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忆岭州

作品:《和太子一起要过饭

    岭州秋天的鲈鱼最肥美,也是阿晓难得吃到的肉,市场里肉买不起,山里的野味会飞会跑难抓,也就水里的鱼好抓些,拿把尖锐的树枝快狠准扎,一扎一个准。


    满香楼的鲈鱼常常葱蒜清蒸,阿晓只能架在火上烤,撒点野葱,味道也算不错。


    “王行,我们多抓点鱼,拿去集市卖,然后用卖鱼的钱买个锅,买个蒸笼,再买些油盐酱醋。”


    萧韫珩点头,他确实需要这些改善伙食。


    而不是蹲在这啃大葱。


    阿晓手里握着一根大葱,嚼得津津有味,她好心问王行,“吃不吃?给你咬一口。”


    萧韫珩望着白色葱段上的口水,摇头。


    “嫌我口水?没事,我给你掰段新的。”


    萧韫珩连忙道:“我不喜欢大葱的味道,你不用给我掰。”


    阿晓耸了耸肩,“行,爱吃不吃。”


    正好她独享。


    等阿晓啃完大葱,两人说干就干,在溪里忙活,刚下过雨,溪流湍急,好在溪水浅,流水冲刷过小腿,激起白色的浪花。


    萧韫珩没干过这种活,握着叉子,学阿晓怎么扎。


    阿晓劲大,猛地扎进鱼肚子里,她拿起来炫耀给王行看,溪水和鱼血甩到王行脸上,腥极了,他闭了闭眼,抹掉血,生气道。


    “你能不能别乱甩。”


    阿晓觉得他真娇气,干这活的怕什么脏,反正等会收拾鱼时也会碰到血。


    “哎呀,擦擦不就得了。”她抬手用手臂蹭他的脸,


    萧韫珩嫌弃地偏头,挪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行。”阿晓没工夫顾他的娇气,问他,“你学会了吗?”


    “嗯,会了。”


    他十分笃定,目光凝着股清傲。


    阿晓点头,“行,你给我抓一个试试。”


    他寻望四周,瞥见一条鱼静置清浅的水域张口吐泡,握着叉子缓缓走过去,眼睛盯着那条鱼伺机而动。


    阿晓催促道:“快点呀。”


    他使劲往下扎,鱼已摆着尾巴荡起波澜逃走。


    那条鱼又大又肥美,定能卖个好价钱,早知道她上手抓了,白失了一条大鱼,阿晓叉腰道:“笨死了你,连条鱼都抓不到。”


    萧韫珩转头,他四岁颖悟,早慧常人,四书五经过目成诵,十岁习政策兵书,随手一张布防图,解父皇攻北困扰,就连一向严厉的太傅也夸他聪慧,第一次有人骂他笨,他气地肺管子疼。


    “明明是你乱喊惊到了它,不然我就抓到了。”


    “胡说,它明明早就动了。”


    “明明是你喊跑的。”


    “明明它早就动了。”


    “明明怪你。”


    “怪你!”


    ……


    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四周的鱼都被惊扰跑了,脚泡白了也就抓了一条鱼。


    萧韫珩道:“我不想跟你争论了。”


    阿晓双臂抱在胸前,“我也不想跟你吵了,我要抓鱼去了,这边的鱼都被你叫跑了,我去那边抓。”


    她拖着逆流朝上走,萧韫珩不想跟她一片水域,往下游走去。


    溪流中央有一块巨石,鱼被浪拍打在石头上,拍晕过去,一时那块石头前翻滚着好多鱼。


    萧韫珩瞥见,举着叉子步履维艰走过去。


    鱼直接被拍晕了,不用叉子插就能捉到,他俯下身去捞,倏地脚下的石子松动,骤然失重。


    阿晓眼疾手快扎到一条鱼,咧开嘴笑,转头去看王行捉得怎么样,别这小子笨得一条都捉不到,都是她忙活。


    宽阔的溪流茫茫不见人影,仿佛人间蒸发,唯有一块巨石前白色的浪花中翻滚着根鱼叉。


    “王行?”阿晓疑惑喊了声。


    没有人回,这小子别是闹脾气不干了回去吧。


    阿晓正气愤时,隐约传来一道弱小的求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见了鬼了。


    阿晓把鱼抛上岸,寻声而去。


    巨大的石头断阻了视线,那是一道一丈高的断崖,水流向下倾泻,上面是到胳膊腿的小溪,下面不知深浅。


    白色的浪花里隐约可见一只伸出的手,慢慢沉了下去。


    是王行,他怎么掉下面去了。


    阿晓立马弯身飞跃下去,她水性极好,跟老头子学了一招狗刨式游泳,很快在水里找到下沉的王行,人昏迷不醒,嘴里吐着泡泡,她游过去,拍了拍王行的脸,毫无回应。


    先上去再说,她拉住他的手三两下就拉到岸上。


    衣裳和头发都被浸湿了,水珠滴滴答答落下,阿晓虚脱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鼻子前的水,又连忙俯下身握住王行的肩膀使劲晃。


    “喂王行,醒醒。”


    他连眼皮子都不动一下,跟死了似的。


    阿晓一惊,别是死了吧!


    她伸出手指,探到他的鼻前,那气息微弱得忽略不计。


    阿晓悲痛欲绝,“喂,王行,你别死啊,你可是我的摇钱树,你要死了,我只能继续要饭去了。”


    她死马当活马医,伸手搭在他的胸部按据,一下又一下,然后掐着他的嘴渡气。


    倏地,他胸口剧烈起伏,不停咳嗽,嘴里的溪水往外冒,吐了个干净。


    少年的眼皮缓缓掀开,他仿佛做了个又沉又长的梦,水淹入鼻子时,分不清黑夜白昼,仿佛又置身在那个鲜血流淌的夜晚,又冷又疼,后来身体变得轻飘飘的,脚踩在云端,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空洞虚无,寂静的可怕。


    直到有人拉着他的手,那只手很温暖,力气很大,使劲把他往上拉,天又变亮了,模糊的一片白,眼前像凝着一层白雾,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雾渐渐消散,阳光变得刺眼,一张笑靥凑了过来,激动欣喜道。


    “你可吓死我了,我从玉皇大帝拜到如来佛祖,总算把你的魂求回来了。”


    原来那只手是她。


    他捂着胸口咳嗽,风像刀子刮进喉咙里,火辣辣地疼,感官变得清晰,痛觉,嗅觉,以及味觉。


    嘴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有点辣,像大葱。


    “我的嘴里……”他说话时轻轻喘气,“为什么有股大葱味?”


    阿晓凑上前闻了闻,“嗷,我知道了,可能是渡气的时候染上的吧。”


    “渡气?”他一愣,“怎么渡气?”


    “当然是嘴对嘴啊!”


    阿晓漫不经心道,对面的人静默无声地盯着她,脸色跟吃了苋菜梗似的。


    阿晓蹙眉,“喂,你干什么这副表情,我那是为了救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摆出这副吃了屎的样子,再说了,嘴对嘴怎么了,我还救过一条溺水的狗给它渡气呢。”那是她现编的,她也是第一次用上这套办法。


    萧韫珩的脸色更沉了。


    他轻启薄唇,“盖阿晓,狗会吃屎的。”


    “那怎么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你吃屎我也会救的。”


    他十分认真道:“我不吃屎。”


    “我管你吃不吃屎,反正我救了你,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她杏眼弯起,刚泡过水,水汪汪的,泛着桃花似的粉红,却又直直射着抑不住的狡黠。


    萧韫珩被盯着不适应,低下头,“谢谢。”


    他声很轻,也带着沉重的感谢。


    少女摇摇头,“谢谢可不够,这救命之恩呢,就应当以……”


    “你休想。”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打断,他抬头,脸色涨红盯着她。


    “喂,你怎么能随意打断人说话呢,天天嚷嚷着我不礼貌,你不也没礼貌。”


    萧韫珩偏过头,手指微微捏紧,“那你说。”


    “这救命之恩呢,就当以钱相许,不过看在你现在没钱比我还穷的分上,这样吧,以后你赚的钱,我七你三。”


    她比了个七对向自己,又比了个三笑着对向他。


    萧韫珩转头,望向她,她简直就是只貔貅。


    他勾起唇角,无奈颔首。


    “好,以后你七我三。”


    最后鱼卖得惨淡,顾客嫌鱼扎破了肚子品相不好。


    两个人蹲在街头,望着对面的鱼铺生意火爆。


    “我早说该买个渔网。”萧韫珩埋怨道。


    “我想着省点钱,再说了,我平常都是用叉子,哪知道拿出去卖要这么挑剔。”


    阿晓托腮,垂头丧气,他们费了九牛二虎,结果分文不赚。


    见她这副样子,萧韫珩也于心不忍,叹气道:“算了,我们下次用网捕,就当吸取教训了。”


    “那这些鱼怎么办。”


    萧韫珩起身,收拾摊子,叹气一笑,“那看来,我们接下来不愁鱼吃了。”


    阿晓拍掌,“我们多买点盐,把鱼腌制了晾风干就有鱼干吃了,可是我们没有卖掉鱼,还要买盐吗?”


    “买。”他道:“不仅买盐,还要买锅碗瓢盆,以及家用必需的,我卖字画的钱一分没花,再加上你的,我抽出五成,你分你的六七成里抽出五成,两个人加上够买一堆了。”


    阿晓习惯了攒钱,问:“我们这样会不会大手大脚呀。”


    他不以为意,“大不了我明日多画点画写点字。”


    阿晓抬头笑着道:“那我要买把梳子,我看人姑娘家都有梳子,我也要买。”


    “买呗。”


    “还有箱子,我那个箱子太破了,什么蟑螂耗子都能爬进去,我要买个新箱子。”


    “买。”


    “还有拨浪鼓,人小孩子都玩这些,我小时候可想玩了。”


    萧韫珩蹙眉,“你又不是小孩,买这个干什么。”


    阿晓反驳,“谁说大了就不能玩了,我买回家当个摆设也行。”


    他精打细算,态度强硬道:“省钱,没必要的就别买。”


    阿晓想想也是,小的时候一直没有,大的时候也无所谓有没有了,她甩手,“行吧行吧,不买了。”


    突然,王行停下脚步,她蹦蹦跳跳在后险些撞上去。


    “你莫名其妙停下干什么?”


    他目光紧锁,往一方小摊走去,执起一颗黑色的子。


    摊子老板笑呵道:“公子好眼光,这是昨儿刚打磨好上新的,鹅卵石,不易碎,还有这板,桃花木,刷了层油漆,不易腐烂。”


    阿晓凑过头问:“你干什么?”


    他轻飘飘答:“买棋。”


    “你买棋干什么,我又不会下棋,买回去谁陪你下。”


    他不以为意道:“我自己能跟自己下。”


    他在东宫时,就经常这么干,上京无非分两种人,要么棋技不如他,要么比他高,假意让着他,所有人都阿谀奉承他,下着很无聊的游戏,除了老师,有时老师不在时,他只能自己跟自己下。


    阿晓精打细算,态度强硬道:“省钱,没必要的就别买。”


    他哽咽,觉得这话熟悉,原是他说过的,被她拿了用,但他觉得并不是在买没必要的东西,解释道,“下棋能修身养性,锻炼人意志,有必要。”


    阿晓冷哼了一声,“那我还觉得拨浪鼓能消愁解闷,让我身心舒畅呢。”


    他凝眉,“你这是什么歪理。”


    简直是夏虫不可语冰。


    阿晓觉得他才是不讲道理,双重标准不公平,气势汹汹地抗议。


    “喂,王行你做人不能这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再说了你这棋多少钱,我的拨浪鼓多少钱,你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还让我省钱,你也没省钱嘛。”


    萧韫珩不想再与她争论,认为她粗俗的脑子不能理解他的雅兴,他更是难以理解她的幼稚,一个小孩子的拨浪鼓有什么好让人快乐的。


    “罢了,跟你说话就是对牛弹琴,我不买了。”


    这不就对了。


    阿晓跟在后头,总觉得不对劲,“你刚才是不是骂我是牛来着。”


    萧韫珩摇头,“没有,夸你很厉害。”


    “真的?”


    “真的。”


    多年后某太子:“给我订购五百个拨浪鼓给太子妃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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