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作品:《王负剑》 郁琮的身影来到近前,凝望团扇后那若隐若现的容颜,万般思绪在胸腔翻腾,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她的神色越来越难以镇静。
她看到纪青鸾的眼眶骤然涌起泪光,双眸中震惊同喜悦交织,又包含着困惑与迷茫。转瞬之后,克制之下的悸动重归平静,如海潮涨落,恢复冷漠。
纪青鸾曾经以为,刘天宝已经葬身辽州。此刻,对方却仍活在世上,缓步前来,迎娶自己,成为她真正的“夫君”。
她难以想象对方是如何从辽州生还,又经历了什么才登上皇位。可一想到傀儡皇帝终将难逃厄运,纪青鸾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自己,要如何才能护住她?
眸中蒙着薄薄一层泪光,纪青鸾努力想将眼前人看清。
她的夫君已经长得与她一般高了,身型还是那般清瘦,眼里昔日的洒脱率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镇定与深沉。
于纪青鸾身前驻足,郁琮凝视着她的双眸,向她伸出手掌。
“扇影轻遮芙蓉额,琼台仙姿下云车。
今夕不羡广寒客,且放清辉满星河。”
皇帝的声音低沉清晰,口中吟起的却扇诗字字入耳,她垂眸看向那只有些削瘦的手掌,比从前更显修长,掌心的纹路干净,一如当年。
纪青鸾缓缓撤去障面的团扇,迎上对方的目光。
皓腕轻抬,将手落在郁琮掌中,后者眉间深深,合起五指。
久别重逢的凉意自掌心蔓延至心口,郁琮执手相望,倏然握紧,随即牵起纪青鸾,走向殿外西南处的喜帐。
帐中红烛高燃,二人并肩而立,依礼三拜。
一拜山河天地,二拜虚位高堂,三为夫妻对拜。
礼毕,共同落座于上首正位。
宫人循序而入,珍馐佳肴顷刻之间摆满宴席。
女官向她们奉上两只葫芦状酒器,底部系有一条红线相连,寓意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两人同时举杯,扬首饮下合卺酒,又依礼仪各自剪下一缕发丝,挽结纳入金囊。
大婚仪轨默然进行,她们的目光偶然相触,却又迅速避开,那份动作时的生涩与克制,像是无声诉说着彼此的复杂心绪。如同饱含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郁琮一样接一样地为纪青鸾夹起盘中菜肴,时不时偷偷抬眼看她。
端庄而坐,纪青鸾眉目间仍是惯常的漠然疏离,唯有交叠在衣袖内轻颤的手指,泄露出两分尚未平息的心潮。
宴饮结束,双方一同至奉天殿接受群臣朝拜。
至此,大婚礼成。
郁琮再次牵起纪青鸾走向御辇,一同前往皇后居所——凤翔宫。
*
凤翔宫寝殿内,宫人陆续奉上酒水与清茶糕点,而后退去。
静默无言,夜幕缓缓降临,大红的龙凤花烛顶端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相对而坐的影子浅浅晃动。
“你......”郁琮当先开口。
听见她的声音,纪青鸾微微一动。
“你是认得我的,对么?”郁琮稍显局促,她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我的样子,应当没怎么变。”她继续说。
纪青鸾淡淡点头,“嗯。”
“你还像从前一样话少。”郁琮拿起茶盏想要喝,手顿了顿,又再放下。
“刘天宝,原来是化名。”纪青鸾嗓音冷淡。
郁琮轻叹一声,“我并非存心瞒你,只是决定了隐姓埋名,便只想以刘天宝的身份活下去。”
“那为何又回来做皇帝。”
“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你父亲寻到了我,这皇帝做与不做,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的心里迷茫起来,倘若自己仍是刘天宝,与纪青鸾成婚,二人便可平淡度过此生。但此刻,自己是皇帝,纪青鸾是权臣之女,这份姻缘,又该何去何从。
长睫轻垂,纪青鸾不疾不徐道:“辽州大旱时,我和阿兄曾派人去寻你。”
怔了怔,郁琮回道:“在平安乡时,的确遇到有人打探我的行踪。但......”
见对方正注视自己等待下文,她略微尴尬,“我以为是你要将我带回燕都,就没有承认我便是刘天宝。”
殿内沉默良久。
“你既不愿娶我,又因何立我为后?”纪青鸾问。
“我......”背后的真实原因实在令郁琮难以启齿,于是便闭上嘴没有接话。
“我曾去过黄沟村,在你家中守了足足一月,都未见你回来。”纪青鸾淡淡望着龙凤花烛,似乎陷入了守在黄沟村等待的那段回忆。
“你在我家中等了一个月?”郁琮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养尊处优的纪青鸾能做到这等地步。
沉默一阵,她似是想起什么,道:“对了,你送我的那块玉佩......被歹人抢去了。”
话音才落,便见纪青鸾抬手自颈间取出一物,而后放在桌上,冷冷道:“收好。”
低头看去,正是那枚白头鸟玉佩。
“怎在你这儿?”郁琮取来细细摩挲片刻,收进怀中。
接着,她便徐徐向眼前人说起在辽州发生和遭遇的一切。纪青鸾神情专注地默默听着,随后也将自己如何寻找、如何得知她的死讯逐一讲述。
两人之间仿若心有灵犀,面对彼此时皆未以“朕”或“妾”作自称,宛若当年,亲近如故。
*
夜深,还同往昔一样,郁琮睡在里侧,纪青鸾睡在外侧。
花烛在寝殿内静静燃烧,不时发出噼啪的声响。
“以后......”郁琮犹豫着,从前她对纪青鸾都是直呼其名,但如今对方是自己的正妻,再这样做未免不妥。可若称其为皇后,又显得生分。
“怎么。”
“以后,我唤你青鸾如何?”
闭着双眼,纪青鸾轻声道:“我小字晖仪。”
“竹晖园的晖么?”
“嗯。”
“那我呢,你要如何叫我?我没有小字,你若直呼名讳,大约是不合礼法的。”郁琮侧过身来面向她。
缓缓睁开双目,纪青鸾看着眼前之人,对方的神情像是回到了当年,满是好奇和期待。
“叫夫君?”她回道。
郁琮稍显不满,“我又不是男子,有些奇怪。”她向前挪了挪,与纪青鸾靠近一些,“不如你为我取一个。”
“好。”
细细想过,纪青鸾道:“便叫阿延,如何?”
“阿延?如此普通?”
“亦有狼奴、石兰、乌突。”
郁琮不喜欢这三个,道:“那还是阿延好些。”
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问:“是哪个延?”
“延绵的延。”
“噢。为何是这个字?”
纪青鸾却没再回答。她取此字的本意,则是期望这段姻缘能够延续生生世世,但执拗薄凉的性子又令她无法在当下吐露心意。
合上双眼,她低声道:“睡罢。”
郁琮却毫无睡意,明日无需上朝,她想着,晚些睡也并无大碍。
指尖敲敲纪青鸾的手背,她说道:“阿延听起来,像男子的小字。“
“是。”纪青鸾没有睁眼。
“那为何不给我取个女子的?”
“你若不怕被旁人听去,我也可为你取一女子小字。”
郁琮立即理解了对方的用意,笑道:“你想得的确周全。”
躺了一阵,她又说:“我瞧迎梅也随你入宫来了。”
“嗯。”
“她会不会泄露我的......”
“不会。”纪青鸾明白对方指的是女儿身之事。
“那......你呢?”
郁琮刚一问出口,就马上后悔了。
果不其然,纪青鸾张开双眸,冷冷的目光瞪了她一眼。
她却未再像从前那般畏缩,反而抬手覆盖纪青鸾的眉眼,笑道:“你的眼睛太冷了,我给它暖暖。”
长而浓密的睫毛划过她的掌心,有些痒。
收回手,她发现对方的目光柔和了一些。
定睛凝视许久,纪青鸾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伸出臂弯穿过她颈下,将她圈进怀中搂紧。
仍然是熟悉的清冽香气,柔柔缭绕在鼻间。
一瞬间,郁琮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了上来,耳廓烧得通红。
额头紧贴纪青鸾的秀丽下颌,人懵在对方怀里,不由得回忆起昔日在纪府的那晚。
想起那整夜旖旎,她的耳朵烧得更厉害了。
察觉到怀中人的呼吸逐渐滚烫,纪青鸾微微松开手,低头安静地看着她。
“我抱得太紧了么?”
“有点......”
手指缓缓抚向郁琮左耳,纪青鸾问:“这样好些了吗?”
她的手仍是冰凉,却刚好能缓解那耳朵的温度。
“好了一些。”
呼吸慢慢平稳,郁琮仰起头,“当初你听说我死了,有没有伤心?”
“有。”纪青鸾轻声回应。
“伤心了多久?”
“直至今日。”
说完,纪青鸾托起郁琮后颈,不等她反应,便深深吻了下去。
唇齿微张,郁琮任由她在口腔内肆意掠夺,双臂不自知地环紧她的腰,身体也极力与之贴近。
思绪沉溺在一呼一吸里,肌肤摩擦的触感是那么熟悉。
同当年一样的迫切、一样的力道,仿佛从未改变。
是她……
是自己极力压抑不去思念,但一经亲昵便让自己尽数沉溺的她。
像是被温润而肆虐的海水冲撞,又像是被和煦而狂猛的秋风抚摸。
郁琮于此刻终于确定了心意,并非是自己不得不娶纪青鸾。
而是,真心想娶。
朝堂之上,当纪青鸾的面孔浮于脑海,她便毫不犹豫地决定要与之共白头,这当中,真心占了九分。
那另外的一分算计,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日后,不要怨我……
两人的喘.息声愈渐急迫,她被吻得意乱情迷,本能地探手褪去纪青鸾的衣物,不消片刻,双方便肌肤相贴,再无隔阂。
耳鬓厮磨、缠绵悱恻之际,纪青鸾无意间触摸到对方脊背的那条疤,动作停顿下来。
看到疤痕后,她心口一疼。
“这是如何留下的?”
不在意地笑笑,郁琮说:“在平安乡逃走时,遭歹人砍的。”随即捧住她的脸,安慰道:“还好,只是皮肉伤。”
转过头来,纪青鸾那止不住的怜惜盈满双眸,继而又一次将她拥紧。
迷恋于肌肤间温存的微妙温度,纪青鸾再难自持,柔软灼热的唇瓣沿着她的颈项曲线,伏贴轻吮着,印下一串湿漉漉的痕迹。
细腻而密集的涟漪汇聚成股股热流,脑内混沌如浆,神魂飘荡,郁琮气息渐促,全然沉沦进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之中。
两心缱绻,琴瑟情浓。
鸾凤和欢,胶漆相投。
便恰似:
旋暖熏炉温斗帐,
玉树琼枝,
迤逦相偎傍。
酒力渐浓春思荡,
鸳鸯绣被翻红浪。
文末诗词引用自:宋·柳永《蝶恋花·凤栖梧》。
为了排版气氛不违和,所以没有用[2]作为引用标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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