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先是发怔。


    意识到林炎说了什么，他“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他转头面向墙，笑得肩膀在不停地微微震动。


    林炎暗自吐了吐舌头，窘迫地挠了挠头。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止住了笑。


    面向她，嗓音里还带着刚睡醒时的微哑：“抱歉，我见过的世面也不多。刚才，多有冒犯了。”


    林炎觉得疑惑：“你冒犯了我什么？”


    话一说出口，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刚才，他也盯着她看了很久。


    他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低笑着说：“没什么。”


    “……”


    她的脸庞一下飞满了红晕。


    这都是些什么事？！


    尴尬。


    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少年低头笑了笑。


    他的神情从容淡然，从茶几上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灌了好几口。


    含笑问：“你就是林炎吧？抱歉，让你久等了，咱们去书房补习？”


    他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拿起手机，立刻就要走。


    “……”


    林炎还想婉拒呢！


    她僵笑地说：“不急。”


    “嗯？你不是很着急吗？”


    “……”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周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看着她，似笑非笑：“听说，你因为补习的事，急得一直求你爸，都快……急哭了。”


    “……”


    “是我爸逼我补习，我急着拒绝。实在抱歉，让你白跑了一趟。”林炎说：“我真的不用补习。”


    周原了然，问：“不怕你爸生气？”


    林炎心里很担忧。


    表面上，却是微微一笑：“不怕。毕竟是我亲爸，顶多说我几句，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亲、爸。


    周原想了想，又懒懒地坐了回去，含笑说：“你倒是……挺勇敢。”


    他好像忽然有一丝失落。


    林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浅浅的情绪。


    她有些不安，问他：“你怎么了？你……如果不补习，你不会有什么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周原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却眼眸一转，低声笑说：“可能……有事呢。”


    林炎一下愣住了。


    她快速回想着。


    那位“老周叔叔”，也就是他的父亲，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直接同意了补习的事。


    像是一位强势的父亲。


    林炎忧心地问：“你爸会怪你吗？”


    周原见她的眼眸纯澈干净，像是丝毫不怀疑，目光中只有满满的担忧，紧紧地看着他。


    他莫名起了一种想逗逗她的心思。


    他喝了一口水，沉稳淡然，低声说：“会。”


    林炎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她愧疚又担心：“会……骂你？”


    骂？


    周原失笑：“不止呢。”


    啊？！


    ！！！


    林炎紧张极了，又感觉到不可置信。


    她紧紧蹙着眉：“会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周原忍着笑，一脸认真，对她说：“你想想，他同意了你爸的要求，让我来补习。我不但不补，还帮着你对抗你爸，让他在兄弟面前丢了面子。你说……他该怎么惩罚我呢？”


    林炎一听，歉疚、担忧、不安……


    种种深浓的情绪，像剧烈翻腾的海浪一般，狂乱又猛烈地席卷了她的心。


    她的心乱成了风暴。


    她万般忧虑地望着周原，嗓音止不住地颤抖：“那他会……”


    “打你吗”这三个字，正要发颤地说出口，却忽然，“吱呀”一声，房间门被快速推开了。


    “原哥，你醒啦？”伴随着一阵奔跑声，林清梦娇俏的声音骤然响起。


    林炎怔了一下。


    转头看了过去。


    林清梦正轻快地跑来。


    她穿着一身精致的红色纱裙，明媚而娇艳，她的脸庞神采飞扬，笑意盈盈的。


    可当她看到林炎时，笑容一下凝固了。


    她瞥了瞥嘴，嘟囔道：“你怎么在这。”


    语气很是不耐烦。


    林炎的心一下冷掉。


    和林清梦一起进来的，还有两位陌生同学。一位男生，一位女生。


    他们见到林炎，也都愣了一下。


    用好奇、探究的目光，看向林炎。


    林炎立刻就想离开这里。


    可她和周原的正事还没谈完，只好低着头、僵站着，难过又尴尬。


    林清梦显然并不想对朋友介绍她，也不理她。


    气氛诡异地僵持着。


    林炎心里感到焦躁，脸也灼热起来，正烦躁不安时，却听周原很自然地叫了她一声。


    “林炎。”他指着那两位同学，一一介绍说：“他们是梁浩、孙静。“


    又对那两位同学，介绍了林炎。


    两位同学对林炎问好，林炎也向他们礼貌地点头问好，气氛才渐渐缓和起来。


    叫梁浩的男生走了过来，打量一番林炎，笑说：“早就听说过你，你看起来……和清梦长得不太像啊。清梦，她真是你妹？”


    “你妹！”林清梦一瞥嘴：“你骂谁呢？！”


    梁浩“噗嗤”笑了起来：“我不是骂你，口误，口误。”


    众人也都笑起来。


    林炎却没笑。


    她有些烦，不喜欢被开这样的玩笑。


    梁浩的长相俊秀帅气。


    但神态却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


    他痞笑着看向林炎，夹着嗓子说：“小妹妹，你多大了？我是你梁浩哥哥哦。来，叫一声好哥哥。”


    林炎：“……”


    好你个头！


    她感觉梁浩不尊重，瞪了他一眼。


    同时，周原伸腿踢了他一下，笑骂：“滚一边去！”


    梁浩敏捷地躲开，嘻嘻笑道：“干嘛！好不容易来个比我小的，叫我一声哥，不是应该的？”


    叫孙静的那位女生走来，也笑骂梁浩：“弟弟，你调戏谁呢？小心我们揍你啊。”


    梁浩大呼饶命，像个活宝一样，嬉皮笑脸地讨饶：“静姐，我好怕哦。”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孙静又对林炎说：“小妹，你要不要一起看动漫？怎么不坐呀？咱们一起玩吧。”


    孙静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


    说话柔和动听，又温和又亲切。


    她拉着林炎的手，一起坐到前面的红色沙发上。


    又问林炎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零食，像一位温柔亲密的姐姐。


    林炎被她的柔声细语包裹着，几乎快要晕头转向了。


    孙静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她脸上慢慢泛起了红，心里的暖意不停流淌，头脑渐渐发热起来，连嗓音都像是被孙静感染了一样，也变得又轻又柔。


    孙静又笑着说：“我和清梦关系可好了。你既然是清梦的妹妹，以后也就是我妹了。有什么事，你找我就行。”


    林炎听到这些话，脸上的红晕都快蔓延到耳根了。


    陌生人突如其来的暖意，令她本能地感到羞怯。


    她太孤单了。


    自从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她已经连续很多天，都没有和同龄的女生说过话了。


    更何况，还是这样亲切友好的温柔女生。


    林炎并不需要孙静的照顾。


    但她连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只怀着无限羞涩，点了点头，柔柔地说：“好。”


    孙静还在温柔地拉着她的手。


    点头一笑，又说：“既然这样，那你可要答应我，以后不准再欺负清梦了。”


    林炎突然懵了。


    她脸上的热度猛然褪去。


    她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孙静说：“你前几天总欺负清梦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了，以后，可不准再有了哦。”


    林炎的满腔暖流，像是忽然被注入了刺骨的寒冰，冻得她浑身都僵住了。


    “我……欺负她？”


    她不敢置信。


    她甚至都没和林清梦说过一句话！


    林清梦正在拿着遥控器挑动漫，听到这话，走来搂住孙静的肩膀，一脸大度地笑着，说：“算啦，别提这事了，我不和她计较。”


    林炎不可置信地问：“不和我计较……什么？”


    林清梦瞥了瞥嘴，不耐烦地说：“都说了，别提了，你还提。”


    林炎不肯死心：“麻烦你，说清楚。”


    林清梦恼了：“你挑唆咱爸骂我，多少次了，还需要我一次次列出来，说得清楚明白吗？！我都说我不计较了，你什么毛病？！”


    她什么时候挑拨爸爸骂林清梦了？！


    林炎的脑子全乱了。


    不解、愤怒、委屈，还有种种不甘，一起涌向她的心，她紧紧咬着唇。


    后面，梁浩见形势不对，连忙笑着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女王大人们，都别生气了。”又随手抓了几把瓜子，分给女生们：“来，咱们一起磕瓜子儿，聊点别的。”


    又笑着问：“对了，小炎妹妹，我听说，你要补习？你也太卷了吧！我成绩那么差，都懒得补什么破习呢！”


    林清梦一边嗑瓜子，冷笑一声：“那你可知道，她中考多少？”


    梁浩随口问：“多少？”


    林清梦“呸”的一声，把瓜子皮吐到了旁边的垃圾桶里，嗤笑说：“算了，你别问了。我丢不起这人。”


    林炎怒了。


    丢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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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她和林清梦，有什么关系？！


    她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此刻，她感觉到极大的羞辱，浑身都充满了怒火。


    “嚯”的一下，她立刻站起来，转身就走。


    “哎！你干什么去？”林清梦皱眉问。


    林炎并不想在她的朋友面前，和她起冲突，强忍着怒意。


    一边走，一边尽量平静地说：“回屋。”


    “回屋干什么？”林清梦感觉面子上挂不住，恼怒地说：“你甩脸子给谁看呢？我又没说什么，你考试不好，难道还怪我吗？！”


    孙静也过来说：“小炎，你怎么突然生气呢？咱们在一起玩，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


    林炎的心里难受死了。


    被污蔑、被轻视、又被责备，种种委屈，令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哭出来。


    她强忍着眼泪，用尽浑身力气，勉强想给自己留下一丝体面，假装无所谓地说：“你们玩吧，我回屋……有事。”


    一边说，一边像逃离一样，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房间。


    梁浩走到周原旁边，小声耳语：“这位小妹脾气可真大，还装没事人呢，我看她都快气哭了。谁惹她了？她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周原的目光，从林炎离开的方向收了回来，冷声说：“你才有毛病。”


    “哟。”梁浩笑了起来：“你这还没当人家师父呢，就开始护起小徒弟来了？”


    周原没理他。


    梁浩用胳膊肘轻碰他，笑着揶揄了他几句，又耳语：“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补习？我本来还打算着，咱们明儿一起去附近旅游呢！可惜，又得改期了。”


    周原说：“不用改。”


    梁浩问：“那补习的事咋办？”


    周原说：“没事。”


    刚才，他见小姑娘挺有意思的，忍不住逗了她几句。


    此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既然她不想补习。


    就算了吧。


    周原闭上了眼，又补起了觉。


    楼下，林炎回到房间后，关上门，上了锁，趴到床上，无声掉落起了眼泪。


    泪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她的脸庞，她的床单，她的枕头。


    还有她的整颗心。


    过了许久，她才勉强平静下来。


    把眼泪抹掉了。


    窗外又有鹧鸪声响。


    林炎这才忽然想起补习的事，和周原还没说完。


    林炎有些懊恼，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又回想起周原说过的话。


    如果不补习，他爸会怪他。


    不止会骂。


    那岂不是……肯定会打他啊！


    林炎的心里，自己的万般委屈心情，猛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担忧和惊惧。


    天哪！


    这怎么可以？！！！


    一位陌生的同学，如果会因为她，而遭受父亲的家暴……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她忽然感觉，周原很可怜。


    他在家里，也很难过吧？


    她感觉同病相怜，更加舍不得眼睁睁看着他遭受苦痛了。


    还是补习吧！


    免得给周原惹上麻烦。


    毕竟，她那些想拒绝补习、想证明自己能力的心思，归根结底，只是她的自尊心而已。


    全都可以舍弃！


    林炎下定了决心，便立刻坐到书桌旁，拿起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写上了几个大字。


    “补习计划书”。


    她思索片刻，便龙飞凤舞地写起了内容。


    写完后。


    她又思考起了补习费的事情。


    她知道，父亲是个爱省钱的人，估计请周原来补习，是无偿免费的。


    林炎心里过意不去。


    想自己给他补习费。


    她拿出了手机，查看了一下她的银行卡余额。


    998.36元。


    这可是她从小到大，十几年所有的零花钱、压岁钱攒下来的。


    简直是一笔巨款！


    林炎每次一看，就忍不住在心中狂喜。


    只是，听说这里的补习费并不便宜，一期课程，要成千上万的都有。


    她付不起。


    只好先付他九百。


    其他的，以后再打欠条吧！


    林炎想清楚了，就急匆匆想要去找周原。


    只是，她刚从二楼赌气回来，这会儿再灰溜溜地回去，实在抹不开脸面。


    还是等晚饭后，再找个机会，去单独地找他商量，才更妥当些。


    就这么定了！


    计划完备！


    林炎大松一口气。


    一边打开书继续学习。


    一边热切而又充满自信地期盼着晚上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