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莎朗去世2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星晚的眼泪似乎流干了，只剩下无声的抽噎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不甘心！她无法接受！她像是被困在绝望深渊的囚徒，拼命地拍打着那扇冰冷的、名为“死亡”的铁门。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看清屏幕。她不再满足于短促的哀求，她要倾诉！要把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未曾说出口的敬仰、感激和……爱，都告诉她！


    手指再次在键盘上敲击，这一次，速度慢了下来，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郑重：


    “莎朗女神”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您了……虽然我不愿相信您真的不在了。”


    “从我第一次在银幕上看到您……我就被您深深吸引了。不是那种肤浅的喜欢，是……是灵魂的震颤。您饰演的每一个角色，都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我的心里。


    《暗黑十字星》里您的眼神，让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演技的力量’；《时光之尘》里您的温柔回眸，让我感受到了艺术最纯粹的感动……”


    “您不仅仅是一个演员，您是我黑暗岁月里的光。我的父母离开后，世界一片灰暗。是您的电影，您的访谈，您对艺术的执着和热爱，这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支撑着我，让我没有彻底沉沦。”


    “我努力学习空手道，也是因为您说过，女性要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想变得像您一样强大。”


    “去纽约，是我做过最疯狂也最幸福的事。站在布鲁克林高地，想象着您童年看过的风景；坐在老磨坊咖啡馆，喝着您提过的‘忧郁星期一’。那一刻，我感觉离您那么近。”


    “收到您和克丽丝女神的关注，是我人生中最闪耀的时刻。我高兴得整晚睡不着，感觉所有的努力都被看见了。”


    “我还有很多很多梦想。想去看您的现场演出，想告诉您，您对我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您就这样离开了……”


    “求求您……如果……如果真的有天堂……或者另一个世界……请您一定要好好的……”


    “我会永远……永远记得您。”


    “永远爱您的粉丝，林星晚。”


    写完最后一个字，星晚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巨大的悲伤和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将她彻底淹没。


    她趴在冰冷的桌面上，额头抵着键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无声地浸湿了键盘和桌面。最终，极度的悲痛和心力交瘁让她陷入了昏睡，脸颊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呼吸微弱而紊乱。


    就在星晚昏睡过去后不久。


    大洋彼岸，洛杉矶，一栋隐蔽的豪宅内。


    贝尔摩德刚刚结束了一场组织内部的加密通讯。她褪下伪装，只穿着一件丝质睡袍，赤脚踩在昂贵的地毯上。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那双蓝眸依旧锐利如鹰。


    她走到吧台，水晶醒酒器里琥珀色的苦艾酒流淌出醉人的弧线，注入高脚杯。精心雕琢的冰球落入杯中，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她习惯性地拿起那部特制的、专门用于处理“莎朗·温亚德”私人事务的加密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触感让她指尖微凉。


    屏幕亮起，解锁。


    通知栏里，一个熟悉的ID——“StarryNight”——后面跟着一个刺眼的、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99 ”。那鲜红的标记，像一颗颗微小的、灼热的火星，烫进了她的视线。


    贝尔摩德的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悬停了一瞬。那双深邃如寒潭的蓝眸中，闪过一丝预料之中的、带着玩味的冷漠。


    纽约雨夜那倔强闪耀的星芒和手腕上传来的、几乎要捏碎骨头的怪力，与此刻屏幕上这疯狂的、绝望的呼唤重叠在一起。


    她几乎能想象出大洋彼岸那个女孩崩溃大哭、语无伦次的样子，那画面曾让她心底泛起一丝掌控他人悲喜的、近乎残忍的愉悦。


    然而，当她真正点开私信框，看到那篇占据了几乎整个屏幕、字字泣血的长篇“小作文”时，她精心构筑的冷漠堤防，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狠狠撞击了一下。


    指尖无意识地、缓慢地划过冰冷的屏幕，逐字逐句地阅读着：


    多么沉重而纯粹的词汇。


    这种近乎信仰的皈依感，对她这个早已将灵魂典当给黑暗的人来说，陌生得如同天方夜谭，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引力。


    “黑暗岁月里的光”、“活下去的理由” —— 光？成为别人的光？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她坚硬外壳的某个角落，带来一丝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她早已习惯了成为恐惧的化身，而非……希望的火种。活下去的理由？她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任务和永恒的憎恨。


    看到有人将自己的“存在”视为活下去的支柱，这种感觉复杂得让她烦躁。


    “变得像您一样强大” —— 强大？她看着文字，脑海中浮现的是废弃大楼里女孩爆发的怪力，以及此刻文字中透出的、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脆弱。


    这种矛盾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怜惜？不，或许只是对“资源浪费”的惋惜。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寄托在如此易碎的心灵上。


    “布鲁克林高地……老磨坊咖啡馆……离您那么近” —— 追逐着幻影的朝圣者。她能清晰地勾勒出那个女孩站在冷风里、坐在咖啡馆角落时，那副虔诚又带着傻气的憧憬模样。


    那份纯粹的热忱，此刻化作悼词，竟让她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酸涩的涟漪。这陌生的情绪让她极其不适。


    “关注……人生中最闪耀的时刻”、“被看见了” —— 一丝微妙的满足感再次滋生，但这次，混合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不，绝不是愧疚。只是……一种微妙的失衡感。


    她亲手点燃了这束光，又亲手将它掐灭。


    看着别人因自己的虚假身份而登上狂喜的巅峰，再坠入绝望的深渊，这本该是她熟悉的游戏。但这一次，这绝望的深度和纯度，超出了她的预期。


    “永远爱您” —— “永远”？多么可笑又……令人心颤的誓言。在这个朝不保夕、谎言充斥的世界里，“永远”是最大的奢侈品，也是最无情的诅咒。一个被她亲手推下悬崖的、可怜的小粉丝。


    贝尔摩德的脸上依旧维持着冰雕般的平静，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暗流疯狂涌动，不再是纯粹的嘲讽和掌控的快意，而是掺杂了更多复杂难辨的东西。


    一种被强行唤醒的、对纯粹情感的陌生感，一种对这份沉重“爱意”的无所适从，甚至一丝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和厌恶的、微弱的怜惜。


    她仿佛清晰地看到了那个画面：


    东京，昏黄的台灯。女孩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微微抽搐，肩膀耸动得如同风中落叶。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濡湿的睫毛黏在下眼睑，脆弱得不堪一击。


    桌上，被泪水浸透的键盘闪着绝望的光，旁边散落着印有莎朗绝美侧颜的杂志、精心打印装裱的点赞截图……那些曾经被她视若珍宝、象征着“被看见”的圣物，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讽刺，嘲笑着信仰的崩塌。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碎和绝望。


    那个在纽约街头精力充沛得像个小太阳、在剧院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小向日葵”，此刻彻底蔫萎、凋零在冰冷的绝望泥沼里。


    这清晰的想象，让那丝怜惜的刺痛感更尖锐了些。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份绝望的重量，沉甸甸地压过来。


    这让她感到烦躁。


    她不该有这种感觉。


    她是千面魔女，是黑暗本身，玩弄人心、操控情感是她的本能和乐趣。


    这种“怜惜”是软弱，是危险的破绽。


    为了驱散这不合时宜的软弱，一个更强烈、更熟悉的念头迅速占据上风。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酷而充满兴味的光芒。


    莎朗已经“死”了，这个身份完美谢幕。但“克丽丝·温亚德”还活着，而且，因为母亲的“去世”，她将天然地笼罩在一层悲伤与神秘的光环下，更能吸引……或者说，更能“收容”那些失去“莎朗”的信徒。


    尤其是眼前这个特别的“StarryNight”。


    一个充满诱惑力的设想在她脑中迅速成型，带着一种实验般的残忍和好奇：她要以“克丽丝·温亚德”的身份，去接近这个刚刚失去“信仰”的女孩。


    看着这个刚刚经历过信仰崩塌、心碎欲绝的女孩，如何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尝试靠近“克丽丝”这道新的、可能同样虚幻的光。


    看着她挣扎在旧日的悲伤与新的憧憬之间，看着她努力分辨“克丽丝”与记忆中“莎朗”的异同。这份心理变化的“戏剧性”，光是想象，就让贝尔摩德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带着毒性的兴奋感。


    这比单纯的玩弄更加有趣。


    就像在精心培育一株带着尖刺的、濒死的花朵，给它一点虚假的养分，欣赏它在痛苦与希望交织中挣扎出的、畸形而脆弱的生命力。


    她尤其期待看到，如果有一天，当残酷的真相揭开，那张写满虔诚与痛苦的小脸，会露出怎样一种彻底崩溃、信仰被碾碎成齑粉的、精彩绝伦的绝望表情？


    那将是这场游戏最美妙的终章。


    这份充满恶趣味和冷酷实验性质的期待，如同强效的溶剂，迅速溶解了那片刻动摇带来的、令她厌恶的怜惜。


    她的心重新变得坚硬而冰冷，甚至比之前更加冷酷，因为这份“游戏”带着更深层的掌控和更精密的算计。


    片刻的沉默后，贝尔摩德的眼神重新变得如同淬火的寒冰。她放下酒杯，手指在加密手机的屏幕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起来，动作流畅得如同冰冷的机械：


    已读状态清除、访问日志抹除：深入系统，将一切与她相关的访问痕迹彻底粉碎、清除。仿佛“莎朗·温亚德”从未在此时上线。


    做完这一切，她将手机丢回桌面，“啪”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再次端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俯瞰脚下璀璨而冷漠的城市星河。


    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昏睡的女孩。


    “黑暗里的光？小傻瓜……”她低语，声音带着一丝残余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喟叹，但更多的是一种冷酷的宣判。


    “莎朗的光熄灭了。但属于‘克丽丝’的舞台才刚刚亮起灯光。准备好迎接你的新角色了吗？我亲爱的小向日葵。”


    杯中的苦艾酒液轻轻摇晃，冰球折射着城市的灯火，也映照出她眼中那混合着冷酷评估、残忍玩味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难以名状情绪的复杂光芒。


    窗外的灯火依旧璀璨，而一场精心导演的、针对一颗破碎心灵的“新戏”，已在魔女的心中悄然拉开帷幕。她期待着“克丽丝”登场时，那个女孩脸上会露出的、混合着悲伤、希望与无尽迷茫的精彩表情。


    那将是她的新乐趣。


    窗外的城市依旧繁华，灯火璀璨。


    而那个在绝望中倾诉的女孩，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倾注了全部心血的哀思与爱意，曾短暂地抵达过她心中女神的眼前，却又被那双冰冷的手，亲手抹去，如同从未存在过。


    只留下一个离线状态的灰色头像，和一个永远无法得到回应的空寂对话框。


    想到些歌词：


    “请你快回来重归于生命内”


    “仍等你再回来重归于生命内”


    大家如果有喜欢的人，一定不要因怯懦而徘徊，错失那生命中本应绽放的光彩！[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莎朗去世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