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来乍到

作品:《他要跟我回家!

    距离容城超过200公里外的龙安镇大地湾村——


    “陆青台,你说爸怎么还没回来啊?”


    一个小黑娃蹲在大榕树下,抬头看向树上。


    被叫做陆青台的男孩,又往树上面爬了两段。


    他的手灵活地扒拉着宽大的树枝,精瘦的身子后仰,伸高颈子,望向远方无际的青纱帐玉米地。


    “现在没车过来。”


    陆青台跳下树,路过的老婆婆恰巧看见他俩,问道:“你俩怎么还在外面晃,你们爸爸呢?”


    “不知道!!”


    陆青台大声回吼。


    “安,你说啥子?”


    老婆婆特耳背,陆青台冲她挥挥手就跑了。


    陆青台一边走,一边安排弟弟钟晓,


    “搞快点,我们先去抓鱼,他晚上不回来我们自己煮鱼汤喝。”


    钟晓忘记自己来时路穿鞋没有了。可陆青台早已经走到前面去,他只好大喊,


    “等等我!”


    老婆婆腿脚慢,还没走几步,闻言转头,“等你干啥?”


    赤足的小男孩踩到树根,脚差点滑倒摔个狗吃屎。好不容保持了平衡,男孩回头对也挥挥手,


    “婆婆再见,我们去抓鱼了!”


    暮色四合。


    田里的人肩上扛着锄头,沿田埂往回走,慢慢的,远看只能看到一个移动的人影,背影被阳光照得金灿灿。


    两个孩子分别举着两只树干,分别插着两只大大的鱼。死不泯目的草鱼,和肥美的鲫鱼。


    “终于可以换个口味了,前几天吃街上老曹卤猪尾巴,我怀疑加了罂粟壳,你千万要小心。”走在前面的小男孩道。


    陆青台,“……老曹该拿猪尾巴喂猪,至少猪吃到好吃的不会诬陷别人。”


    二人威风凛凛地绕了村子一整圈,才翘着尾巴回家。


    他们回到家,看见熟悉的面包车停在家门口边。


    两个人对视一眼,想到了什么,双双面色一变。


    陆信轻轻关上驾驶位车门下来,扫过不远处不敢直视他的两个小屁孩。


    “过来。”


    两人你推一下我,我推一下你,终于磨蹭到了陆信面前。


    “我昨天是不是叫你们今天中午就把院子里的菜收了?”


    院子里横竖摆着一排排晾晒的腌菜头,晒了一天热烈的太阳,这会儿在夕阳下又黄又绿,呈现出一种美味的色泽。


    菜头挡着陆信没法把面包车停到院子里。


    “停在后院儿呗,不是经常都停在后院儿吗。”


    陆信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睡得正香的小孩,肉嘟嘟脸蛋被压红彤彤的,像两瓣水润的水蜜桃,暖融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黑长浓密的睫毛上。


    江径不舒服了一路,却乖乖地坐着不添乱,好不容易睡着了。


    小孩连闻了皮革味道都要吐,遇到鸡屎鸭屎岂不是酸水都得吐出来。


    他裤脚被向下一扯,低头陆青台在抓他裤子。


    陆信扯住自己的的裤腰带。


    “车里面有什么东西?”


    陆青台很敏锐,他踮脚想要看看车里。


    但他也是小矮子一个,什么都看不见。


    陆信看着这俩,裤脚全湿了,滴答往地上落水煮子,衣服上全是淤泥,头上还有绿水藻。


    钟晓更是连鞋都没穿一双,站在坝子边单脚换着站。


    因为暴晒了一下午的水泥坝子还是热烫的,钟晓似那铁板上的笨螃蟹。


    “……”


    陆信太阳穴跳了跳。


    “边儿去,我把车暂时停到后院边,你俩赶快把院子里的菜收拾好。”


    陆信低声说完就上车。陆青台被父亲高大的身体阻挡了视线,没看到里面有什么。


    “咋啦?”


    钟晓摸不清情况,凑过来。


    “先去把门口菜收拾了。”


    陆青台往院子里跑,


    “咱们搞快点,然后去后院看看。”


    他怀疑爸爸有什么东西瞒着他们。


    钟晓向来比较听陆青台的话,挠挠头就跟上去了。


    神神秘秘的,难道爸爸给他们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吗?


    他们摆菜的方式也很有巧思,用一根细细的衣服拆线,穿过菜头,连成一串串晾晒。


    用的是夏天街头巷尾里最常见的,老婆婆贩卖黄桷兰和茉莉花手串的方式。


    细线在坝子里也不明显,陆信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串的。


    两个小孩子手脚利索,他们只需要拉着一串线头,一排菜就□□干净净收走了。


    收好之后,陆青台领着钟晓从房前往房后,猫腰绕过一片绿油油的玉米林。


    江径在睡梦中听到飞鸟振翅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江径抬起头,看向窗外远方,他的目光由模糊逐渐清晰,虚影的绿色逐渐有了形状,绿意葱茏的后山,深浅不一的绿色。


    西边的云霞烧得正旺,橘红化成紫,铺展到山的脊尾。


    他醒了,但陆叔叔还不知道,好像在后面搬运他的行李箱。


    江径撑着椅子,稍微坐高一点,就能透过车窗看到车停在哪里了。


    随后江径就呆住了。


    后院的石灰土硬化得不太好,露出灰黑的土层,淋了雨冲出泥,整个坝子没有一出干净的地方。


    又因为山和房子的阻隔,这里只有中午能遇到阳光,平时都阴沉沉。


    隔着窗户,江径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不是说环境很好吗?


    院子里咕咕叫、看起来就横行霸道的鸡,走在脏得江径不敢再看一眼的混合鸡毛的土层上,


    破烂阴暗的石头砌墙,阳光都照不进来了……


    江径脸色苍白。


    陆叔叔还在运行李箱,车身轻微晃动。


    江径没有说话,抿着唇瓣,呼吸都轻轻的。


    不远处的青纱帐晃动了好几下,江径被短暂吸引了注意力,目光望过去。


    今天来路上,一路都是这样绿油油的玉米地,陆叔叔说他们家也种玉米。


    风起时玉米叶会一片一片连着晃动,像起伏的海浪。


    青纱帐顶端的叶子摇啊摇,仿佛下面有东西快要钻出来了。


    江径眼珠子骨碌碌跟着玉米林晃动的地方走。


    下一刻,青纱帐剧烈地摇晃起来,


    抖了一会儿,江径隐约意识到真的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了。


    他屏住呼吸,睁大眼睛——


    青纱帐里率先钻出一个人,他一下子跳进坝子里,下脚踩到泥巴也毫不在意。


    为首的男孩手摁鼻涕,脸蛋脏兮兮的,眼睛黑亮黑亮,他目光直看向车子,


    江径对上了男孩的目光。


    江径眉头轻轻一蹙,


    陆青台愣在原地,


    “我去——青台、陆青台!”


    钟晓挣扎着大叫一声,打破傍晚的宁静。


    陆青台先听到‘嗖’一声顺溜的声音,他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转瞬之间———身后人一脚滑铲,陆青台向后摔倒,失去重心地叠在钟晓身上。


    江径,“……”


    他一定是没睡醒在做梦。


    隔着车窗,江径看见他们两叠在一起像睡着了。


    陆信在外自然听到了动静。


    他放下行李,探头一看,盯着没几分钟就更脏了的陆青台和钟晓,叠罗汉一样垒在地上。


    “……”


    陆信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过去,一手一个拎住他们的后领,就像老鹰抓住了两只小鸡崽。


    两个崽都老实地缩着脖子。


    陆青台是跌在钟晓身上了,他倒没多脏。


    陆信放下他,重重地拍两下他的屁股。


    陆青台捂着屁股往前蹦了两步。


    他留一只眼睛放哨,看向车窗户里面,却没有看见刚刚的人。


    车里面的江径在陆信走过去的瞬间就滑进座椅,只露出微卷曲的头发尖尖


    陆信警告他:“你别惹事儿啊,在这儿等着。”


    钟晓是完完整整落鸡屎里面了,脏的他都没眼看。


    陆青台想起刚刚对上的眼睛,像被阳光晒过的蜂蜜,泛着琥珀色的光。


    脸蛋也白白嫩嫩,隔壁村小月家里的洋娃娃都没这么好看,唯一不足的是他皱着眉,不太高兴的样子。


    陆青台将手往衣服上擦了两下,衣服变得更脏,


    “……”


    他看了看四周,脑袋忽然灵光一现,摸索走到墙角边,随地捡起一木棍子,一点儿一点儿地扣走墙沿的青苔。


    江径坐在车上,再没听到动静。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后是黑压压如山的行李箱。


    往前看是能笼罩人的大山。


    他小声地喊,“叔叔?”


    没有人回应。


    江径又一个人坐了一会儿。


    天上还有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江家周边的树林里也有很多鸟,但是没有这种住在山里的白色大鸟。


    太阳落得很快,江径抿紧了嘴唇,捡起脚边的书包,抱在怀里。


    天上的鸟声也变得诡异,咕咕叫得很难听。大山太安静了。


    笃笃——


    门却在下一刻被敲了敲。


    小江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他向后猛地一退,小腿力气不小,蹬在车门上,闷咚一声。


    外面沉默了两秒钟,


    “你别害怕,陆信是我爸爸。”


    外面大声喊道。


    江径犹豫片刻,慢慢直起身,探头张望车玻璃外面。


    于是江径和刚刚第一个从青纱帐里蹦出来那个小孩儿再次两相对视。


    小男孩直勾勾盯着江径。


    他眼珠黑亮,像只小狼崽,眉峰锋利如出鞘的刀,偏偏尾稍微微上扬,带着点儿不服管的野劲儿。


    江径坐在副驾驶上犹豫了好久,车外的人也不着急,安静又沉默地看着他。


    半响后,江径还是给车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随后江径看着一只还算干净的手搭上车门,又把门拉开了一点,


    对方笑了一下,语气特别自来熟,


    “诶,你好。自我介绍一下,看这个——”


    江径眼看着这人把另一只一直藏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握着一坨…


    “啊!!!”


    江径触电似的嗖往后一窜。


    小腿倒腾飞快,差点把自己屁股摔进副驾下面。


    “哎你别害怕呀!”


    陆青台看他应激,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江径眉头紧蹙,嘴角委屈又嫌弃地向下撇。


    江径吸气,再呼气,在对上那坨模糊不清的绿色东西,江径被气出真心话,


    “这是屎吗?”


    “……不。”


    陆青台嘴巴一撇,怎么会,看起来那么恶心吗?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青苔,自己也沉默了。


    江径良好的教养令他改口,他捏着鼻子问,


    “不好意思,这是什么?”


    “青苔。”


    陆青台手里驮着青苔,微微一笑向他介绍。


    但语气很明显没有刚刚敲门的时候激动了。


    江径难言地看着他,没有说话。陆青台也没有动。


    江径深吸一口气,“知道了,拿下去吧。”


    那小男孩愣了片刻,把青苔收回去:


    “好吧。”


    江径,“……”


    语气到底是在遗憾什么?


    “陆青台,你在干嘛?”


    陆信的声音传到他俩耳朵里,江径和陆青台同时愣了一下。


    陆信走过来,先注意到江径醒了。


    陆信抬手把江径抱起来,江径下意识回抱住他脖子,


    脸也不小心贴到他的胡茬,被硌到了,江径又嫌弃地躲开脸蛋。


    江径好像听到陆叔叔轻轻笑了一下。等江径再抬起头,陆叔叔却一副严肃的样子,刚刚的笑声像是江径的幻觉。


    江径被抱着往外走。


    路千里犹豫一番,丢掉了他的本体,跟在陆信后面,几乎要踩到他爹后脚跟儿一样寸步不离。


    江径被抱进前院。


    傍晚的穿堂风穿过前院。


    院子很安静,因为周围几十米内只有这一户人家。


    坝子收拾得很干净,江径闻到了黄桷兰淡淡的花香。陆叔叔没有骗他,空气质量的确很好。


    坝子旁边树下摆了几张小板凳。


    一个小男孩坐在小板凳上,使劲儿摇脑袋,像要把脑袋里水晃出来。


    陆信一手抱江径,一手扯了张帕子丢钟晓脑袋上。


    随后陆信蹲下,把江径放在板凳上坐着。


    顺手理江径睡翘的头发,正正他翻过来的衣领。


    钟晓掀下帕子,转头就看见江径。


    他顿住,眼睛都舍不得眨,嘴巴张老大,像一只震惊的湿漉漉小狗儿。


    什么时候出现的!?


    爸爸没有带零食回来,带了一个水灵灵的小仙子回家。


    这也长得太俊俏了!


    比他们幼儿园班花还漂亮。


    幼儿园班草的手伸过来,咯嘣一声合上钟晓的下巴。


    钟晓差点儿咬到舌头,瞪向陆青台,大舌头到:


    “腻干嘛?”


    陆青台面无表情时有点儿下三白眼,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江径:


    “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钟晓吸溜了一下嘴。


    江径,“……”


    陆信发话,“我要去把车开过来,你们别欺负弟弟,照顾着他,听到没?”


    “知道——”


    钟晓拉长了声音回答。


    陆信揉了两把钟晓支楞的硬茬儿刺猬头,返回开车。


    “我有弟弟了!?我不是最小的了!”


    好一会儿,钟晓反应过来,高兴道。


    他说着说着越靠越近,想仔细看看这个过分好看的弟弟。


    可下一刻却弟弟搬着板凳向后仰,嘴唇紧紧抿起来。


    旁观的陆青台明悟,他面无表情地扯着钟晓耳朵,把人拉回来,


    “他嫌弃你脏。”


    钟晓大声,“怎么可能,爸刚刚把我按水池里焯了三遍!”


    此刻钟晓的大腿还隐隐作痛,爸爸拿着丝瓜布擦的诶,他都快抛光啦。


    钟晓敢说过年的猪都没他洗的干净。


    晚上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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