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乐观主义者、悲观主义者、我

作品:《别说我是救世主

    事务所的灯亮着,莫苏已经重新做好了晚饭,见他们回来了,问:“怎么样?时雨去哪了?”


    “他又抓到一个黑蜈蚣,确认了一个据点的位置,准备潜入,我们等消息就行。”安洁丽卡换了鞋,一头倒在沙发上。


    “不要放松警惕。云生,巡防局问你什么了?”


    一提到巡防局,杜云生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先是那两个见习巡防官问了我事发时的情况,还给我做了身体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然后他们的长官问了我一些跟沉舟有关的事,就放我走了。”


    “对了,那几个巡防官,都是梅都来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莫苏侧过头,似乎在仔细思考:“怪事……虽然事故可能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手法也确实恶劣,但这种程度的事还不至于让首都着手调查。能惊动首都的一般都是波及上百、上千人的恶**件,甚至直接袭击政府的……”


    “难不成是新首相定的规矩?”安洁丽卡问。


    “新首相就任后颁布的法条,我们在学校都背得滚瓜烂熟了,没听过这样的规矩。”杜云生摇头。


    他们说的这位新首相是个名叫梅傲雪的年轻人,今年三月份刚刚坐上玄煌的第一把交椅。


    据说那人是梅都通灵者世家梅氏的公子,生得样貌俊秀,一表人才。


    杜云生在报纸上看过他的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神情严肃,双耳戴着象征梅家的金蕊白梅红流苏坠,眉眼间凝聚着一股剑芒般的锐气,又被略遮住眉毛的刘海收敛几分。


    比起一国元首,那模样倒更像一位初入官场的富家公子。


    六十年前,身为前朝官方通灵机构“天机阁”首席大臣的龚秉正联合早已对皇帝心存不满的禁卫军包围皇宫,逼迫皇帝退位,不费一兵一卒夺取政权。


    龚秉正并未称帝,而是作为玄煌国第一任首相建立了管理国事民生的中央机构——义明会,而原本执掌生杀大权的皇帝,则成为了他们的代言人。


    由此,玄煌作为大陆三大国中最后一个步入现代社会的国家,结束了长达六百多年的封建时代。此后的每一位首相都是由义明会票选而来的,世袭制不复存在。


    人们都说梅公子年少有为,胆识过人,才二十一岁就被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一致推举为首相,放眼全世界也称得上最年轻的。


    可杜云生每每看到那张照片,总是感到很不自在,不知是因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是因为左眼眼角那颗泪痣,他总觉得青年眼中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莫苏咳嗽一声,把话题拉了回来:“先不说这个,杜医生怎么样了?”


    “我已经尽力在帮他说话了,可是他们说,沉舟的案子现在是灵研局在处理。”


    “那个案子被转给灵研局了?”


    “是的。还有,其实……沉舟被捕的时候我就在现场,看到了今天审我的那几个人,也许他们调查公车事件只是顺便?”可他转而又想,首都连一般的祸瘴事故都不会插手,却要派人亲自调查他师父的案子,怎么也说不上是好消息,“……沉舟的事情真有那么严重?问我话的人说,如果情节严重的话可能要判死刑,是真的吗?”


    “现在管事的是灵研局,你想再多也没有意义。杜医生应该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了,他说他那边的情况不用我们操心,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我知道了。”杜云生心不在焉地应着,思绪明显飘到别处。


    白天发生的事一件件在脑海中回放。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要是当时死在车上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面对这些麻烦事,也不用体验被蒙在鼓里的煎熬。


    “愣着干什么?”莫苏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在想白天的事。”


    “想知道是谁袭击了你?还是想知道你师父遇到什么事了?”


    “都有吧……”


    “想知道就自己去弄明白。”


    “自己?我一个人?”


    “还有我们。”安洁丽卡举起手。


    “我当然想知道了!”杜云生拍桌,“我还想早点见到沉舟,还想知道他到底对我隐瞒了什么。”


    莫苏点头:“那就赶紧吃饭休息。我们不可能时刻保护你,作为事务所的一员,你得尽快熟悉常用的防身手段和关于灵元的基础知识。”


    “可是,我不是通灵者啊?”杜云生抬起头。


    “现在不是不代表不可能是。况且,就算你真的没有通灵的才能,提前摸清对手灵元的类型和特性也可以规避很多不必要的风险,在一些特定情况下,甚至可以利用对手的通灵术牵制他们。我让你留在这里,可不全是因为杜医生的委托。”


    “那是因为——”


    “别问那么多。从明天起,跟着我训练。”


    安洁丽卡一听到莫苏要给杜云生训练,立马来了精神,跑去地下室抱了一大堆东西上来。


    “东西我都准备好了!这是我给云生写的考核报告,这是训练日程表和值日表,还有这个,”她激动地把一堆叮铃咣啷的玩意塞到杜云生手里,“给你准备的水杯和医药包,还有武器和手套,快看看合不合适!”


    “时候不早了,先吃饭吧。”莫苏试图阻止过于热情的女孩。


    “是哦!我下午做的菜呢?我去加热一下!”


    莫苏还想说些什么,但安洁丽卡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就把一锅冒着泡的东西端上了桌。


    杜云生发誓这辈子都不想再闻到那股仿佛咸肉干、苔藓和烂抹布被炖在一个锅里一般的味道了,对这味道的恐惧甚至超越了死亡。


    莫苏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勺子尝了一口,那张雷打不动的扑克脸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那东西咽下去,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沉稳,可杜云生分明听出其中带着几分不满:“安洁,你往里面放了什么?”


    “呃……青椒、秋葵,还有一点沙拉酱,我想尝试一下新的搭配。”


    “想法很好,下次别放了。”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杜云生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不得不说事务所的条件确实挺不错,至少淋浴室有热水,不像在医馆时,洗个澡还要提前烧几壶水,床铺柔软的触感也不同于医馆那张吱嘎乱响的破床,可全然陌生的环境却让他有些恍惚。


    八个小时以前,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毕业生,唯一的目标是找个像样的工作,然后混吃等死。他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很久。


    现在,他的监护人违法被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而他刚刚死里逃生,要一边工作一边训练,攒够委托所需的八万块钱。


    排风扇吱呀呀地转着,把昏暗通道里的冷风和屋里热腾腾的烟火气搅到一起,融入呼吸之间。


    头顶的白炽灯光不时闪烁,邻人的笑骂声与酒杯的碰撞声透过混凝土墙壁传来,灯光竟也染上几分醉意。


    今夜一切安好,只是一个与昨日或明日无二的平静夜晚。


    同样的月色中,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曲折的巷子里奔逃。


    她身后紧追不舍的,是几个手握钝器的彪形大汉。而她怀里抱着的,是一只盛满黑色液体的玻璃瓶。


    原本狂奔不止的身影猛然停住脚步,面前是一堵高墙。


    “继续啊,不是挺能跑的吗?”手持钢管的男人嘲弄地笑道。


    “把货交出来,饶你一命。”一名头戴宽檐帽、身着风衣的男性走上前,其他人纷纷配合地给他让道。


    惨白的月光从阴云间洒落下来,他脸上的刀疤清晰可见。


    少女不为所动,冷笑着用异国的语言骂了句什么,把玻璃瓶砸在地上。


    在清脆的碎裂声中,一道漆黑的绳索凭空出现,牵引着她跃向高墙的另一边,融入沉沉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