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掌柜的不让打架

    沈榆立即身形一转,朝那客人问好:“打尖还是住店?”


    少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他的目光从价目表上移走,清了清嗓子:“住店,但先吃点东西。”


    “这边坐,想吃点什么?”


    “…来碗素面!”


    沈榆掀帘进了后院,姚柳柳正在院里和麦芽玩。


    “来活了?你做还是我做?”


    “就做碗面,我顺手的事。”沈榆净了手,和她嘱咐道,“你去楼上看看那间朝南的房间打扫干净没有,来了个小客人,还带了把剑。”


    这是她们定下的客栈规矩。


    但凡带了兵器的人,她们都要在房里床头摆出一块专门的位置。


    有些人没有安全感,就算是睡觉也要和兵器睡在一起,提前帮他们布置好了,也是省得这群人自己摆弄,弄乱了屋里。


    “小客人?多小?好看吗?比邱驰砚好看?”姚柳柳来了兴趣。


    “你自己去前厅看。”


    沈榆拿出一个大碗,比寻常盛面的碗还要大上一圈。


    等水开的工夫,她又重新开始过筛熟面。


    旁边文火温着的铜壶里,是她昨夜守着文火熬的羊奶,表层奶皮薄得都能透光。


    她飞快挑去樱桃核,再舀酪,裹得果肉满是乳白。裹好的樱桃滚过面粉,就能放进垫了细沙的铜锅里慢慢烧着。


    等面衣变成浅黄,再把樱桃捞出来。


    淋上点蜂蜜,撒把碎胡桃,酪樱桃就做好了。素面也刚刚好煮得。


    小客人瞧见一碗比脸还大的面,还附带着一块造型精巧的糕点,吓得手一摆,急忙划清界限:“我没要这个!”


    “今日试吃,每个客人都有的。”沈榆把酪樱桃推得又近了些,眉眼弯弯地笑了笑。


    少年见状不再推辞,乖乖道了声谢,立刻埋头大快朵颐。


    沈榆小跳着蹦到邱驰砚身旁,把剩余的点心都给了他。


    不过邱驰砚略一伸手,把她拦在柜台后偏僻的角落,低声道:“新来的那小子,未必付得起房钱。”


    “你怎么知道?”


    “刚刚他抖了抖钱袋,先不说那袋子干瘪的样子,听声音就知道里面不过寥寥几枚铜子儿,而且,真币不多。”


    沈榆忽然两眼放光:“你会听声辨钱?我练了好久也没法全部辨明白。”


    热切的羡慕扑面而来,搞得邱驰砚有点不好意思:“从前办过劣钱的案子,那段时日连做梦都是钱币的叮当声。掌柜的做生意时间还短,耳力多磨几年,以后自然就会了。”


    沈榆磨着他再多讲些,完全不管小客人是不是有足够的钱。他还得二次提醒她想着这事。


    “不打紧。”沈榆毫不在意,“吃饭睡觉本就是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两件事,至于之后他付不付钱、怎么做,等他吃饱睡足再说吧。”


    邱驰砚微微颔首,虽然从做生意上来看,这不是个成熟的掌柜的,但人倒是善解人意。


    他看了看手边的酪樱桃,默默也捏起一块。


    不得不说,小掌柜在做饭这方面相当有造诣,连乏味的病号饭也能被她做出花来。


    正欲把点心放入口中,门口风铃一响,一个熟悉的身影跨进了客栈。


    那个来学医的大哥名叫赵勇,今天回来得早,往常要黄昏时分他才能回来吃饭。


    他一如往常地冲沈榆拱拱手,打了声招呼,上了几级台阶,却又忽然掉转脚步,走回了邱驰砚面前。


    “兄弟…腿折了?”


    开场白是又直白又突兀。


    邱驰砚扶着拐,姿态显而易见,不过他还是礼貌回道:“不小心摔的。”


    “那,让俺瞅瞅?”


    赵勇的提议透着些紧张,黑黢黢的双手不断搓着短褂。


    “好,劳烦您了。”


    邱驰砚还在想,怎么样才能在不影响沈榆做生意的前提下,和赵勇打个交道。


    今天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赵勇藏不住情绪,满眼激动,大刀阔斧撸起袖子,手指往他脉上一搭。


    他一脸认真,竭力模仿着正经郎中的腔调:“你这脉象浮而虚散,想来是骨头里伤了根本,连带着气血都亏了。俺听书上说,‘跌打损骨必耗元气’,你寸脉跳得慢,怕是骨裂处积了寒,得赶紧用温补的药煎上几帖,护护阳气才成!”


    邱驰砚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弱成风中残叶。


    在他说话之前,沈榆先跳出来,十分笃定道:“骨裂属局部瘀滞,脉象该是局部急促、沉而不畅。你这张嘴光背书不看人,那叫生搬硬套!而且瘀血未散就先补,那是闭门留寇,等着寒气封住伤处,血脉不通,才真要出大事。骨裂初期,首重活血化瘀,其次才是温补。”


    她这一串词把赵勇说得一愣一愣的,对方挠挠头,自己嘟囔:“俺摸错了?可是好像啊…”


    “像什么?”邱驰砚顺势反问。


    “俺学的例子就是个寸脉慢的,师傅说那叫浮而虚散,所以要补气血、温阳气。”


    “寸脉慢,多半是心肺之气虚弱,和骨头没什么干系。而且…”


    她话未说完,邱驰砚轻轻按住她的手。沈榆怔了一下,立刻识趣地噤了声。


    他又慢慢引导赵勇:“那你师傅给那病人开的什么药方,你还记得吗?”


    赵勇人老实,努力回想:“有黄芪、党参、白术、陈皮、生姜,还有甘草?”


    这些都是寻常补气健脾的药,邱驰砚虽不懂医,也听过几味。


    赵勇也再三问邱驰砚的感受,好像是和自己的诊断有些出入。


    出师不利,他自然郁闷,念念叨叨上了楼,就没再下来。


    邱驰砚目光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扣着桌沿,沈榆凑近,轻声问:“我能说话了吗?”


    “…对不住掌柜的,我刚刚…”他这才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搁在她的手背上,猛地一松,险些没站稳。


    “没事没事。”沈榆对这种男女之防从来不在意,相比之下,她对邱驰砚查的那个案子更感兴趣,尽管他总是说得不多,问一句,他才挤出半句。


    “他说的那个药方子,就是很正常的益气醒神汤。所以…你在查假药?”


    “…?”


    邱驰砚没有应声,但眼底一瞬的惊讶与警惕,已将答案透露无遗。


    沈榆有点小骄傲,自己解释起来:“你前两天就在看神志昏蒙的药方,今天也格外关注这个,那,不是和大夫有关,就是药本身出了问题。”


    邱驰砚本就觉得,自己人都在这,也很难瞒住沈榆,只是早晚的事,便都交代了:“近日京城频频传来异事,高门府第有人无端失智。查到最后,竟是有人暗中贩卖幻药,专供权贵寻欢作乐。但案子上报得多了,各地衙门才发现,平民中也有类似情形,只是剂量轻、药效短,往往被当作疲倦,一晃而过,不易察觉。关键这药…看似伤害不大,实则会在体内残留许久,若是身体弱的,也许一次服药就要了命。”


    “欸…?”


    沈榆在这三合镇还从来没听过这种事。


    镇上的人都因百门祭刀的风声而躁动不安,个个憋着力气准备斗两场,神志恍惚这种事,几乎闻所未闻。


    她眨了眨眼,眼底亮得像初春的溪水:“所以你是觉得那个游医有问题?我能不能去!”


    “…就不麻烦掌柜了,让赵泽他们去打探即可。”


    邱驰砚心底清楚,这幻药一案牵扯甚广,几乎已经蔓延至举国,背后之人恐怕手眼通天,他不过是个暂避锋芒的捕头,如今连自己的安危都捉襟见肘,自不敢再把外人卷进来。


    但沈榆的样子,似乎是哪有麻烦她就想去哪。


    邱驰砚轻轻咳了两声,神情认真了几分:“掌柜的切勿单独打探。客栈是眼耳,消息灵通,固然方便,但此事不比寻常。你见我如今这副模样便该知晓,对方是要下死手的,而非单纯把我打退这么简单。若掌柜的因我沾染上麻烦,那我罪过就大了。”


    “好了好了,我就是问问。”沈榆最不爱听这类把事情说得像天塌下来一样的客套话,立刻摆手打断,“但是有医药相关的…”


    “一定向掌柜的多请教。”


    沈榆又心满意足了,像只被顺毛的猫。


    那边的小客人也吃饱喝足,上了楼。


    没一会,姚柳柳悄无声息地从楼梯那儿探出头,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沈榆对她这副模样很是熟悉,这是看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她提前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知道我看见什么了吗?”姚柳柳一仰头干了茶水,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说,“刚刚上楼的那位,不小心摔掉了包袱,我看到露出一角烟雨阁的油纸!这小子,深藏不露啊。”


    “烟雨阁是…?”邱驰砚见她们两个神情忽然变得微妙,问道。


    “这么有名的烟花地你没听过?”姚柳柳都有点怀疑这个六扇门捕头的专业性了,这种标志性地方都不提前打听清楚。


    “三合镇最大的青楼,不花个百两银子门都进不去。”沈榆似是有点惋惜,在遗憾着什么。


    邱驰砚了然,但以那个少年的财力,很明显,他是进不去的。


    不过这件小插曲很快被抛到一边,谁也没打算深究一个陌生客人的私事。


    但平静没有维持太久。


    这天下午,客栈冷清,只有风掠过门口的竹铃,发出几声干脆的脆响。龚二和姚柳柳出门采买,店里便只剩沈榆独自一人,手执扫帚,正慢慢清着地上的浮尘。


    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之前那少年推门而入,头压得极低,眉影掩住了半张脸,几乎没有看向店中任何人,脚步凌乱却极快,直奔楼上而去。


    他走得极快,沈榆只用眼角余光一扫,似乎瞥到什么,不太确定,下意识看向邱驰砚。


    短短片刻,少年又小跑下来。


    与沈榆擦肩而过时,突然,沈榆顺势一转,拽着他的胳膊反手一扭,直接把他往后院揪。


    邱驰砚见状不对,忙跟上。


    一掀帘,就见少年被锁着手腕动弹不得,满眼不忿地瞪着沈榆,一旁的麦芽则抱着一把短破刀,嗯嗯叫个没完。


    而少年的脸上,鼻青脸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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