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还剑
作品:《迅羽》 且说苏女侠殒命飞鹭宴,她“师姐”千里迢迢赶来取走遗剑,却横遭陈长知阻拦。“宁泛秋”却大方得很,随她查探身世。
二人理下约定,苏折风如约而至时,此间主人正在休息,准确来说,是伏在案上小憩。她唇红齿白,一头乌发如瀑,懒散地扫在手边,撩在砚台前。
苏折风立在窗前,难免要看。看她将脑袋枕在胳膊上发出的红痕,看她均匀的胸脯的起伏,让午后时光流泻如此之昏慢,几乎蒙着一层梦样的光晕,她十分经心地看;是害怕这情形一眨眼就倏忽越过,不能再在生命长河中会逢,于是格外认真,终于看到她纤长睫毛微微颤动,醒了。
陈蝉将将睡醒,讲话也有一股钝意,和猫一样乖顺地撩起眼来。苏折风心里痒痒,想逗,又怕给她赶出去了,只道:“不知我的身份陈长知是否调查清楚?”
陈蝉看她在自己跟前坐下,好像亦很自然,几乎忘记了反对,只打了个哈欠,又不曾记得有人通报过她来了,且说:“无甚么疑点,不过宁师姐为何不走大路?”
苏折风曰:“我走的不是小路,是墙和窗。这府上护卫过于威武,我进不来。”
她就不明白了,这陈蝉一个六品清流女官、公主府幕僚,究竟为什么要里三层外三层地插护卫?
陈蝉讲:“本来没这么多,只是打风姑娘佩剑主意的人太多,我实在不放心,总不能带着她睡觉罢?”
苏折风听她振振有词,不禁腹诽:又在骗人!若非间清亲眼所见,她还真不知道陈蝉把沁雪给了司徒婧,岂不是直直地被她骗过去了?
苏折风暗自误会着,越想越气,哪里知道在沁雪之外,还有一把芳吹?
陈蝉说完,站起身,但似乎趴着太久,半边身子有些麻,一步没踩稳,苏折风也顾不上气,赶紧扶住了,陈蝉猝不及防被自己蠢了一下,有些窘迫。苏折风见她低下眼闷笑,怔怔然地想:怎么这人还笑得出来!
等她去拿出剑匣,苏折风更好奇了,陈蝉到底要给她变一把什么样的剑来?她探手去取,陈蝉手上又避开,眼睛反而直勾勾地盯了过来。
这下苏折风忘了生气了,只听见自己心咚咚跳的动静,舔舔嘴唇道:“怎么了?”
原来是陈大人十分好意,伸出手帮她摘掉后领口的早槐花叶:“方才在树上坐吗?闻见你身上有一股叶香——还有太阳晒过的味道。”
苏折风“嗯”一声,朝窗外一指:“那有一棵槐,绝佳视野,探听府上机密极好。”
“听到什么了?”
苏折风便道:“你罚令妹抄书,是漠知烟帮她抄的。”
陈蝉挑起眉来,一时要猜她是在跑马胡说,但那一板一眼的神色又不似骗人:“……那她自己呢?在做什么?”
苏折风感慨道:“控制欲好强的姐姐啊——江碧空在看话本子呢。”
陈蝉摇摇头:“宁师姐,若你看谁都控制欲很强,不如反思一下是否自己才是这种人。”
“我吗?”
陈蝉看她无辜,也不禁失笑:“不是吗?”
“你当真这么觉得?”苏折风眼都不眨道:“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她也没等陈蝉反应,就要去拿她手中的盒子。陈蝉瞪大眼睛,被她一把攥住手腕,把右手反剪到身后去,死死扣在腰间,这下,她从手臂到肩膀都拧动不了,只能看着苏折风单手轻巧一接,将剑匣子顺走了。
见她翻开匣子,陈蝉只好道:“我们找到沁雪的时候,它已有缺损。由于原铸剑师殷小姐已故,我找到了聂荣桑先生补剑。”
苏折风听她提到好友殷天一,唔了一声,情绪难免有些落了下去。她于情理上十分理解:沁雪在江水里浮沉那么久,破了是正常的,陈蝉替她捞回剑,已省去她许多麻烦;但又很不甘心,毕竟沁雪是殷天一的存世遗作里最特别的一把。
于是反反复复、仔细查看宝剑,虽然有些细微不同,但的确是她的剑,没有被掉包,松了口气道:“早听说南殷北聂,沁雪能经当世两大铸剑师之手,也是她的幸运。”
她左手把沁雪拎起来,发现剑面如璃一样澄澈,发出柔光。她在后边看,陈蝉则从前面望那颗翡翠,也是欣赏,也是发怔,也是遥遥想些旁的,三尺青锋毕竟窄窄,没能挡过一双隽深望远的秋水目,情与衷都顾盼迢迢,念想斑驳。
苏折风和她两个人目光相撞,猛然从陈蝉眼里抓到一阵过深的怅然,然而只一闪而过。陈蝉很快含笑道:“聂大师对沁雪爱不释手,补剑时,往里加了一块雪铁。”
雪铁,是一种名贵金属。铸剑师叫它雪铁,加进钢铁里能增加强度;香料商叫它软烟银,它烧过后味道特别,传言更有散情之功效;珠宝商叫它夜月,因为它和夜明珠一样在晚上散发光泽。此物无论是烧铸,亦或是装饰、雕刻,都是极好的材料,千金难求。
苏折风有些动容,当即道:“多谢陈长知为她奔走,也烦请陈长知转告聂老,于沁雪而言,补剑之恩如同新生。未来如有效劳之处,宁泛秋义不容辞。”
“你当真谢我?”陈蝉挑眉。
苏折风猛点头。
“那麻烦大侠先把我手放开。”
苏折风这才发现,她右手还在自己束缚下,她心中一虚,赶紧放开。陈蝉低头在腕上一看,已然被按出一道红痕,好容易从愁绪里脱身,心里把眼前这人骂了一百遭,脸上只敢微微颔首,感谢她高抬贵手。
她道:“有时候我觉得,对江湖人来说,比起白道掌门、道义领袖,真正能指使你们的其实是铸造师。看上去,你们似乎人人都欠他们人情。不过,这次你不用谢聂老,他也不过是卖二公主一个面子。二公主已经付过报酬了。”
陈蝉本无所指,但这一席话说铸剑师云云,却正正好触动了苏折风最敏感的神经。
陈蝉说的不错。可正是因为一切如她所言,这些本该处于风暴边缘的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惹来了数不尽的灾祸。经她所言,苏折风难免想到,她最好的朋友,武林中的传奇铸造师殷天一,柔肠侠骨、一呼百应、朋友遍及的殷大师,竟在风华正茂之年惨死。
苏折风面色冷淡下来,手中一执起那剑,通身气势骤变,透出一种上位威压感来。她眸光凛然,喜怒不辨,口中拖长音“哦”了一声:“原来,需要我效劳的是二公主?”
“宁姑娘很聪明。我知道,你已经淡出江湖,正好,二公主也不需要你做些杀人防火的勾当。”
苏折风闲闲道:“我还以为我们江湖人就是专业干这个的。那敢问这种坏事一般是谁做呢?”
她就这么一问,没想到陈蝉真敢回答:“我啊。”
苏折风暗笑:“也对。陈长知手段了得,翻雨覆雨,计谋深远。”心中却道:就你?
陈蝉说:“谬赞。宁姑娘和您的师妹还真是不一样呢。如果是苏蓝吹姑娘在此地,大抵会说:就你吗?”
“……长知大人说笑了。”
明明没有“吗”,加上语气词会让她显得不坚定!
陈蝉也笑道:“苏蓝吹也从不叫我长知大人,她当面叫我蝉姐,背人的时候叫我‘二公主麾下最得力的走狗’。”
“折风姑娘年轻气盛,言语轻狂,长知大人莫要与她计较。”
陈蝉假装大度:“死者为大,我不计较。不过说到年轻气盛,虽然苏蓝吹一直叫我姊姊,但我偶然一次看到她的生辰,发现我竟然比她还小上半年。说明这不是年纪的问题。话说回来,如今在此,二公主确有一事想劳烦宁姑娘,此事也确实不是江湖之争。”
苏折风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那我斗胆一猜,这是朝堂之争吗?”
陈蝉:“也非。倒不如说,这是国运之争。”
苏折风哈哈道:“我能说我没兴趣吗?我若是抬脚就走,二公主会明天就找个叛国罪把我抓起来吗?”
陈蝉道:“相传白蘋州曾夜探皇宫,见手青也造访过秘库,小小一个监狱,想必困不住宁姑娘。”
“走是能走,但实在丢人。白枫夜探皇宫被先皇后抓住,逼她舞剑一曲念奴娇;间清偷国库,绕开了大内侍卫,却被二皇子的狗追,鞋都咬掉一只。我可不愿。”
“这样看,泛秋师姐从大理寺监狱脱身的时候,可能还要带几只跳蚤出来,这观光体验才够本。”
“那待我出来必然连澡都不洗,直奔长知大人府上床上滚两圈。”
“是吗?”陈蝉踱到床边:“这么不见外?我岂不是不得不说请?”
苏折风很给面子,果然一屁股坐上去,歪在她枕头上,眼看要蹬掉靴子、拉上被子了,见陈蝉恨恨盯着她,拍拍一侧的褥子:“一起?若陈大人邀我同床共枕,我有何事不从!”
苏折风:嘿嘿,老婆替我捞回爱剑
方念悯:不是老铁,你确定这好事是她干的,而不是另有雷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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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