翡的事,抓紧交代两句吧,你这手下挨个粉墨登场,一会文懿人都被卖到黎塔了,咱们还没聊完呢。”
司徒婧:“她姓知。”
“陈大人这儿青年才俊太多,我记不住啊。”苏折风假笑:“不如你也介绍一下自己?你姓什么?”
“仅仅一面之缘。”陈蝉瞥了一眼苏折风,示意点到为止,后者无所谓地一耸肩:“她叫司徒婧。阿婧,这位你已见过,是篁寺首徒宁泛秋,她将同我们一起去黎塔。”
“去黎塔?”苏折风好像上了贼船。
陈蝉看了司徒婧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点点头,解释道:“此次文懿和亲,我朝有正使出使黎塔,我们跟在后面,要扮做生意人晚几天到达。目的在杀死黎塔的实质掌权人,皇女卓央边翡。”
“此女心狠手辣,诡计莫测。”陈蝉呷口水:“她离开会城后,在质子居其室内墙壁中发现尸骨两具,花园里发现头盖骨两个。可怕的是,尸体和头骨无一对上,也就是说,她至少在重重看管的质子居杀了四个人,这一切直到她回国两年后才被发现。回黎塔后,她从母亲手中接过兵权,带兵两线作战,侵我朝边境,夺一城,又下疆和国两城,屠一镇,老幼妇孺皆不放过。这些足可看出她野心勃勃,另外,比起疆和,她对我晋更是怀有巨大的敌意。兵部尚书曾于朝堂之上公然言之:此女不死,五年内战火难免。”
苏折风听得皱起了眉头,她曾驻守回南道,对边境诸国的战力都有了解,陈蝉所言不虚,黎塔国力的确蒸蒸日上,不过她对这位黎塔继承人所知甚少:“她不是还有几个弟妹吗?这皇位一定是她的?”
“恐怕是。”陈蝉正色道:“此次文懿要嫁的,是她的弟弟古热尔提。五年前我朝和疆和国开战,为防黎塔趁火打劫,与其协谈。这门亲事本来谈的是长公主温协,后来长公主薨了,二公主戴孝守陵多年,只能落到小公主头上。黎塔当时另一个要求就是释放质子,卓央边翡本来身体极弱,估计不能长寿,想着放了便放了。她回国之后,一扫病容,雷厉风行,整顿势力,和她相比,那几个小的都不成器。倒是……”她想到什么,微微犹豫。
这番话给苏折风听得一愣一愣的:“有这等神医,给她治好了?还是说,我晋朝风水于她八字不合?”
“现在想来,多半是装的。”陈蝉冷冷道。她脑中浮现出那个雨中替文懿打伞的青年女子,颀长、温婉,神态不卑不亢,颇为讨喜。她在晋国蛰伏了整整五年!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甘心于称颂晋朝、成日谄迎着文懿、甚至还学了一手好诗词的女孩,暗地里丝毫没有丢掉马背上的天赋,甚至于去乡千里、频频受辱的境遇,把她的心锻造得更冷血。时间终于洗去了她的伪面。
苏折风有一点不解:“既然黎塔与我国已经开战,为何要继续遣使和亲?”
“你可曾听闻有战火?”陈蝉反问:“有一批马队在边境上被盗贼杀死,卓央边翡借口查人,攻陷边境一城,我朝去了信使,她又重提和亲一事,随即将城奉回。我想,一为炫耀武力,是示威;二……则是为了文懿。”
还璧:我早说让她别玩人家,不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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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仇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