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的脾气
作品:《绣春照阙千》 第十九章他的脾气
所谓遗诏,是指先帝临终前留下的关于皇位继承或重大国事的正式文书,通常以特定材质和纹样彰显其权威性。
太祖皇帝作为开国君主,若真留下未按常规流程公布的遗诏,背后必然牵扯着足以撼动国本的隐秘。
唐傲身为建汶旧臣,私藏这样一卷疑似太祖遗诏的卷轴,其中关联让人不寒而栗。
他究竟是在建汶覆灭前就已得到此物,还是在那之后替人保管?里边究竟写了什么?
想来应与削藩无关,不然建汶帝早就名正言顺的收拾各位藩王了,哪还用指望“建汶三杰”出主意。
传位诏书?也不对,那东西虽然下落不明,但多半在他自己手里,总不至于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一个不算特别亲近的臣子家中。
等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误区。
为何会坚定的认为那是太祖留下的东西,而不是建汶朝时期的某道密旨?
唐淮澈只说上边的花纹不是本朝样式……永明帝登基已经十年,总不至于那唐家幺儿是在五岁之前翻亲爹书房,见到这么一样东西,还惦记了十年之久吧?
他说的“本朝”一定是指“永明朝”,而在这之前的两朝都可以算作“前朝”。
可陆启渊就是有种强烈的冲动,这并非莽撞,而是直觉带给他的第一直觉反应。
唐淮澈当年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锦衣卫将唐府上上下下翻了十几遍,不说头顶瓦片,便是后院地砖都被搬开青石仔细探查过,若真有这么个东西,怎能藏得住?
除非……那卷轴早已不在唐府。
唐淮澈的行为使唐傲觉得东西留在自己身边已不再安全,所以转移了?
陆启渊指尖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窗外葱葱郁色。
孟二虎的手抄本还在案头摊着,后半部分的记录断断续续,除了卷轴,暂时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倒是唐傲那一声声“老四是个怪物”的嘶吼,像根针似的扎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口中的“老四”,自然是指唐阙千。
一个自幼被圈养在后院的少年,怎会成了“怪物”?
陆启渊想起小鱼儿平日里跳脱的言行,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新奇点子,还有他面对困境时异于常人的镇定……确实与众不同。
但说“怪”可以,直接将他比作妖怪,是不是过了?
“大人,宫里来人了。”刘缨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启渊颔首,“知道了。”
陛下召见,定是为了庆典之事,他不敢怠慢,匆匆起身便要往宫门而去,不料,半路就被穿着私服的永明帝拦住了去路。
“渊儿,走,去你府上转转。”
陆启渊:“……”
这哪里是简单的转转,分明是抽出空闲了,专程要去见那条小泥鳅。
“我不是你的宿敌,遗憾是你的宿命——”
刚跨进大门,还没走入后院,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咳,天籁之音。
唐阙千身体不好,平日说起话来多少有些虚,跟只猫儿似的,此时忽然听到如此清亮高亢的嗓音穿透院墙,倒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陆启渊微楞,永明帝也是脚步一顿,跟在后边的王宏景和洪斌同是一脸诧异。
“呵,口气不小,挺狂啊,这是你请的戏班子?”永明帝挑眉,对陆启渊道。
陆启渊连忙拱手,“回陛下,是……阿千在唱歌。”
阿千?那条小鱼?
侧耳细听,调子古怪又抓耳,词句更是闻所未闻,偏偏唱得极有气势,尾音拖得又长又飘,惊得廊下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
“他嗓门这般大?”
陆启渊也有些意外,回想往日唐阙千轻声细语的模样,与此刻这穿透力十足的歌声判若两人,只得如实道:“臣也未曾想过他有这般气力,许是……心情正好。”
永明帝来了兴致,摆手道:“走,瞧瞧去。”
一行人绕过影壁,便见后院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上,唐阙千正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搁嘴边,晃着脑袋唱得起劲。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几步路的功夫,已经换了一首唱词,他的小身板随着节奏来回摆动,倒有几分旁若无人的自在。
陶咏捂着耳朵在台下哀嚎,“祖宗,别唱了,咱让戏班子的人排练了唱给您听好不好?”
唐阙千置若罔闻,主打一个你说你的,我唱我的,旁边抱着乐器的艺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有人低声议论,有人抚掌大笑,还有人忙不迭的做着记录。
永明帝在廊下站定,目光落在唐阙千手中的“扩声筒”上,问陆启渊:“这物件是何名堂?”
陆启渊哪里见过这般古怪东西,只得躬身道:“臣也不知,许是小泥鳅今日刚做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话音未落,唐阙千忽然抬高一个音调,口中唱词愈发激昂:“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生水起——”
他在上边唱着嗨,旁人也跟着嗨,都没发现院子里多了几个人,直到一曲终了,陶咏准备唤人端些奶茶过来,眼角余光才瞥见那几位的身影,顿时僵住半边身子,直接跪了下去。
“陛……”
永明帝连忙挥手示意,无需参拜,但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鸦雀无声,台上的艺人,台下的亲兵,哗啦啦跪了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出,唯独睁着眼睛却是个瞎子的唐阙千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没声了?”他茫然开口,片刻后反应过来,“陆大人回来了?”
陆启渊无奈,训道:“胡闹。”
“陆大人!”
唐阙千一脸欣喜,张开双手就向前扑,毫不意外,在自己摔个嘴啃泥之前,掉进了熟悉的怀抱中。
“看!我做的‘喇叭’怎么样?你是不是在院子外边就听见我的声音了?是不是很亮?传的很远?”献宝似的举起手里用铁皮圈起来的古怪玩意儿,对着陆启渊晃了晃,小鱼儿脸上满是开心的神色,浑然不觉周遭凝滞的气氛,“我本想先试用一下,晚上再拿给你看,正好你回来了……诶,你怎么现在回来了?翘班?没用早膳,饿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年轻人,要注意饮食健康啊——”
手脚都缠在对方身上,像只猴子,说出来的话却老气横秋,像个操心自家晚辈的老爷子,两人这熟稔模样一看就是相处惯了,丝毫没有生分之意。
陆启渊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先下来,像什么样子。”
唐阙千却不依,反而把脑袋往他颈窝里又蹭了蹭,故意道:“我不。”
陆启渊:“……”
周围人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下一刻就变成院子里的石头。
永明帝摸着下巴,表情微妙。
大太监王宏景弯下腰,肩头十分可疑地抖动。
洪斌轻咳几声,笑道:“几日不见,唐小公子与陆大人的情谊愈发深厚了,这般亲密无间的模样,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娘子在给相公撒娇呢。”
唐阙千这才意识到有外人,脸“腾”地一下红了,瞬间从小鱼儿变成了小虾米。
“你才小娘子!你全家小娘子!”
唐阙千一边“啊啊啊”哀嚎着“我不活了”,一边将陆启渊缠得更紧,然后趴在人家身上装死。
洪斌乐不可支,“小公子……”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别和我说话。”唐阙千把脸侧到另一边,耳朵跟脖子完全红透了。
“在下就想问问……”
唐阙千将手里的东西抛给他,“此物名曰‘喇叭’,扩音用的,我本想让陆大人献给陛下,说不定过几天用得上。”
确实用得上,试想,陛下站在广场高台上讲话,百官与百姓离得远了,声音哪里传得真切?有了这“喇叭”,陛下的声音就能清清楚楚地送到每个人耳中,再不必担心后面的人听不分明,既显威仪,又能让旨意传得周全,当真是好物啊。
永明帝接过细看,同时暗示洪斌继续问话。
洪斌便道:“方才你唱的那几句,调子新奇,词句也格外有趣,不知是从何处学来?可否再唱一遍让老夫听听?”
唐阙千听了他的话,原本埋在陆启渊身上装死的小脑袋立刻抬起,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刚才的窘迫瞬间被抛至九霄云外,“你也觉得好听?知音啊!陶哥那不识货的非说我在狗叫!”
鱼儿饲主在场,洪斌总不好说:我徒弟评价的没错。
他呵呵一笑,十分违心的夸赞几句,可惜,唐阙千却不唱了,非是他不愿,实在是嗨皮了一上午,没力气了,刚才那股子劲儿不攒两天恢复不过来。
“洪伯想听,让戏班子唱就行,他们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所学皆为吾之真传。”
都跟着你学歪了是吧?洪斌好笑的摇摇头。
唐阙千从陆启渊身上滑下来,颇有些关心的询问:“你们是不是找我有事?”
陆启渊看向永明帝,见对方还是没有表明自己存在的意思,便道:“无甚要事,只是今日审讯唐淮澈时,他说自己曾在唐傲书房中见过一份密函,你可有印象?”
唐阙千自然是摇头,有关原身的点点滴滴,他了解的恐怕还没锦衣卫案头卷宗里记载的多。
跪着还没起身的陶咏倒是有话想说,但那只限于跟陆大人独处的时候。
洪斌只说家主和夫人爱极了他上次的回礼,此次前来是为了前几日锦衣卫抬进宫的那间木屋和一箱子玻璃瓶。
“不知小公子可愿割爱,将那木屋的建造图纸与玻璃的制作配方转赠定国公府?家主说了,愿以十倍市价相酬,另附赠城南一处带温泉的别院。”
他语气诚恳,并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大,就摆出长辈的架子来施压,反而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
唐阙千却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并表示实物连同图纸都已由他家陆大人呈上,自己没有私藏,并且因为眼盲,他无法实际参与进去,没有第一手的资料。
“我只提供了一个框架,一个思路而已,如这喇叭一般,我只是命人造出一个大致的模样,具体内里要用什么音膜材料,共鸣腔体的弧度需怎么计算,都得由工匠们反复试验、调整才能确定最终的成品。”
他面色平淡,没有半分说谎或推脱的迹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您与其来找我,不如回去先算算用料成本,人工成本,风险成本。若是由您定国公府来主导此事,定国公能为陛下、为朝廷带来什么好处和便利?等您把详细的计划书列出来,呈给陛下,相信陛下看到您定国公府的诚意,定会给您一个机会。”
计划书?
唐小鱼儿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有些名词没听过,但不妨碍自己理解这条小鱼的意思,原以为他看在陆启渊的面子上,多少会松口说点什么,谁知,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末了还自来熟的拍拍自己的手臂,小声道:“加油。”
洪斌看看他,看看陆启渊,又看看永明帝,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阙千不知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只觉得人既然来了,空手而归不太好,便回头喊陶咏的名字,想让他去准备些小礼物让洪斌带走。
陶咏跪在地上应答,唐小鱼儿蹙眉,感觉声音传来的位置好像有些不对,下意识低头。
永明帝连忙摆手,让陶小旗从地上站起来回话。
“怎么了?”
“没事,就感觉……你方才是不是跪着?”唐阙千问道。
陶咏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唐小鱼儿怒了,扭头就对洪斌道:“洪伯,陶哥虽然是你徒弟,你也不能当着我面欺负他吧?”
“啊?我……”
“我陶哥做什么错事了,您让他一直跪着?”
“没……”
“我还当您是个和善慈爱的长辈,没想到竟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一来就摆架子,是觉得我们这些晚辈好欺负不成?”
唐小鱼儿脸上满是愤愤不平,清澈的眼眸瞪得溜圆,像只被惹毛了的小兽,浑身都带着刺。
“不是……”
“原先还想着跟您吃顿午饭增加情谊,现在看来,我们这小庙容不得您这尊大佛,您还是回您的定国公府用膳吧,慢走不送。”
这……这就开始逐客了?
换了其他小鬼敢这么说话,洪斌高低得给对方后脑勺来一巴掌,问问他,这到底是陆府还是唐府,他有什么资格跟陆启渊的客人这么说话,可偏偏唐阙千不吃他这一套。
这小鬼,深知他家陆大人的底线在哪里,完全可以推脱说自己在闹着玩,若真和他动了气,才落了下乘。
洪斌哭笑不得,正想解释,却听永明帝终于开口了,打趣道:“哦?本公倒想问问,你这小庙,是如何容不下咱这尊大佛的啊?”
“我不是你的宿敌,遗憾是你的宿命——”剑网3《狂》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周杰伦《双截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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