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为此事

作品:《提笔山河录

    姬樾睁开眼时,天已经黑了半边,只有几分微弱的烛火幽幽的晃动着,照亮了这没有人敢踏足的屋子。


    他轻轻动了一下,只感觉全身都快要散架一般的疼,就算是当时下定决心毁了自己一身武功的时候,也没有这般不舒适。


    他嗓子更是哑的厉害,说出的话连一丝声音都听不到,于是他只能用目光去探寻在场的人影。


    洵都支着脸坐在桌边,就遥望着那透过窗的星夜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于是姬樾努力翻了一下身,碰到了床边桌上的茶盏,成功唤醒了洵都的神智。


    洵都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将滚落的茶盏捡起来:“醒了?”


    姬樾皱了一下眉:“水。”


    在连续喝了好几杯水之后,姬樾这才感觉嗓子的刺痛感减少了些,他满脸不爽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只剩下中衣的衣服:“景公主最后看上谁了?”


    洵都本以为他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情是要兴师问罪,虽然他也并没有一丝的歉意。


    只是这人不愧是狠得下心做出那般事情的人,满腔的事业,也不知道有一日将自己玩死了,第一时间考虑的也会不会是大业未成。


    洵都心中百般腹诽,手上却将人之前各处散落的衣衫早就收好,如今见人醒,他顺手将衣服递给姬樾:“谁都没看上,就看最后葙王能不能看上她当儿媳了,不过葙景盟书已经签订,这些不过都是形式而已,两国只需要一个暂时互不背叛的承诺,接下来的,都不重要。”


    姬樾听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却只是道:“知道了,还要劳烦将军送我回去。”


    那语气淡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只有遗落在床上的那几滴污渍,完整的记录了事情的经过。


    看的洵都不由咬牙切齿:“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姬樾面露疑惑,似乎是不理解洵都的意思:“今日多谢将军帮我,将军是想要什么报酬吗?”


    “不必。”洵都脸色瞬间一黑,他将姬樾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仔细打量了一遍,终于彻底明白,这人是个没心肝的。


    他越想越气,最后干脆冷笑了一声:“我想要的报酬,公子这不是已经给我了。”


    洵都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走到一半又回头发现姬樾没有跟上来,瞬间停了脚步,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站在原地等。


    姬樾看见他这幅模样,缓缓露出了一抹笑。


    月色弥漫上了天际,洵都护送着姬樾一路归家,待他踏入府门,洵都只是站在他的身后,去看那远去的背影。


    那身影消瘦,走起路来也是也有些不稳,唯独背脊挺的很直,仿佛能将一切都撑起。


    府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他在这门前站立了许久,最后转身去了别处。


    今日有人府中早就安歇,有人将灯火点燃,一副地图在眼前铺开。


    方才经历过一场刺杀的公子翌站在屋中,看着那被压在西边的景,再看一眼如今嚣张到恨不得立马吞并其他五国的葙,他一只手轻轻拂过图上的穹关二字。


    这场所有人期待的战争即将到来,在这个紧要关头,总会有人按耐不住,只是结局无非两种,有人欢喜有人愁。


    他看着正兴起,只听房门被扣响,有人披着夜半的寒露而来。


    公子翌将图收起来,砖头看向来人,他颇为诧异,神色却是有些古怪:“你怎么来了?”


    “姬樾到底是谁!”


    听他主动提起姬樾,公子翌走至那把狼刀前,他手轻轻的抚上那刀柄:“为何好奇这个?”


    洵都来势汹汹:“他会武功这件事情你不会不清楚。”


    “我清楚!”公子翌丝毫不惧,反而面色之上带着愠气,“既然你主动来找我,那我便好好问问你,今日他喝下那杯酒之后,你带他做了什么?”


    洵都看着他的背影,好似故意一般:“当时情形,你觉得我能和他做什么?”


    他话音方落,只见一声铮鸣,有寒光掠过,那把洵都看了无数次的刀瞬间落在了自己的脖颈处,公子翌怒骂:“你简直畜生!


    洵将军,论身份,他是周朝如今的公子,论私交,我与他挚友,他亦是小楚看上的人,于公于私,那都不是你能够亵渎之人!况且他身子本就不好,你怎么敢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当时我当着小妹的面,实在不好多说什么,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么?”


    洵都看着他大动肝火的模样,一瞬间也觉得有些惊讶,姬樾到底是如何与公子翌相交,还有如此深的情谊?


    自己也与公子翌相识数年,却从未见过公子翌这般模样。


    他费解的道:“你为了这件事,对我动了杀心?”


    那刀逼近了一些,公子翌冷眼看他,眼眸中的确有了杀意。


    洵都道:“你知道这把刀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若要用它杀我,我不会反抗。”


    “所以我在找你要一个交代!”


    洵都垂下眼眸:“做了便是做了,我无话可说。”


    “这就是你的交代么?”公子翌冷笑一声,他看着这个人,自己曾得他相救,为他的行为感到困惑,却也真心感谢过他的搭救,将这人视为好友,但如今看着,这位好友,着实让他失望至极。


    龙有逆鳞人有软肋,公子翌看着他,最后将刀收了起来,只道:“洵都,你滚罢。”


    洵都蓦然抬头:“什么意思?”


    刀被公子翌收了回去,公子翌道:“今日之后,便当你我从未相识,这些年来多谢你的搭救,但我想,我不需要你了。”


    洵都瞬间感到一阵凉意袭来,冲散了他今日恍惚的醉意,他看向眼前这个人,这人说什么?


    “就为此事?”


    公子翌:“就为此事!”


    公子翌似乎真的懒得在与他废话,恰好这个时候,有下人扣响房门。


    公子翌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襟:“何事?”


    那下人语气带着几分着急:“公子,夫人听闻您今日差点遇难,茶饭不思,小公子方才不知怎么,一直哭闹个不停,夫人没有办法,让奴婢来请公子过去一趟。”


    公子翌一时没有回答,门外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空气静的下人都想好要如何谢罪时,公子翌淡淡道:“那就去罢。”


    公子翌自然知道这下人是在说谎,以那个女人的性子,如何会因为自己遇难茶饭不思,怕是有别的事。


    他本是不想去的,但抬眼看到屋内傻站的洵都,他便更加来气了,还不如去别的地方。


    门被打开,吹来一阵寒风。


    公子翌本出了门,却突然转身:“田惑之死,真的是你动的手吗?”


    “是我如何,不是我又如何?”


    他如此答,公子翌便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动手时,可有说什么?”


    这个问题只让洵都觉得奇怪,但他还是答了:“他说田惑这种人还是早点死的了好,免得留着日后还要脏了别人的手。”


    公子翌听完,神情中似乎划过了一丝欣慰,洵都并未看的太清楚。


    待公子翌背影渐远,洵都后脚出了门,看着皎洁的月光,屋檐下的风终究会拨开云雾,而洵都这个时候,才突然察觉不对。


    今日这件事情是自己冲动不假,但那药又不是自己下给姬樾的,此事也不尽然是自己的错。


    而且,这件事情就真的只是一场误会么?


    姬樾为何会喝下那药,那明明是要给乐楚的茶,却被他莫名其妙的抢了走。


    他在抢的时候,就知道这茶水有问题,既然知道有问题,又为何要以身试毒,这岂不是蠢到了极点。


    姬樾蠢吗?


    不蠢。


    这只能说明一点,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场上当时能带走他的人寥寥无几,自己真的是误打误撞得了便宜,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脚踏入了一场算计之中?


    想到此处,洵都不由的捏了一下拳,他大步走出府门,身旁有侍从跟上,洵都冷冷的吩咐:“我要亲审那下药的人!”


    若真是自己误会,那他亲自向这位周公子负荆请罪,但若其中还有别的隐情,那么今日要给出交代的,就应当是这位周公子!


    下人脚步带着几分焦急,只一路引着公子翌朝府中的另一处偏房而去。


    似乎是提到那个人,公子翌神色闪过几分厌恶,却有因为方才洵都得话缓和了些许。


    “果真是夫人让你来请我?”


    这声音措不及防,落在下人耳中,让下人瞬间打了一个寒颤,那下人咬了一下唇,止住了脚步,最后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公子翌身前,一双眼睛落了泪:“公子饶命,是奴婢擅作主张,只是还求公子看一眼小公子罢,夫人近来脾气越发不好,经常对小公子下手,奴婢实在是拦不住,没有办法了,这才来冒犯公子……”


    公子翌被她的声音搅得心烦,他最后只是说了句带路。


    下人连忙站起。


    屋中点着一盏蜡烛,烛光半死不活,只打落在一张木桌上面,坐在木桌前的女人披散着乱糟糟的发,衣衫也有些不整。


    她身旁放着一张木床,木床上躺着一个大约两岁的孩子,正哭的兴起,


    女人似乎是听的烦了,十分干脆的伸出手将那木床推了一把,木床发出吱呀的响声,孩子哭的声音更大,女人却突然笑了。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就在那木床前站立,烛光将她的影子打落在墙上,女人只是在笑,笑的十分开心。


    然后她伸出手,掐在了孩子的脖子上。


    公子翌一进门便皱起了眉头,看到女人的动作,脸色更是阴沉了不少。


    “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