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臭混杂着劣质墨水的刺鼻气味，在“黑鼠巷”狭窄的通道里弥漫。凌姝靠着潮湿冰冷的墙壁，指尖拂过摊位上寥寥几张粗制滥造的卡牌。【岩龟壳】，一星防御卡，能撑起一个摇摇欲坠的土黄色光罩；【风刃】，一星攻击卡，效果约等于一把钝刀片划过。


    这就是卡师世界？她穿越而来已经三天，靠着原身那点微末的制卡知识和口袋里最后几枚铜币，才勉强弄明白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一切力量，皆源于卡牌。


    卡师，是这个世界最尊贵的存在。可惜，原身是个连最低等的一星卡牌都制作得磕磕绊绊的学徒，穷困潦倒，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具身体里。


    凌姝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这个世界的“神明”卡牌，在她看来，幼稚得可笑。那些被吹捧上天的三星、四星卡，描绘的所谓神祇，不过是些模糊的光影、扭曲的怪物，力量体系杂乱无章，全靠制卡师虚无缥缈的“幻想”和粗糙的能量引导。


    幻想？她脑海里装着的是一个浩瀚无垠的神话体系，是开天辟地的盘古，是捏土造人的女娲，是执掌天庭的玉皇大帝，是闹海屠龙的哪吒！那是历经千年沉淀、体系严整的华夏神祇！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别人制卡靠空想，她，要“考据”！


    用最后一点钱，她买来了最基础的空白卡胚和最廉价的能量墨水。摊主看她如同看一个即将饿死的乞丐在做最后的挣扎。凌姝不在乎。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一鸣惊人，让她摆脱这泥潭的机会。


    黑鼠巷的中央，有一个简陋的擂台，此刻正围着一群喧嚣的人群。擂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挥舞着一张通体赤红、散发着灼热气息的卡牌。【烈焰狼】，二星攻击卡，在这底层街区已算是难得的“精品”。


    挑战者一个个上台，他们的卡牌在烈焰狼的扑击下纷纷碎裂，人也惨叫着跌下台去，留下作为赌注的可怜钱币。


    “还有谁？废物们！今天就教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卡牌！”壮汉狂笑，唾沫横飞。


    凌姝拨开人群，走了上去。她瘦弱的身形与壮汉形成鲜明对比，引来一片嘘声和哄笑。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滚回去喝奶吧！”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法！”


    凌姝充耳不闻，目光平静地看着擂主：“我赌我身上所有的钱，外加……赢了你之后，你的【烈焰狼】卡归我。


    壮汉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好！有胆色！你要是输了，钱留下，人也得给我留下当一个月杂役！”


    凌姝点头，取出了那张她耗费一夜心血，刚刚完成的卡牌。卡胚是最低等的，边缘甚至有些毛糙。卡面图案，却与这个世界常见的扭曲光影截然不同——那是一个身着红衣、腰系混天绫、脚踏风火轮的少年形象，眉眼清晰，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桀骜。卡面中央，是两个古朴而蕴含奇异力量的字：哪吒！


    “哪吒？什么玩意儿？没听说过！”壮汉不屑地嗤笑，“召唤个娃娃兵出来送死吗？烈焰狼，撕碎她！”


    赤红的巨狼咆哮着从卡牌中跃出，带着一股热浪扑向凌姝。


    台下众人已经预见到少女被烧焦撕碎的惨状，有些人甚至不忍地闭上了眼。


    凌姝不闪不避，指尖轻轻点在卡牌上。她没有像这个世界的卡师那样声嘶力竭地呐喊，只是低声吟诵，如同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哪吒在此，邪祟退散。”


    嗡——


    卡牌绽放出清光，并非刺眼夺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清光中，一个身影浮现，依旧是少年模样，但那双眼睛，却仿佛蕴藏着千年风霜与无尽神威。他脚下的风火轮只是虚影一转，那气势汹汹的烈焰狼就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哀嚎一声，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大半，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悲鸣。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发生了什么？二星的烈焰狼，被一个照面……吓瘫了？


    壮汉脸上的横肉剧烈抽搐，惊骇欲绝：“不……不可能！我的烈焰狼！你用了什么妖法？”


    凌姝根本不理会他，心念微动。那哪吒的虚影抬手一指，混天绫的虚影如赤龙般扫过，轻轻卷住了瘫软的烈焰狼。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烈焰狼的身影就像被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而壮汉手中的红色卡牌，“咔嚓”一声，碎裂成了几片，光芒尽失。


    碾压！彻彻底底的碾压！


    “妖……妖怪啊！”壮汉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逃下了擂台，连掉在地上的钱袋都顾不上了。


    台下的人群依旧鸦雀无声，但看向凌姝的目光，已经从之前的嘲讽、怜悯，变成了无与伦比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疯狂的炽热！


    那是什么卡？从未见过的形态！无法理解的力量！仅仅是一个虚影，一个眼神，就彻底摧毁了二星卡牌！这根本不是他们认知中的任何体系！


    凌姝弯腰捡起壮汉留下的钱袋，掂了掂，又收起自己那张“哪吒”卡。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有贪婪，有探究，有敬畏。


    她知道，消息会像野火一样烧遍整个下层街区，然后，蔓延到那些真正掌控势力的存在耳中。


    她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然而，就在她走下擂台的刹那，怀中的卡牌微微一热，那哪吒的虚影似乎在消散前，极淡极淡地瞥了一眼这个陌生世界的天空，眼神中竟带着一丝……审视与好奇？


    凌姝心头一跳，压下这莫名的感觉，步伐坚定地融入了巷道更深的阴影中。她没注意到，擂台远处角落，一个穿着斗篷的身影，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兜帽下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黑鼠巷的格局，从今天起，要变了。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她制作的，真的只是“卡牌”吗？那个“盘古开天”的念头再次浮现，让她血液隐隐发烫。这个世界，准备好迎接真正的“神”了吗？


    凌姝没有在黑鼠巷停留。怀里的钱袋沉甸甸，远超过一个底层卡师学徒所能想象的财富，但比钱袋更灼热的，是那些黏在她背影上的目光——贪婪、惊惧、探究，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刺得她脊背发凉。


    她知道，麻烦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接踵而至。那个被“哪吒”卡轻易碾碎的擂主，他背后或许有势力；那些围观者中，必有通风报信之人。黑鼠巷，已非久留之地。


    她用最快的速度，在靠近城市边缘、鱼龙混杂的“灰烬区”租下了一个狭小但相对独立的旧屋。这里租金低廉，人员流动大，正是暂时隐匿行踪的好地方。门窗紧闭，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那盏昏黄的劣质辉石灯。


    灯光下，她再次审视那张“哪吒”卡。卡面依旧，红衣少年的桀骜清晰可见，但凌姝敏锐地察觉到，卡牌内部流转的能量，似乎比刚完成时更加凝实、灵动了一丝。仿佛……那张卡在呼吸，在缓慢地汲取着这个世界的某种养分。


    “错觉吗？”凌姝蹙眉，将这种异样感压下。当务之急，是制作第二张卡。哪吒虽强，但属性偏重杀伐与破邪，手段略显单一。她需要一个能应对更复杂情况，甚至能作为基石的神明。


    她的意识沉入那片属于华夏的浩瀚神话星海。这一次，她的目光掠过执掌雷霆的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掠过慈悲救苦的观世音，最终，停留在一位承载万物、厚德载地的神明身上——后土皇地祇。


    大地之母，承天效法，孕育生机，掌阴阳、滋万物。在这个力量体系粗糙、偏重破坏的异世，一张蕴含无尽生机与守护之力的地祇卡，其价值将无可估量。


    然而，制作后土卡的难度，远超哪吒。哪吒的故事具体而充满戏剧性，形象鲜明。而后土，更偏向于一种概念，一种法则的化身。如何将这种宏大、包容的“大地”神性，浓缩于一方卡牌之中？


    凌姝闭上眼，摒弃杂念。她不再仅仅是“回忆”神话，而是尝试去“理解”和“沟通”那份神韵。她想象着广袤无垠的大地，承载山岳江河，孕育草木枯荣，沉默而坚忍，提供一切又包容一切。那份厚重，那份生机，那份轮回不止的韵律……


    她提起特制的能量笔，蘸取着比之前稍好一些的墨水，落笔于空白卡胚。笔尖流淌的不再是具体的形象，而是连绵起伏的山脉虚影、奔流不息的河川脉络、生生不息的草木符文。她勾勒的是“承载”的意，是“孕育”的理。每一笔都极其耗费心神，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手臂因长时间保持精准而微微颤抖。


    这一次制卡，远比制作哪吒时艰难。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搬动一座无形的大山，将整个大地的重量和精神，强行压缩进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就在卡牌即将成型，神韵初具的刹那，异变陡生！


    旧屋之外，灰烬区杂乱的能量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变得异常活跃。空气中弥漫的尘埃无风自动，地面传来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地底翻身。桌角的辉石灯灯光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凌姝心中剧震，但笔尖却稳如磐石。她感受到手中未完成的卡牌传来一股强大吸力，不仅汲取着她的精神力和墨水中的能量，更开始隐隐牵引、吸纳着外界那异常躁动的地脉之气！


    “果然……这些卡牌，在主动适应甚至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个念头让她背脊发寒，却又夹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凝神静气，全力引导这股被卡牌引来的地脉之气，将其融入卡牌最后的构架之中。笔走龙蛇，神韵贯通！


    嗡——！


    一声低沉浑厚的鸣响，并非来自卡牌本身，更像是源自脚下的大地。桌面的震动平息，辉石灯恢复了稳定。而凌姝手中，一张全新的卡牌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