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名利客
作品:《提笔山河录》 这场盛宴设立在一处梅林之中,葙多梅花,在这种苦寒之中,只有梅花开的更艳,越是难捱,越是奋博。
姬樾去的很早,却并没有人前露面,反而同沐铭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就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群人几乎都是特意打扮过,只想在公主面前留一个好印象,而有的人攀附在公子翌身边嘘寒问暖,完全不见昔日的趾高气扬。
这其中不乏家中已有妻室的,都只不过眼看见权势,上赶着攀附上来,求一个未来的高位。
这些人一个都不会入乐楚的眼,只会争前恐后的在众人面前出丑,而此时的乐楚正与公子胜走在一处。
那梅林中架起了桌席,上面摆着茶盏,茶水已经煮的沸腾,太子胜同乐楚一起坐了,两人相对品茶,只听乐楚道:“我见太子比我还要拘谨,若是不知道要如何聊闲事,不如我们来聊聊正事。”
说起这个,太子胜这才舒缓了不少,他道:“公主想聊什么正事?”
乐楚将一杯茶端在手中:“如今天下分作七国,周王朝名存实亡,早就被踢出了角逐,其他六国各自制约,偶尔有小的摩擦,也不过互相夺城而已,如今葙王带兵攻入王城,俘虏王室,是否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呢?”
太子胜不知道乐楚说些话是如何想的,便只道:“公主此言实在令我惶恐,父王不过邀周公子前来做客,并未关押,又何来俘虏一言?
至于取而代之,更是荒唐,若真的确认天子已亡,那我们只会拥立公子樾继位,届时天下依旧是周朝的天下,我们也只不过是属国而已。”
“既如此,待葙卫之战结束后,葙的目标又会对准哪里呢?葙王只提婚事大战后再议,是否也想看一看我景与宣的大战结果再做决定呢?”
太子胜沉默了一瞬:“公主为何如此问?”
“天下皆知的事情,我这个当事人若是再不清楚,怕是有些不应该了。”
乐楚看着太子胜不说话的样子,反而笑了一下:“殿下这是在想,既然是天下皆知的事情,那为何我国太子又要将我送来葙呢?
这其中要不就是我王兄对自己十分自信,觉得与葙的联姻势在必得,又或者是他有旁的目的,我是否可以和亲,与他而言并不重要,也不难猜。”
这一番话倒是让太子胜对乐楚的看法变了一遭,他就算听从父王的命令将人娶了进来,也不过是两国之间交好的工具,自己只需要保证她吃喝不愁,便也就没有什么旁的用了。
但如今看来,这位公主明显有她自己的想法。
太子胜道:“所以公主看上了周公子?”
乐楚摇了一下头:“谁不知道周公子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要不是天子失踪,留他还有些作用,怕是早就死了。”
“恕我愚钝,那公主是想要做什么呢?”
左右无人,乐楚视线投向远方公子翌站着的地方,她压低了声音:“我大哥这些年为了权利,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此次他的目的不在联姻,而是想借贵国的手除掉二哥这个隐患。”
太子胜随着她的目光一起去看,只看见公子翌与一人相谈,却并不开心,那脸上带着愁容。
与他相谈之人平日也看不上他,只不过是别有心机。
他道:“你想让我们保子翌一命?”
乐楚顿了一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片刻后点了点头:“多谢殿下。只是不管大哥是何种模样,他都是我的兄长,若有可能,这场兄弟阋墙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这是自然,子翌十二便到了葙,这些年来,我都快要将他视为兄长,况且公主至情,乃是好事。”
太子胜虽如此说,但看着乐楚的模样,倒也明白她话中的另一层意思。
眼看着景国这两位公子不可能和谐共处,只有将公子翌永远留在沨阳,而太子虔顺利继位,这两兄弟才都有活命的可能。
乐楚在替自己二哥求情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的大哥求情。
话到这里,乐楚也没有什么要和他说的了,恰好风拂梅花落,将寒梅的香气一同送来。
远方的梅林之中,那全身雪白的人似乎要与白梅融在一处,若是不仔细去看,甚至看不到那边还有身影。
姬樾方与沐铭说完话,抬眼看到一个让他觉得有些意外的人,那人似乎是喝过酒才来的,远在几步之外便能闻到一身的酒气。
姬樾感觉自己如今是真的闻不得这些气味,便下意识的想要转头离开,谁知道下一刻那人却张口喊住了自己。
“樾公子,公子留步。”
那人三两步走来上来,散落了一身的酒味,姬樾只好与他对立,总感觉这人一直醉着,他道:“张先生有何见教?”
这人正是前几日太子府中议政时所见的张朔,他见姬樾一口道出自己的名姓,倒是有些意外:“公子还记得我?”
既然躲不掉,姬樾便也就摆出了一副长谈的样子,沐铭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给两个人留出了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姬樾温笑道:“先生那日所言,字字珠玑,让人实在难忘。”
张朔打了一个酒嗝,端详着眼前的人,姬樾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就站在那里让他看,也不多言。
片刻后,张朔朝着姬樾拱手:“若是公子不嫌弃,朔愿跟着公子。”
此言倒是让姬樾有些意外,先前他第一次见这人时因为那市井传闻先低看了人一眼,又听着这人的言谈打消了固有的印象。
但却从未想过,这人居然愿意舍弃太子胜,反而来投靠自己这个名存实亡的王室公子。
姬樾哦了一声,并没有立刻表态,只是道:“先生莫不是说笑,樾在沨阳自身难保,先生如今是太子幕僚,怎可弃明投暗呢?”
“说笑的怕是公子。”张朔一张嘴,带着一身的酒气,一副夸夸其谈的模样,“若是我没有看错,公子处境绝不止表面如此,若是我看错了,我也有办法让公子全身而退,说来都不难办,只看公子如何想了。”
“先生此话言过。”姬樾拢了一下衣袖,不咸不淡道,“王兄下落不明,我又沦落此地为质。
抬眼看去还有个葙王一心想要吞并各国,我就算能回洛阳,也终究逃不过是葙王手下一傀儡,谈何全身而退呢?”
张朔哈哈一笑:“某这辈子不知说了多少话,却从未有言过之语,以公子身份,要何前途没有。”
这笑引得姬樾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先生今日此来是为名还是为利?”
“人生于世间,若真有大才者,谁不是名利皆想要呢?”
姬樾:“为名利而来?我身上可没有这些东西。”
张朔只道:“我既选了公子,是否可以得到这些,那便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先生豪言,但说起名利,先生盗窃之名,倒是天下闻名。”
提起此事,张朔不屑道:“昔日屿陆相污我盗了他的宝玉,搜走了我所有财物,将我驱逐出屿,来日我定要盗他最重要之物,并让他双手将那玉捧给我。”
“先生性情中人,樾佩服。”
这人言谈无不夸大,但却给人一种所言必所行的感觉,姬樾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现如今世上,能如此畅快直言之人已经不多了。
就算这张朔只是空谈之人,姬樾倒也乐意听他所言。
只是看一个人的本事,却并非在三言两语之间就可以敲定的。
前面说了如此多,到此便也应该说些正经的事情了,他风轻云淡的同眼前这位太子幕僚谈论着未来的局势:“若我说,我要葙卫这一战,葙大败而归,你可有相应的策论?”
张朔:“公子这是记葙王的仇了?”
姬樾并不回答他的话:“你只说是否可有。”
张朔言辞肯定,知道这是新主对他的考验,便一口应下:“有。”
姬樾目光与张朔对视:“那我等先生的策论。”
张朔道是,正要拱手告辞,却听得远方一阵打斗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楚,只在顷刻间,便已经在姬樾耳边响起。
姬樾抬头去看,只看见了晃过的刀光剑影。
有数人缠斗在一起,似乎打的不可开交,姬樾转身看向沐铭,沐铭也恰好看他,示意他快走。
一场落梅如雨下,稀里哗啦的盖了姬樾一身,引得姬樾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人趁着这场盛会行刺杀之事,目标会是谁?
在沨阳国都,他们想要行刺太子胜,还是远道而来的公主?又或是自己这个王室公子?
姬樾的脑袋转了一圈,突然发觉不对,若是目标对准的是他们,那动静不应该从哪个方向传来才是。
那个方向,先前站着的人是……公子翌!
有人忍不住要对公子翌下手,这个混乱的环境之下,各种势力聚集,确实是刺杀的好时机。
姬樾顾不上其他:“沐铭,你去那边看看,千万不能让公子翌有事。”
沐铭扭头:“那你……”
“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我,我无事,你去便是。”
沐铭只好去了,他这一走,姬樾连忙拉着张朔朝着太子胜那边走去,他身旁只有一个幕僚,自己又是个废人,这个时候,自然是去找一个依靠的好。
只是自己想的好,去路却被人在半途拦住了。
那几个人蒙着面,手中握着长刀,姬樾只能朝一边奔去,后面的人倒也不打算多追,只是看着他远去。
而姬樾一路狂奔之后成功的在这片还在不断落梅的林中迷失了方向,张朔在半途与他分道,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无比熟悉,却一时间分不清该如何出去。
打斗声依旧在朝他靠近,身后传来一阵疾风,姬樾身子十分迅速的朝一旁倾斜,恰好躲开了后方袭来的刀光。
他顺手折了一截梅枝,一把拂过,花瓣在空中纷飞开,那人扭身便继续朝着姬樾劈来,握刀的手却被姬樾用梅枝点过,打落在他手腕处,这一镇,那人只觉得自己双手瞬间一麻,握着的刀便有些不稳。
姬樾趁着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梅枝朝着那人的眼睛一扬,瞬间拔腿跑路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而去,却见眼前依旧有人,只叹难怪那些人不追,原来到处都有他们的人。
他停下了腿,扶着一颗梅树叹息:“我与你们的主子也无冤仇,何必对我赶尽杀绝呢?”
一个人站了出来:“公子误会了,我们几个只是想请公子再出一趟远门而已。”
姬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若我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